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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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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文昊见状连忙也学着连喜的样子低下头,眼睛却忍不住悄悄朝四周望去,只见一群人簇拥着两个人远远地从东面朝这里走来,为首的一人大约五六十岁左右,小眼睛,塌鼻梁,脸若铜盘,嘴唇上方蓄着两撇斜飞的小胡子,神情贪婪奸诈,身材短小且粗,体重足有两百多斤,穿着一脸绿色家常服,走起路来微微摇晃,像个不倒翁一样,正是徐府的当家主人徐相徐府山。紧跟在他身后走着的人,是一个比他年轻许多的翻版,一样个头不高,圆滚滚的身材,却不像徐府山那样看上去精明狡猾,而是多了一身唯我独尊的跋扈气,他就是是徐府山的独子徐海。
几年前,凭借着徐府山的恩荫,徐海在朝廷得到了一个户部侍郎的职位,大家在外面都称呼他为小徐相。中秋节前,徐海向朝廷告假去南方游玩了一番,昨天刚刚回来销假。这几天朝廷里正在为青州赈灾的事争论不休,徐海回来的时间可以说是非常凑巧。今天下了朝刚换上常服,他就去找徐府山了,刚好在半路上遇到徐府山领着一帮人往花厅走,徐海一看到徐府山,张口便道:“爹,青州赈灾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陈相也贪心了。前段时间户部刚拨了二十万石粮食送至青州,又在城里设了好几个施粥处接济跑到这里的青州灾民,这才过去几天,他居然又在背后挑唆江远洲向陛下要粮。他以为我们户部的粮食是用不完的吗?依我看,干脆直接当着陛下的面给他们驳回去,我就不信青州的老百姓胃口就这么大,二十万石粮食还不够他们吃的!”
徐府山听了徐海的话以后沉着脸道:“这件事朝廷已经有了定论,陛下马上就会下旨命令户部开仓放粮,所以你也别想着怎么驳他了。我唯一不满的是,赈济青州百姓的苦差事一直是户部在做,他陈忠仁不费一点功夫,光是煽动几个大臣在朝堂上说几句话,就想把功劳轻轻松松抢到他自己的手里,真是好算计!我找来了我们的人,他们现在就在花厅,你跟我一起去,咱们好好商议一番,绝对不能让他的奸计得逞!”
父子俩一边说,一边匆匆往前走去,谁也没有注意到旁边的下人,而李文昊则把他们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等他们一行人走远以后,连喜直起腰,叮嘱李文昊道:“老爷和少爷这段时间为了赈灾的事殚精竭虑,火气正大,你干活的时候小心点,千万不要惹到他们。”
李文昊听了心里轻嗤,但表面上却顺从地答应了。
又过了几日,李文昊提着水桶从徐海院门口经过,正好听见徐海在发脾气。原来前两天一直跟在徐海身边的几个小厮在街上与人发生口角,当众打死了两个人。本来以徐府的权势这件事不算什么,随便赔点钱就可以解决,死者的家属就算心里不满也只能吃一个哑巴亏。不料陈忠仁却偶然知道了这件事,于是便通知了官府,直接把那几个小厮全勤都抓走了。
这下徐海的身边顿时无人可用,他一会本来是要去赴宴的,如果宴会上的其他人看见他孤身一人,不复以往前呼后拥的排场,表面不说,背后说不定就会嘲笑他。徐海最好面子,怎能忍受这种事情发生,于是立刻叫来管家,让他赶紧拨来几个小厮随自己出去。
谁知管家听了他的要求却面露难色,原来自从陛下下旨命令开仓拨粮和拖欠安置城内的青州灾民以后,陈忠仁为了表示朝廷对灾民的关怀,亲自带领府中下人上街安抚灾民。徐府山见状,不甘示弱,也抽调了府内大部分家丁随他上街,誓要把陈相比下去守住功劳。因此仓促之间,管家只找到了一个比较合适的人给徐海当小厮,徐海一看,这样怎么够,于是便揪着管家骂了起来,李文昊经过的时候,正听见徐海嚷道:“我不管,你立刻再去给我找两个人,耽误了我赴宴,别怪我翻脸!”
管家愁眉苦脸道:“少爷,不是我不给你找,实在是府里真的没有合适的人选了啊。”
正说着,徐海抬头瞥见从门口经过的李文昊,眼睛一亮,指着李文昊道:“谁说没人了?我看他就挺好的!”说着兴冲冲地冲李文昊招手道:“来,你进来!”
