《乱序逢缘》祝有余

30、第 30 章

　　季晨见状感到十分无措，连忙想要过去扶起兰芳她们，然而她头上还戴着花冠，一低头便感觉它好像要掉下来了一样，季晨于是只好拘束站着原地，用手势示意他们起来：“兰芳，你们别这样叫我，大典还没开始呢。”
　　兰芳站起来笑道：“大典虽然还没开始，但是陛下的诏书已经出来了，您现在就是宸妃娘娘了。”
　　正说着陈太后传来旨意，让她去永康宫聆听教导。季晨于是坐着宫里事先准备的轿子出发，兰芳和另一名宫女跟在她的左右，一起朝永康宫走去。
　　在永康宫门口季晨下了轿子，发现锦绣已经在门口等她了。季晨跟着锦绣到正殿去见陈太后，陈太后端坐在座位上，一看见季晨就亲热地笑道：“哀家听说陛下封妃的旨意已经送到昭华宫，从此以后你就是宸妃，该叫哀家一声母后了，哀家先在这里向你道声恭喜。”
　　季晨连忙跪下，按照事先准备好的话回答道：“臣妾不敢，多谢母后关怀。”
　　陈太后连忙伸出手道：“地上冷，宸妃快起来。”说着吩咐锦绣道：“去给宸妃搬一个凳子过来。”
　　锦绣于是将一个凳子搬到季晨面前，陈太后含笑冲季晨点点头：“坐吧。”
　　季晨谢过陈太后，然后坐了下来。她感觉到陈太后火热的视线一直黏在她的身上，心里知道她的意思，不禁不安地扭了扭身子
　　只听陈太后道：“今日叫你来不为别的，封妃大典结束后，你就正式成为了陛下的妃子。身为后妃需要做到修身养德，认真服侍君王。哀家身为太后，有责任这方面提醒你几句话，你要认真地听。”
　　季晨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请母后赐教。”
　　与此同时，景帝率领一大批文臣武将浩浩荡荡从皇宫正元门步行出发，准备前往宗庙祭拜厉家历代先祖。等景帝祭拜结束从宗庙回来时，陈太后刚好结束完教导，只见她一脸慈爱地问道：“刚才哀家说的这些，不知宸妃可都听明白了？”
　　季晨道：“听明白了，多谢母后赐教，臣妾受益匪浅感激不尽。”
　　陈太后笑道：“你有收获就好，以后你要是没事，就常来永康宫走走，哀家很喜欢跟你聊天呢。”
　　到了这个时候，季晨再傻也意识到陈太后是想拉拢自己，她不想得罪陈太后，只好答应道：“母后如果想见臣妾，臣妾会经常来看母后。”
　　陈太后闻言露出满意的微笑，她看了一眼时间，然后对季晨道：“时间不早了，你赶快回昭华宫吧，一会礼部的人就该接你去永乐殿了。”
　　季晨答应一声，作势要跪下行礼，见状，陈太后摆摆手阻止了她：“不用行礼了，赶快回去吧。”
　　季晨拜别陈太后，坐轿子回到昭华宫，换上了上礼部制作的礼服。不久，礼部的人刚好也带着花车来了，准备接季晨去永乐殿。
　　兰芳对季晨道：“娘娘一会就是大典了，您千万不要紧张，只要像平常那样表现就行了。”
　　季晨望着停在宫门外的花台，站在宫门内迟迟没有动，兰芳见状，不得不提醒道：“娘娘？”
　　季晨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一句话都没有说，默默地走过去坐在了花车上。
　　季晨到达永乐殿的时候，距离正午只剩下不到两刻。文武百官整齐地排成两列，站在在永乐殿外的广场上等候，在两侧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各摆放着一列坐席。
　　站在大臣们首位的分别是陈忠仁和徐府山，两个人都是一副不屑搭理对方的样子。然而和陈忠仁正经严肃的表情不同，徐府山此时正在努力憋笑，只见他肥胖的身子如同抽筋了一般，浑身的肥肉都在不停地抖动着。徐府山是在暗爽今日封妃的人不是陈家的女儿，一想到陈忠仁和陈太后筹谋了这么长时间的计划落了空，他就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不得不努力控制才没笑出声来。
　　徐府山的反应自然没有逃过陈忠仁的眼睛，即便徐府山什么都不说，陈忠仁也能猜得出他此时在高兴什么，他心里轻嗤，暗骂徐府山是个蠢货，然后不屑地转过了目光。
