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序逢缘》祝有余

15、第 15 章

　　差不多同一时刻，李姗姗和张芸吃完了早饭，吉婶说现在城隍庙香客正多，她们不能回去，于是李姗姗和张芸便跟着吉婶在街上闲逛。像她们这样无地可去的青州灾民还有很多，他们组成一个浩浩荡荡的队伍，旁边经过的本地行人很多都对他们侧目而视，表情十分不善。
　　张芸注意到了他们的眼神，小声对李姗姗道：“姗姗，我怎么感觉这些人对我们好像很不欢迎的样子？”
　　“啊，有吗？”李姗姗心不在焉地说道，粥棚里发的米粥水多米少，而且每个人只许领一碗，多了不给。李姗姗个子高饭量也大，早上只吃这点根本不够，因此她现在脑子里想的都是跟吃有关的事情，根本没有注意到旁边人的眼神。
　　张芸道：“真的，而且我感觉他们看我们的眼神也很奇怪，充满了排斥的感觉。”
　　李姗姗闻言面露疑惑，不等她说话，突然一个人迎面匆匆走来，撞了李姗姗一下，然而这人并没有停下来道歉，反而继续向前走去。李姗姗皱眉叫住他：“喂！你撞到人了，没看见吗？”
　　那个人闻言回头看了李姗姗一眼，又看向她身边的张芸和吉婶，依旧没有道歉，反而“呸”地一声吐朝地上了唾沫，然后转身走入人群。
　　李姗姗见状顿时火冒三丈，冲上去就要找那人理论，张芸和吉婶连忙按住了她。李姗姗十分生气，转头问张芸：“这个人这么过分，你干什么拉着我不让我去找他。”
　　张芸也觉得那个人做的很过分，可是她想到她们现在的处境，理智最终占了上风：“姗姗，我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还是算了吧。”
　　李姗姗道：“不行！他凭什么冲我吐口水，我饶不了他！”
　　就在这时，吉婶突然开口对张芸道：“姑娘，你的感觉是对的，我们刚才在路上遇到的那几个人确实很不友好，不过他们不是在针对你们，而是针对着我，那个吐口水的人也是一样的。”
　　李姗姗听了这句话，顿时把刚才发生的事忘了，和张芸一起看向吉婶，惊讶地问道：“为什么？”
　　比起李姗姗和张芸的不解，吉婶表现得平静多了：“还能是因为什么？皇城不比其他地方，住在这里的人大多都非富即贵，城内的街道房屋也比其他地方干净整齐。结果我们来了以后，每天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到处乱跑，时间一长，整个皇城的形象都受到了影响，他们这些人见了能不烦吗？”
　　李姗姗听了不由气愤道：“他们怎么能这样？要不是在青州活不下去了，你们也不会到这里来呀！这难道能怪你们吗？”
　　张芸也说道：“是呀，这些人怎么这么没有同情心！”
　　不同于李姗姗和张芸的义愤填膺，吉婶对此却并没有表现得多么生气，相反，她甚至还替本地人说话：“其实这也不能全怪他们，自从几个月前我们来到这里以后，城里发生了很多跟我们青州人有关的打架盗窃的案子，他们也是担心自己的安危所以才不喜欢我们一直留在这里的。”
　　张芸摇摇头，不赞同道：“可是做坏事的青州人毕竟只占少数，他们要是被人偷了抢了，完全可以报官把他们抓起来。我相信青州大多数人都跟吉婶你一样是安分守己的人，不管什么原因，他们都不应该这样对你们。”
　　吉婶欣慰地笑了笑：“谢谢你能为我们说话，不过我跟你们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们同情我们。我想说的是，你们跟我们这些青州灾民在一起会受到连累，如果你们有别的地方可以去的话，还是尽量早点离开，和我们保持距离吧。”
　　李姗姗和张芸闻言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李姗姗才道：“吉婶我们明白您的意思了，但是我们在这里确实没有其它地方可以去，只能暂时先待在城隍庙里了，希望吉婶您不要嫌弃我们累赘。”
　　吉婶长叹一声，以为李姗姗和张芸和他们一样也是遭遇了什么变故，于是道：“唉，大家都是苦命人，城隍庙也不是我们开的，我又怎么会嫌弃你们呢？只是你们两个姑娘家看起来并不像是家境贫寒的样子，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境地，连一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这个……”李姗姗被问住了，不知道该怎么跟吉婶解释他们经历的事情，忍不住看向张芸。
　　张芸于是接着李姗姗的话道：“其实我们是和朋友走散了，我们在找到他之前不能回家。”
　　吉婶听了热心地问道：“你们和那个朋友是在什么地方走散的？他长什么样子？阿良在这里认识很多人，我让他帮你们找找。”
　　李姗姗和张芸听了十分高兴，连忙把胡明的长相和衣着跟吉婶描述了一下，吉婶记下以后拍胸脯保证道：“你们放心吧，这件事交给我，只要他现在还在这座城里，我们就一定能把他找出来。”
