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序逢缘》祝有余

21、第 21 章

　　景帝要封妃的消息在朝堂和后宫都引起了很大的轰动。尤其是陈太后，当她得知景帝放着她身份尊贵的外甥女不要，看上的女人是冷宫里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宫女以后，便认定景帝此举是在故意下她的面子，因此对这门喜事强烈反对，几次三番设法阻拦，试图逼迫景帝改变主意，结果最后和景帝闹得不欢而散。而朝堂上的反应则和陈太后截然相反，除了陈相和其他几位大臣认为季晨身为过于低微不堪为妃以外，大部分朝臣们对景帝纳妃都很支持，因为这代表着景帝终于愿意延绵子嗣为大熹朝的将来考虑了。因此尽管有反对声，封妃典礼的各项准备却有条不紊地开始了。
　　就这样，季晨稀里糊涂地被卷了进来，当景帝宣布要封她为妃时，季晨立刻就拒绝了，可是随后景帝就威胁说如果她敢拒绝的话就处死她。紧接着季晨就被带到了一座名叫昭华宫的宫殿里，开始进行成礼前的准备。
　　为了不让她逃跑，景帝派了一堆宫女太监看着季晨。从那以后，季晨无论去哪身边都有人跟着，她于是开始了被软禁的生活。
　　李文昊的处境同样不好过，那天他从宫里跑出去以后，还没有来得及去找魏喜的家，宫里的追兵就到了，李文昊不得不先甩开他们。然而几次跑远以后，这些侍卫又总是能很快找到他，原因就出在李文昊身上穿着的宝蓝色太监服上，满大街只有他一个人穿，隔着老远就能看见他。李文昊最后被逼得没有办法，靠脱掉这一层衣服才最终摆脱掉他们。可是这样一来，他全身上下就剩下一套月白色里衣，走在街上顿时招来无数路人异样的目光。
　　在这样的目光下，李文昊硬着头皮刚走过一条街，正准备前往城东。突然看见一群人从另一条街跑了过来，这群人跑到他身边，突然停下然后把他包围在了中间。李文昊吃了一惊，只见这些人并不是宫里的侍卫，他们穿着统一的青色短衣，褐色长裤，就像电视剧里家丁一样。从包围圈外面走进来一个人，身上穿的衣服比其他人都要好，气焰也十分嚣张，他抬起头从头到脚打量了李文昊一遍，然后一挥手：“带走！”
　　没有任何解释，立刻有两个家丁上前钳住了他的手臂，李文昊又惊又怒，连忙挣扎，大声喊道：“你们是谁？凭什么抓我？”
　　下令的管事眯眼一笑：“凭什么？凭你小子运气好，我们府里正缺人，我看你不错，跟我们走吧！”
　　李文昊怒道：“缺人你们就可以在街上随便抓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管事眼睛一瞪，哈哈笑了两声：“王法？我们老爷可是当朝的徐相！谁敢在我们老爷面前提王法？带走！”
　　一听他们是徐相府里的人，原本凑过来看热闹的人顿时一哄而散，整条街瞬间清空了。李文昊意识到自己可能碰到哪个有权势的大官的仆人了，心里顿时咯噔一声，有一种刚出虎口又入狼窝的感觉。尽管他一直抵抗，但最后还是被他们拖走了。
　　抓住他以后，那个管事的又带着人赶往另外几条街，专抓年轻力壮却衣衫褴褛的大小伙子，等凑够二十人后，便押着他们浩浩荡荡地往回走去。一路上有很多人看到了他们的暴行，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出来阻止。
　　李文昊他们被推让着走到一条大街，只见那条街上有一座气势恢宏的府邸。他们走从正门经过，只见两扇朱漆大门上一块硕大的匾额写着斗大的徐府两个字，字形十分潇洒，旁边另有一行小字，写着衡定元年御笔。虽然临街，而且旁边就是闹市，杨府门前却不像其它宅第那样有支摊做买卖的人，这份安静显得格外的稀奇。杨府占地极广，从正门走过后，管事的带着他们绕着东侧围墙走了几百米，来到小门，然后便领着他们走了进去。只见围墙之内，像是另有一个世界，这里面庭院深深，亭台楼阁、花园假山、香汀水榭无一不有，且都打造得十分精美，极尽奢华。
　　和李文昊一起被抓过来的其他人原本都是愁眉苦脸的，看到眼前的景象，一个个纷纷惊讶得张大了嘴巴、瞪圆了眼睛。他们大多家境贫寒，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一时间连自己的处境都忘了。
　　李文昊同样也被这位徐相府里的豪阔给震住了，但是同时他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和其他人不同，他是在皇宫里待过一段时间的，他发现这个徐府看上去似乎竟然比皇宫还要大，还要好，不禁暗自心惊。