　　时间很快到了正午，行礼官命人点燃礼炮。随着九声震天炮响，景帝和陈太后两个人一起出现在永乐殿前。行礼官高喊道：“陛下驾到，太后驾到，跪——”
　　众人同时跪下叩首，齐声高呼道：“参加陛下，参加太后。”
　　只见景帝一身金龙刺绣黑色朝服，头戴金色冕琉，腰系红色宝石腰带，脚穿黑色绸缎靴，整个人身姿挺拔，俊美威严。陈太后同样是盛装打扮，她站得离景帝很近，脸上挂着亲热的微笑，仿佛他们之间从未有过芥蒂一样。二人一起接受百官的跪拜，随即行礼官喊道：“起——”
　　百官从地上站起低头肃立，全场一片安静，徐府山飞快地用袖子擦了一把汗，目光在景帝和陈太后之间飞快地梭巡了一下，神情突然变得有些奇怪起来。
　　只见景帝冲行礼官轻轻点了一下头，行礼官上前拉着长音宣布道：“祭天开始——”
　　话音落地，景帝缓步走到永乐殿台上一个半人高的圆鼎前，接过行礼官递过来的祭文开始朗读。读罢，景帝点燃祭文，将它投入圆鼎之中。等祭文化为灰烬后，景帝从行礼官手中接过三柱手指粗细的线香，转身面朝东方鞠躬行礼三次，然后将线香插进圆鼎，待线香焚烧完毕，行礼官的声音响彻四周：“天佑大熹，万世长存，跪——”
　　文武百官再次跪下，齐声高呼：“大熹朝万岁万岁万万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众官起身，景帝和陈太后在座位上坐下，宫女条件手持华盖站在两边。只见那里一共放着三张座椅，景帝坐在中间，陈太后坐在他的右边，在景帝左边还有一个座位目前没有人坐。
　　只听行礼官道：“宣宸妃——”
　　在一阵鼓乐声中，季晨以扇遮面，坐在一个由八人抬着的花台上从大臣们中间缓缓经过。刹那间，无数道视线从四面八方齐刷刷地朝季晨射去，季晨顿时感到如芒在背，她深吸一口气，捏紧手里的扇子，努力做到面无表情地看向前方，假装注意到这些如影随形的目光。
　　在这些聚集到季晨身上的目光中，要属陈忠仁的目光最为复杂了。正如徐府山猜测的那样，季晨的上位并不是他愿意看到的，但是事到如今已经无法挽回，陈忠仁只能寄希望于这个小宫女能够为他们所用。为此他专门派人给陈太后带去口信，让陈太后主动示好想办法拉拢她。不知道陈太后进行到哪一步了，等大典结束后，他要在跟陈太后仔细商量一下这件事。想到这里，陈忠仁神色淡淡地移开目光，开始在心里计划起来。
　　花台在台阶前停下，季晨慢慢站起来走下花台，随着她的动作，更多的人目光聚集到了她的身上。这些目光仿佛带着重量，压得季晨简直直不起腰来。她站在台阶下，抬头望向高高在上正等着她走过去的景帝，内心突然生出一种强烈的冲动，想要把她头上顶着的这个又大又重的东西扔到地上，然后从这里跑出去，跑得越远越好。光是想想这个画面，季晨全身的血液就已经沸腾以来。然而残酷的现实摆在面前，如果她真的这么做了，恐怕没跑两步就会被周围的侍卫当场拿下，到时候她将面临的将是万劫不复的命运。
　　思及此，季晨深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缓缓迈开腿走上台阶，朝景帝和陈太后走去。
　　台阶一共只有二十多级，但是季晨却感觉自己仿佛走了一个世纪这么长的时间，等她终于走完了最后一级台阶，只听行礼官喊道：“跪——”
　　季晨面朝的景帝和陈太后跪了下来，慢慢磕了一个头，然后直起身，一字一句道：“臣妾季晨拜见陛下、太后娘娘。”
　　正午明亮的阳光给季晨红色的喜服打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芒，同时使她脸上的妆容也变得更加明媚娇艳。然而景帝的视线只在季晨脸上停顿了一下便划过去了，即使看到了季晨今天的打扮，他脸上的表情也依旧很淡，没有流露出丝毫惊艳的表情。只听景帝道：“赐妃印。”
　　行礼官走上前，从锦盒中取出一个四四方方，手掌般大小的和田玉印章，双手捧着递给季晨，季晨双手接过，再次向景帝扣头：“臣妾谢过陛下。”
