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序逢缘》祝有余

23、第 23 章

　　通报的人低着头，假装没有听见这句话，徐海骂骂咧咧了几句，却没办法不见他，只好道：“去告诉江远洲，让他到前面的待客厅等我。”
　　通报的人依命去找江远洲，徐海进到自己办公的屋子里坐下来喝了一杯茶，一连说了好几声晦气，等身上彻底消了汗，这才不紧不慢地朝待客厅挪去。
　　等李文昊跟着徐海走到地方的时候，只见待客厅里面已经站着一个眉目严肃头发微白的中年人，正抬头看向这边。
　　一看见他，徐海立刻一改刚才的不耐烦态度，脸上堆起亲热的笑容，快走两步，来到江远洲面前，拱手道：“江太傅，实在对不起让你久等了。我昨日和几位同僚清算这段时间赈济青州的账目，很晚才回府休息，所以今日才来得晚了一些。我要是早知道江太傅今日会来找我的话，一定早就过来了，请江太傅不要怪我。”
　　徐海宿醉，身上酒气还未完全消散，说话时带着酒臭的口气直接全都喷在了江远洲的脸上。面对徐海这番毫无诚意的说辞，江远洲眉毛都没皱一下，面不改色道：“小徐相客气了，小徐相既然是在为了公务繁忙，我怎么会怪罪你？”
　　徐海对江远洲的表现很满意，说道：“多谢太傅体谅，其实太傅如果找我有事的话，随便派一个人过来就行了，怎么还亲自到这里来了？”
　　江远洲道：“此事比较重要，我想亲自跟小徐相商量。”
　　徐海听了眯眼一笑，朝待客厅上首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哦？不知道太傅要跟我商量什么事？咱们不如坐下来慢慢说。”
　　江远洲道：“小徐相不用客气，此事比较紧急，我说完了就得走。小徐相，我想请户部再拨一些粮食发给城里的青州灾民。徐相他现在正忙于其它事情，没空见我，我只能来找你了。”
　　徐海一听是这事，也不顾及礼数了，径直走到上首座位上坐下，头也不抬地问道：“江大人，我记得户部不是刚刚才拨下一笔粮食给城里的灾民吗？怎么这么快就不够了？”
　　江远洲道：“小徐相有所不知，青州人多地穷，自从发生灾荒以来，大量灾民源源不断地涌入皇城，户部拨的粮食跟他们庞大的人数相比，无异于是杯水车薪。”
　　徐海听了厌恶得直皱眉道：“既然如此，就应该下令让皇城防卫军把城门关上，不让这么多青州人进城，他们就像过境蝗虫一样，皇城的粮食就算再多，也不够他们吃的。”
　　听到他这么说，一直表现得很克制的江远洲脸上闪过一丝怒容，但是他立刻就掩饰住了，继续好声好气地商量道：“徐璈徐相，这些人好不容易从青州走到皇城，就是为了能有一口饭吃，如果我们把他们拒之门外，不就是让他们去死吗？”
　　徐海双手一摊，无动于衷道：“那能怎么办？国库里也没有多少粮食了，如果全拨出去，到时候陛下他们吃什么？”
　　江远洲道：“我听说前段时间小徐相一直在各地安排人手游说当地的乡绅大户捐赠赈灾所用的各项物资，其中里面就有大量去年产出大米，据说这些大米数量之多，足以解决青州以及皇城灾民的生存问题。有了它们，就不用动用国库里的粮食了。”
　　徐海闻言“蹭”地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动作之敏捷丝毫不像一个二百多斤的胖子，李文昊站在门口将他们的每一句话都听得很清楚，只见徐海活像被人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眼睛微凸，气急败坏地质问江远洲道：“江大人既然自己已经有了办法，那还来找我干什么？”
　　江远洲道：“这件事情能不能办成，需要小徐相的首肯，只要小徐相答应了拨粮，我马上就走，决不再打扰小徐相。”
　　徐海面沉如水，目光跟刀子一样从江远洲脸上来回刮过。再看江远洲，神色自若，脊背挺直，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到徐海的敌意一般。
　　见状，徐海的一口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怒火濒临爆发的边缘，两人之间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甚至连站在远处的李文昊都感觉到了，心忍不住跟着提了起来。然而徐海虽然看上去一触即发，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因为他心里对江远洲还存有几分忌惮，所以并不敢真的跟江远洲翻脸。
　　江远洲自先帝在世时便入朝为官，二十年来苦心经营，地位虽然不及陈徐两相受景帝器重，但在朝中的影响力却依旧不可小觑。今日江远洲来见徐海，徐海虽然可以在态度上对他不甚恭敬，但却不能真的和他对着干，尤其是他手里还握着他们父子俩的把柄。