　　管事的领着他们匆匆走进一个小院，在那里，李文昊等人被要求换上了杨府下人统一的衣服，然后到院子里集合。等他们都出来站成一排以后，管事的目光从他们身上依次扫过，在站在最左边的李文昊身上停住了。只见他从街上抓来的这些人大多都身材削瘦，面色发黄，一看就是来自贫穷家庭，平时吃不饱饭的缘故。唯有李文昊一人是个意外，面色红润，身姿挺拔，虽然神色略有写疲倦，但和其他人相比已经出色太多了。
　　管事的思忖片刻，果断下了命令，他伸手一指李文昊：“你！跟我去内院，其他人都在外院干活！”
　　管事的把李文昊带到了另外一个院子，安排一个叫连喜的人带他，然后便离开了。
　　连喜看上去不到二十岁，人既能干又热心，他见李文昊是新来的，于是便一边教李文昊府里的规矩一边带着他干活，同时不忘见缝插针地打听他是怎么进来的，在得知他是被抓进来的以后，连喜顿时露出了然的神色，说道：“我刚才一看到你就猜出来了，你的头发这么短，应该是从青州逃难过来时剪下头发卖掉了吧？怪不得会被刘管事看上，你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批了。”
　　李文昊十分震惊：“之前还有人被抓到这里了？”
　　连喜点头：“对啊，和你一样都是青州灾民。府里最近缺人，刘管事觉得买仆人太麻烦了，所以就干脆直接到大街上随便抓几个青州灾民回来交差，这些灾民没有背景，被抓了也不能反抗，这样他就可以省下很多钱放进自己的腰包了。”
　　李文昊听到这里，顿时捏紧拳头，义愤填膺道：“岂有此理，那个刘管事太过分了！他凭什么这么对青州灾民？还有没有法——王法了？”
　　这句话刚一说出口，李文昊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幼稚。刘管事抓他时说过的话言犹在耳，刚才他又亲眼见证了徐家是怎样的财大气粗。毫无疑问，对于这个徐相和他的仆人们而言，王法似乎真的是不能拿他们怎么样的，就算他们犯了再大的事也许都无人追究，抓区区几个青州灾民又算的了什么？
　　果然，听到他这么说，连喜连忙伸手捂住他的嘴，紧张兮兮道：“嘘！你以后千万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要是让刘管事或者其他人听到了，你就倒大霉了！”
　　李文昊胸口一阵气闷：“我就是觉得不公平，凭什么他可以这样对青州灾民？”
　　连喜惊奇地瞥了李文昊一眼，摇了摇头，似乎觉得他的话十分可笑：“你想得太多了，在你之前的那些青州人虽然一开始的确是被刘管事强行抓进来的，可是他们在这里有吃有住，条件比外面的青州人不知道好多少倍，好多青州人都羡慕他们能有这份差事呢！现在你就算让他们走他们也不会走，你难道不知道现在外面死了多少青州人了吗？连乱葬岗都放不下了！”
　　李文昊一愣，没想到青州灾民生活过得这么凄惨，他舔了舔嘴唇，问道：“这里是皇城，天子脚下，这么多青州灾民正在受苦，朝廷难道不管吗？”
　　连喜耸耸肩：“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这里毕竟是皇城所在，想必朝廷最后肯定会管的。至于是现在管还是等再死一批人以后管我就不知道了。”
　　李文昊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却又对此无能为力，只得陷入沉默。
　　在这之后，李文昊就被迫开始了在徐府为仆的生活。他知道魏喜出宫以后发现他不在他祖母家一定会担心，而他也急于向他打听季晨的消息。可是如今他身边没有人帮他，想离开徐府困难重重，他只好一边干活一边寻找机会。在这段时间，李文昊通过自己的认真观察，对徐府内的情况有了一个深刻的了解。
　　和所有大户人家一样，徐府也是一个藏污纳垢乌烟瘴气的地方，在这里面仆人之间勾心斗角，互相使绊的现象十分严重，不管是谁都是看见好处就一哄而上，正经干活时就极力推脱，就连连喜也不例外。更有甚者，管事的仗着自己有点权力就肆意欺压那些没给他送礼的人，手段有时残忍恶劣到了极点。如果说徐府表面上看是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那么它从根上就已经完全烂掉了。而造成这一切的根源，就是徐府的主人——徐府山。虽然李文昊还没有见过他，但是基于他在徐府里看到的种种，可想而知这个徐府山会是怎样一个人。
　　一天，李文昊正在打扫庭院里的鹅卵石甬道，突然连喜把他拽到一边，小声道：“别扫了，老爷来了。”说着便把头低了下去，眼睛规规矩矩地看着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