　　“起来吧。”景帝道。
　　“是。”季晨从地上站起来，行礼官让季晨转过身去，然后喊道：“参加宸妃娘娘——”
　　文武百官应声而跪，声若洪钟道：“参加宸妃娘娘。”
　　季晨看着眼前黑压压向自己下跪的人群时，感觉几乎接近麻木，只不过她的内心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就在这时，一道目光悄悄看向季晨，这道目光的主人正是徐府山，此时徐府山的心情早已不像刚才在心里偷偷嘲笑陈忠仁时那样愉悦了，也许是因为看到景帝和陈太后关系突然缓和受到了刺激，又也许是因为景帝刚才赐给季晨妃印的那一幕有些熟悉。总之，一些遥远的记忆从他的脑海中勾了出来。二十四年前，他的妹妹也是在这样的封妃大典上被元帝赐了妃印，成为在后宫中地位仅次于陈太后的徐贵妃的。
　　那是元帝登基六年以后第一次选人入后宫，在此之前的六年后宫的大小权力一直牢牢把握在陈太后的手中，废太妃刘氏就不用说了，她本来就是陈太后陪嫁的婢女，向来以陈太后马首是瞻。元帝和景帝一样并不是一个沉迷女色的人，因此很长时间以来他的后宫一直只有两个人。虽然在这期间一直有大臣不断地劝元帝适当充实后宫，但这些建议都被元帝忽视了。直到有一天，元帝突然像转了性子一般主动提出要将徐府山的妹妹接进后宫，徐府山对此当然是求之不得，他因为陈忠仁的女儿是皇后，在朝堂上总是被他压了一头，好不容易有了翻身的机会，他立刻回家让他的妹妹做好准备。于是他的妹妹就成为了徐贵妃，在宫中受到了元帝的专宠，风光一时无两。沾了徐妃的光，徐府山那段时间在朝堂上终于体会到了一把什么叫扬眉吐气，他抓住机会在元帝面前狠狠地挫了陈忠仁的锐气，导致那段时间陈忠仁上朝时脸都是黑的。
　　可惜好景不长，徐贵妃的这份专宠并没有能够持续很久，她在入宫一年多以后肚子里始终没有动静，于是元帝再一次选择充实后宫。这一次他一口气选了十个人轮番宠幸，去徐贵妃那里的次数便越来越少了。眼看着徐贵妃即将失势，陈太后和废太妃刘氏便开始趁机打压她。陈家和徐家在朝堂上是政敌，两家的女人在后宫里自然也要斗个你死我活。然而徐贵妃在元帝心中的地位虽然大不如前，但是她的性格却除了和徐府山一样霸道以外，更多了几分泼辣，陈太后和刘氏联合两人之力，硬是没有让徐贵妃吃到什么亏。再加上徐府山一直在徐贵妃背后给她撑腰，徐贵妃就这样跟陈太后互不相让你来我往地斗了十几年。
　　在此期间，元帝又先后充实了很多次后宫，不断地有新人受到宠幸，其结果就是后宫有一段时间变得十分热闹，不停地有孩子出生。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元帝的身体有什么问题，这些孩子没有一个活着长大成人，全都在很小的时候就夭折了，于是尽管元帝努力了这么多年，景帝依旧是他唯一的孩子。
　　景帝是陈太后所出，虽然他从小就跟陈太后不太亲近，但是一旦景帝登上皇位，情况将对徐府山十分不利。因此徐府山每年都会花费大量精力派人到各地收集生子秘方，按照方子上所记载的方法制作丸药给徐贵妃送去，希望徐贵妃吃了以后能够改变体质变得容易受孕，从而在受到宠幸以后早日生下孩子。
　　然而还没等徐贵妃怀上，就发生了元帝遇刺的事情，元帝回到宫里没多久就直接驾崩了，景帝毫无悬念地继承了皇位。紧接着景帝在独自一人为元帝守灵时也遇到了刺客，被人在胸口处捅了一刀险些丧命。宫里一阵混乱，谁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注意力其他人……等到混乱终于平息，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徐贵妃被人发现飘浮在宫里的某一处水池上，已经死去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