李文昊满心不情愿,但只能走到徐海面前,垂下眼帘行礼道:“少爷好。”
徐海兴致勃勃地打量着他,道:“你把头抬起来。”
李文昊顿了顿,然后抬起头。徐海满意地点点头:“个子够高,你叫什么名字?干什么的?”
李文昊道:“小的名叫李文昊,是在内院干杂活的。”
管家看着李文昊,觉得他十分眼生,不禁“咦”了一声,问道:“你是哪里人?怎么进到的徐府?我之前怎么从没见过你?”
李文昊回答道:“小的是青州人,因为旱灾来到这里,是被刘管事带进徐府的,刚到这里没多久。”
管家皱起眉头:“你的头发怎么剪得这么短?这样成何体统?”
这个问题李文昊刚到徐府时连喜也问过他,李文昊想到当时连喜的话,回答道:“我的头发被我剪下来卖钱了。”
管家听了没再说话。徐海对李文昊的外形很满意,听完他的回答,徐海道:“以你的言谈举止和身材相貌,干杂活可惜了,从今以后,你就到我身边来吧。”
李文昊听了站在原地没有动,管家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还以为他是高兴得不会说话了,连忙催促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谢谢少爷!”
“行了,”徐海打断管家的话:“让他把水桶放在这里吧,你去领他换一身衣服,快去快回,我还等着出去呢。”
管家见徐海不再向他发火,松了口气,连忙带着李文昊去了。片刻之后李文昊穿着一身干净整洁的衣服回到徐海那里,和另一名小厮双喜一起随徐海出了门。
李文昊刚开始听到徐海说要他来做他的小厮的时候,心里其实并不愿意,可是随后他转念一想,如果跟了徐海,他会有很多出去的机会,逃跑也会变得很容易,这比一直留在内院干活好多了。于是李文昊对成为徐海小厮的事再无抗拒,表面上对徐海也变得十分恭敬起来。
李文昊跟着徐海来到一座叫做明月坊的酒楼的二楼包间,只见他们到时,里面已经坐了七八个人,全都跟徐海一样靠家族恩荫进入朝廷的年轻官员。徐海走进包间以后,门就被关上了,李文昊和双喜于是便在外面等候。由于设宴的人事先已经跟掌柜的打过招呼让他不要放任何人上来,再加上这个包间的位置本身十分清静,里面的人并不担心会被偷听,所以他们说话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于是李文昊被迫灌了一耳朵他们喝酒享乐的声音。
宴席上坐着的人在朝堂上都属于徐府山父子的亲信,因此他们对徐海很是讨好,各种恭维敬酒声不断。李文昊对他们的对话感到很厌烦,于是便忍不住开始走神,思考着时候时候逃走比较合适。
就在这时,席间一人突然话锋一转,问另一个人道:“对了孙胜,陛下封妃的事情你们礼部办得怎么样了?我听说封妃大典定在了十月初十,距离现在只剩下一个月,你们封妃用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一听到他这么问,那个叫孙胜的人立刻忍不住大倒苦水:“唉,别提了,什么准备好了,你是没看见我们礼部现在到底有多忙,我们把封妃用的礼服和头饰来来回回改了好几遍了,可是每次呈到上面都会被立刻打回来。更别提封号了,赵尚书想得头发都掉得不剩几根了,结果带头来太后还是不满意。”
一桌子人听了哄堂大笑,只听第三人问道:“既然如此,你不回去帮你们尚书大人的忙,怎么还有时间到这里喝酒?”
孙胜听了冷哼道:“他们愿意瞎忙活是他们的事,我又不傻,这件事摆明是太后不满陛下纳妃,所以才处处刁难。就算赵尚书把封号改出一朵花来,太后也照样不会通过。”
众人听了又一阵哄堂大笑,然后他们的谈话重点便从十分自然谈地从封妃大典转移到主角上。“也难怪太后会存心刁难,她之前不是一直想让她的侄女进宫当皇后的吗?我听说她跟陛下提了好几次陛下都不肯点头。这次太后寿宴上,她原本想通过文武百官向陛下施压迫使陛下同意,没想到陛下转身随便找了一个宫女就堵住了百官的嘴,太后机关算尽,到头来却是一场空,她心里怎么会舒服?”