　　李姗姗和张芸闻言感觉心中一块大石放下，连忙再三向吉婶道谢，吉婶让她们不用客气，三人于是说说笑笑地拐进一条大街，逐渐走远了。在她们身后的一条巷子里，几个乞丐正围着一个人拳打脚踢，只见被打得这个人穿着一身脏兮兮的衣服，浑身散发着一股难闻的臭味，正是李姗姗和张芸正在寻找的胡明。
　　胡明这一夜过得十分狼狈。他在大街上待到天亮，由于害怕他一直没敢合眼。到了早上，饿了一个晚上的胡明跟着路上的灾民来到施粥的地方，只见那里整整齐齐摆放着五个粥桶，官府的人从粥桶里舀出热气腾腾的米粥倒入碗里，分给排队的人，诱人的香味源源不断地从那里飘出来。
　　胡明站在旁边看了好久，肚子咕咕响个不停，最后他实在受不了饥饿，犹犹豫豫地走到队尾。原本排队的人立刻像是被见到了什么怪物一样哗地一下散开，皱眉的皱眉，捂鼻子的捂鼻子，胡明听到有人大声抱怨道：“哎呀什么味道臭死了，你离我们远一点！”
　　胡明闻言心里一慌，连忙下意识地道歉道：“对不起！”说完身体飞快地往后退去，结果不小心撞到了路过的乞丐，然后便被乞丐们拖到附近的巷子里痛殴了一顿。
　　乞丐们发泄完怒火以后扬长而去，胡明在地上一动不动地躺了很久，直到身体的疼痛消散得差不多了以后，他才扶着墙壁慢慢地爬了起来。挨过这一顿毒打以后，胡明不敢再去排队，也不敢再出现在人前。这时，他突然听到巷子口传来人声，连忙跌跌撞撞地朝巷子深处跑去。
　　转眼便过了三日，金门十二卫日夜带人在宫内巡查，却始终找到毛贼的下落，他们就像是几滴水掉进了大海，彻底没了踪影。金门一卫自知死期将至，于是一大早便带着其他十一个兄弟一起来到勤政殿准备向景帝陈明情况以死谢罪。
　　景帝还没有来得及发落他们，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金门一卫跑到外面了解了一下情况，然后进来禀报：“陛下，太后来了，她想见您。”
　　景帝闻言皱起眉头，扭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还没开口说见还是不见，陈太后就已经气势汹汹地走进来了。这是十年来陈太后第一次没有经过景帝的同意就直接进了勤政殿。景帝眼神一暗，挥手示金门十二卫退下，不动声色地问道：“太后礼佛不是应该四天后才结束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只见陈太后今年虽然已经年过五十，身材容貌看上去却仿佛只有四十岁一样，保养十分得宜。她有着一张五官和景帝有几分相似的脸庞，眼睛却不像一般女子一样温柔平和，反而充满锐意，一看就是一个非常厉害的角色。此时陈太后虽然一肚子火，却不得不在景帝面前强行压抑着，因此脸色十分僵硬，只听她硬邦邦道：“中秋宴上出了这么大的事，哀家怎么可能还在佛寺待的下去——陛下，陈相对先帝一片忠心天地可鉴，你怎么可以任由徐府山当着一众大臣的面这样血口喷人诬陷陈相？”
　　见陈太后果然是兴师问罪来了，景帝冷漠地垂下眼帘，随手拿起桌上的一个奏折翻看：“徐府山并非在胡搅蛮缠，他发现陈相身上带着的印章和当年行刺先帝的刺客身上带的书信印章一模一样，所以菜怀疑陈相跟此事有关。可惜现在书信被毁无法查证，否则是不是血口喷人还不一定呢。”
　　此言一出，陈太后的声音骤然拔高：“陛下，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陈相对先帝尊敬爱戴有加，怎么会行刺于他？你不要听徐府山胡言乱语，他口口声声说陈相的印章和书信上的一样，那他为什么什么证据都拿不出来？说什么书信被毁，我看这根本是他一手安排的，他既然没有证据，那他这样做就是想给陈相泼脏水！身为一国丞相，徐府山不思团结朝臣效忠国家，反而为了一己私利攻击朝廷重臣，这足以说明他为人自私自利鼠目寸光，根本不堪重用，陛下你最好革去他的官职，把他赶出朝廷永不叙用！”
　　当听到陈太后说书信被毁是徐府山一手安排的时候，景帝眯起眼睛，表情十分微妙。等陈太后说完以后，景帝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神色嘲讽道：“太后严重了，徐府山怎么说也是丞相，朕怎么可能因为这点小事就革去他的官职。更何况陈相已经表示原谅徐相了，太后又何必在这里计较不休？”
　　陈太后见景帝言语处处袒护徐府山，哪里还不明白他的意思？一想到自己这个月去礼佛也是景帝的意思，恐怕他和徐府山很早就针对陈相开始布局了，陈太后心里十分恼火，一时没忍住发了脾气：“陛下，陈相是你的外祖父，更是大熹朝的功臣！当年若不是他帮助先帝除去永朝的大皇子和二皇子推翻了永朝，怎么会有今日的大熹朝？陛下你又怎么会坐在这个皇位上？可是你是怎么对陈相的？你居然和一个外人一起为了一件已经过去了十年的事对付你的亲人？”
　　景帝脸色一沉：“太后慎言！陈相虽然是朕的外祖父但是先帝更是朕的父皇，难道因为先帝遇刺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年朕就可以不追究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