　　思及此，徐海面色缓和了一些，慢慢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江大人一心为了青州灾民着想，户部当然要全力支持。这样吧，江大人想要多少粮，直接去找管库房的人，就说是我的命令，让他们把粮食直接给你送过去。”
　　江远洲拱手道：“多谢小徐相，那我先走了，不打扰小徐相办公了。”
　　徐海皮笑肉不笑道：“江大人慢走，恕我不送了。”
　　江远洲转身往瓦面走去，在从李文昊身边经过的时候，他瞥见李文昊那头半长不长的头发，顿住脚步，问道：“你是青州人？”
　　李文昊一愣，没想到江远洲会主动跟他搭话，他下意识地看了前面的徐海一眼，见徐海没有反应，于是便点点头。
　　江远洲露出了他遇到徐海以来第一个笑容，李文昊从他脸上看到了欣慰：“很好，现在城里大多数青州人都找不到活干，你能跟着小徐相是你的福气，一定要好好干。”
　　李文昊犹豫了一下，低下头道：“多谢江大人，我会好好干的。”
　　江远洲点点头，然后便走出了待客厅。待江远洲走后，徐海也气冲冲地走出待客厅，他望着江远洲的背影，哼了一声，转身朝另一方向走去：“走，回府！”
　　江远洲在待客厅见徐海的时候，薛义一直在外面等着。见他出来了，薛义连忙迎上去，问道：“老师事情怎么样了？”
　　江远洲长长松了口气：“徐海答应拨粮了，你现在就跟我去见管库房的人。”
　　薛义听了大喜过望：“太好了！老师这些天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这下城里的青州灾民能吃饱饭了。”
　　江远洲叹气道：“是啊，事情总算办成了。”
　　薛义听江远洲的语气充满了疲惫，不禁心里一紧：“老师您怎么了，是不是刚才徐海在里面难为您了？”
　　江远洲摇摇头：“没什么，徐海虽然生气我拿把柄威胁他，但是他并不能拿我怎么样，只得咽下这个亏。我只是觉得有点疲惫而已。”
　　薛义听了了然道：“您为了办好这件事已经几天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甚至连家都没回。等这次我们把粮食发下去后，您就回府好好休息一下吧，正好还可以看看令爱，您已经好几天没有看到她了吧？”
　　听薛义提起江蓉儿，江远洲坚硬的脸融合下来，露出一个笑容：“这个臭丫头，平时最喜欢闯祸了，我这几天不在家，她说不定跑到哪里去了呢！”
　　虽然这样说着，江远洲的脚步却变得轻快了起来。
　　知女莫若父，江远洲知道自己虽然在家里时对江蓉儿千叮万嘱，但是在他忙于公务的这些天，江蓉儿一定会把他的话全都抛到脑后，悄悄溜出府去玩。然而无论如何他都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跟薛义在户部说这番话的时候，江蓉儿却正在闹市街上被几个凶神恶煞的人给盯上了，而且她身边并没有护卫，只有一个江远洲不认识的人和她在一起，那个人正是张小迪。
　　天气明朗，是个上街出行的好日子，街头人潮流动，本来十分闲适，然而这份闲适却突然被一阵骚动打破了。张小迪拽着江蓉儿横冲直撞，飞快地朝前面跑去，一路上，他们不知撞到了多少人，引来周围无数骂声抱怨声，张小迪却丝毫不敢停下来。汗水沿着他的额头上流入鬓角，引起一阵轻微刺痛，张小迪也顾不上擦。身后的那几个人已经追了他们好久，却始终没有停下。张小迪只能加快了逃跑的速度，然而江蓉儿的脚步却逐渐慢了下来，显然体力不支了，张小迪见状心里焦急，却不敢停下，只得继续连拉带拽地带着她往前跑。他们就这样又跑了好几条街，最后张小迪瞅准机会一头钻进了一个不容易被人注意到的小路里，而随后赶来追他们的人没有看见径直往前跑去。
　　张小迪悄悄伸头看向那个外面，见他们往错误的方向逐渐跑远了，这才感觉逃过一劫，松了口气。他双腿一软，转身靠在墙上，心脏颤得就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一样。
　　江蓉儿也是一副惊魂未定的狼狈样子，然而她的脸上却充满了兴奋，她站在里面问道：“怎么样？他们走了吗？”
　　江蓉儿不出声还好，她一说话，张小迪顿时感觉一阵火从心里拱了出来，他怒视江蓉儿：“你能不能不要胡闹了？我跟你说的话你是不是都没听见？”
　　江蓉儿一听，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我怎么了？你没看见我刚才帮了那个人吗？”
　　张小迪道：“你还说，你什么时候才能放弃你那个不切实际的大侠梦？要不是因为你，我们刚才能被这么多人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