徐海冷哼一声:“太后打的一手好算盘,想让她的侄女做皇后,可是她也不想想,陛下身为天子,君心莫测,怎么会听一个深宫妇人的话?”
徐海将太后称为深宫妇人的话可谓是大逆不道,可是其他人却仿佛没有听见一样,反而纷纷附和:“小徐相说得有道理,太后太自以为是了。”
又有人问:“陛下找来的这个宫女究竟是什么来头?陛下和她是怎么认识的?”
孙胜道:“别看我在礼部,宫里的事我还真不清楚,我只知道这个宫女原本叫方秀,陛下觉得这个名字略显小气,就做主给她改成了季晨。”
“季晨?陛下不是嫌她的名字不好吗?怎么连姓都改了?难道陛下不喜欢姓方的?”
“我看未必,会不会跟她家里人有关系?”
屋内众说纷纭,屋外原本心不在焉的李文昊听到“季晨”两个字,顿时站直了身体。惊讶、怀疑、担心,种种情绪从他心头涌过。他们说的那个宫女是季晨吗?还是只是跟她同名?不,事情不可能这么巧。李文昊摇摇头,这个人十有八九就是季晨了。可是她怎么会要成为皇帝的妃子?那天他离开以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时间,李文昊脑子里塞满了无数问号。他急忙打起精神仔细听起里面地谈话,生怕错过其中哪怕是一丁点的细节。
只听屋里人对于方秀的来历和她改名的原因已经猜测了半天,却始终不能让人信服。最后,他们一齐转向徐海,齐声道:“小徐相,这件事情你一定知道内幕,还请你行行好,告诉我们吧,别让我们猜了,我们都快好奇死了。”
徐海笑了一声,语气漫不经心中又透着得意:“这是陛下的私事,我只是一介臣子,怎么会知道?”
其他人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纷纷奉承道:“快别谦虚了小徐相,谁不知道陛下最信任的人就是徐相和你,这件事如果你还不知道,就没有人能知道了。”
徐海哈哈大笑,被他们夸赞得身心舒畅,也不再卖关子,于是道:“其实你们想的太多了,我爹已经打听过了,那个宫女家境寒微,自幼无父无母,入宫五年,一直过得都是下等宫女的日子——她并没有什么背景。”
众人听了都很惊讶:“既然她没有背景的话,那陛下为什么要纳她为妃,难道……她长得很好看?”
徐海笑道:“非也,你们知道她之前是哪宫的宫女吗?落霞宫!”
此话一出,顿时一片吸气,半响才有人道:“落霞宫?那不是冷宫吗?我听说刘太妃就是被关在那里。陛下为什么要找冷宫的宫女?”
徐海冷冷道:“还能因为什么?你们是不是忘记了刘太妃之前是谁的人?陛下这样做当然是为了敲打太后!”
众人听了恍然大悟,同时整个包房陷入了微妙的安静。这件事里面涉及到景帝与陈太后之间的关系,里面有太多不可宣之于口的皇家秘辛,除了徐海谁都没有胆子再继续讨论下去。于是他们连忙岔开话题,转而说一些轻松的事情,饭桌上渐渐又恢复了热烈的氛围。
这一顿宴席一直持续到傍晚方散。等出来的时候,徐海已经是满脸通红,眼神迷离,浑身酒气,站都站不稳。李文昊和双喜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扶着他上了轿子,然后便往回走去。
回到了徐府,徐海喝下一碗醒酒汤便躺下睡了。管家趁机让李文昊收拾东西搬到徐海的院子里住,并对李文昊说:“你既然得了少爷的青眼成为了他的贴身小厮,以后跟在少爷身边就要尽心尽力,不得有丝毫疏漏,记住吗?”
闻言,李文昊心里想着刚才席间他们提到的季晨,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然后他回到自己现在住的地方,告别了十分羡慕他的连喜,便搬到了徐海那里。
第二天徐海醒酒以后,先是吃了一顿非常丰盛的早餐,然后又逗弄了一阵挂在回廊下的画眉鸟,一直拖到日上三竿以后,这才磨磨蹭蹭地坐上轿子来到户部。刚一进门,就有人来报:“大人,江太傅有事要见您,一大早就在这里等着了。”
徐海听了立刻眉毛一竖,神色露出不耐烦,骂道:“这个老东西,他不好好待着,跑到户部来烦我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