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尚》巫山稚

2、我原来对洋葱过敏啊

　　老街离老宅是有些距离的，而且街道不算宽敞，汽车是驶不进去的。许元生回来时估计是跑着来的，不然是不可能那么快就能到。
　　“江叔家有几条小鱼看着挺不错的，他说知道你喜欢让我顺带给你送来。”许元生推开老宅厨房的门，向我展示着手中透明一次性塑料袋装着的小鱼。
　　我停下手上切洋葱的动作，接过他手中已经杀了洗净的鱼放料理台上，吸吸鼻子尽量收住带着鼻音的哭腔：“帮我放池子里，记得别喂它们吃鱼食了，刚才我不留神给喂多了。”
　　许元生看了看我的脸，又看了看被我切碎的洋葱：“小尚，告诉我，那混蛋刚才是不是打你了，还是他说了些什么不好听的话？”
　　“没有，他接了个电话就走了。”许元生是个专业的心理医生，我骗不了他，所以只想赶紧结束话题。
　　“可你刚才哭过，我认识的温尚是很少哭的，六年来我看见他哭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你看见了，切洋葱给刺激到了。”
　　许元生沉默了，他叹了口气转过身将门带上走了出去。
　　我看着盘子里装着的洋葱，有些无力。这颗洋葱是我上次去买菜时老街上买菜的大婶送的——我对洋葱严重过敏，随便一点都可能送命，可能是血缘和基因的关系，小外甥叶煜祺也不能吃洋葱，而这些，和我认识了很长时间的许元生都是知道的。
　　当年的我还不知道自己对洋葱过敏。林子杭喜欢吃洋葱炒肉，我就学着给他做，尽管每次眼睛都被洋葱辣得睁不开，手指被划了道口子，我还是坚持着亲手把这道菜炒好端到了饭桌上。我依稀能够记得，当时的林子杭拉着我的手往自己身上拍了两下又怜惜地吹了吹我手上的血口，一个劲的给我道歉把锅扣自己身上，还说以后有个属于我们的家后，所有的家务活儿，洗衣做饭都包在他的身上。
　　那盘洋葱炒肉我尝过，味道并不好，可我和他还是把菜吃得干干净净的，一点儿也没剩。晚饭后，他有事就出去了，原本洗着碗的我手中的瓷碗滑落在了地上打碎了，紧接着我晕了过去。地上的碎片扎得我生疼，没有关上的水龙头流出的水还在不停发出声响，可我的意识已经开始变沉，我无法控制保持清醒。
　　我再次醒来时已经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我下意识在房间各个角落寻找林子杭，在确认他没在后就想着下床去找。然后病房门就被打开了，我姐温婼一手牵着叶煜祺一手提着煲好的汤走了进来，她把汤往桌上一放，孩子往我边上一塞，披肩的长发顺便一撩，我就知道她的训话要开始了。
　　那是我姐生前最后一次训我，我记得很清楚她当时的那句“都快二十三的人了，还不懂得照顾自己，要不是我来得早，你这小命是不想要了是吧！”
　　当我问她发生了什么，我怎么了时，温婼显得有些意外：“我去你和子杭住的公寓给你们送点水果。门没关我就直接进去了，没看到人又听见厨房有声音，进厨房就看见你倒在碎碗片和血水里，公寓又只有你一个人。”
　　“还好你姐夫就在楼下赶来得及时，我和他赶忙就送医院来做检查把你这命从死神手里抢回来了。你和小祺这孩子一样，都对洋葱过敏。我把检查报告给子杭让他记得给你的来着，他没给你？”
　　我听着温婼的话，脑子却是有些空白的，但也只是当林子杭可能最近太忙了，忙忘了而已。我住院那几天，他从未来看过我，我也只是当他太忙了没时间，可现在想来，一切事情在发生前都是会有预兆的，而一切都是我的自欺欺人罢了。

　　又过了一会儿，厨房的木门再次被推开了。许元生手里拿着一小袋冰走了过来。他面向我，手中的冰袋敷在我两眼周围，小心又仔细，他说：“那混蛋到底有什么好的？你就那么喜欢他？他哪里比得上我？”
　　我任着许元生将冰袋放在我眼睛上，对于他的话，我也只是笑了笑。我无法向许元生解释——曾经的林子杭也一直是都是我喜欢的样子，要不是他的好，我又怎么会跟了他那么多年，念了他那么久。
　　说来可笑，我会做饭还是因为喜欢林子杭为了他去学的。后来精神状态最差的那段日子里，许元生为了分散我的注意力又花了大量精力陪着我专研厨艺。
　　这顿饭最终是许元生陪着我做完的，他负责洗菜和切菜，我负责炒菜，我们都没再提先前发生了什么，对于他将那盘洋葱全倒进垃圾桶又把沾有洋葱的所有东西都洗了好几遍自然也没再提。
　　老宅一共有两层楼房，在我还小的时候还算是镇上最大的住宅了。我们这一辈就出了我和我姐，老头子又没什么兄弟姐妹的，整个温家真算得上是人丁稀少。老头子对我姐唯一的孩子叶煜祺这外孙是一向很宠溺的，老宅采风最好的一间房都给了他，就算是这小孩一年到头都不回来几次，也是让阿姨打扫的干干净净的。
　　我上楼去看我这小外甥时，他还真的听我的话在睡觉。现在才入秋，天气虽不错，可老宅的气温还是很低。我小外甥被那个比他高一些的男孩拥在怀里，毛绒绒的露出一小截头来，氛围异常的和谐。
　　我将小外甥的房间门带上，回到烧有暖炉的客厅坐到许元生对面我还是有些呆愣。我和小外甥都比较怕冷喜暖，天气一凉下来手脚都是冰冷的。以前每到冬天，我和林子杭也是像两小孩那样度过的——他喜欢抱着我，但每次手被我压得发麻了又会闹着我给他按摩。
　　我发呆的时间太长了，以至于原本专心看书的许元生都将手中的书放了下来抬眼看我。也确实，我今天许是受到了些影响，对过往的回忆比平日的多了很多。我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十一点零八分，六年前藤青路发生连环车祸爆炸案的点。
　　“这次依旧不带上小祺吗？”许元生站起身揉了揉我的后颈，顺着我的视线看去，“今天是他十八岁生日，带给温婼姐的花和给小祺的蛋糕我都准备好了。”
　　许元生是我姐的学弟，虽说小了很多届，但和我姐的关系很好。我能够认识他，也是我姐介绍的。
　　以往每年的今天，许元生都会陪着我去墓园看我姐和我姐夫，他们的骨灰盒被埋在我亲手种下的合欢树底下，就在温家镇上的墓园里。可我从未将小外甥带着去看过他们，他们给当年才十二岁的叶煜祺带来的太多了。
　　“不了，让他明天去就行。”我接过许元生递过来的大衣穿上，笑了笑：“这是我姐送的啊，怎么不给我你送的？”
　　许元生手里要不是报了束花，我猜他肯定是要拍拍我的后脑勺的。他说，那明年就要我穿他给买的那件了，到时候我要不穿也给我硬套上。
　　我笑了笑，没说话，许元生却因为我没明着拒绝而乐呵了好久。
　　墓园离老宅不远，我和许元生走了没多久就到了。许元生从篮子里拿出抹布把两块墓碑擦干净后，把篮子和花留给我就转身离开了。
　　合欢树就种在墓碑后，我对着墓碑鞠了三个躬后，把许元生买的那束茉莉花放到墓前，从篮子里掏出剪刀走到树前修剪枝叶。
　　这棵树是小型树种，现在已经长到了我的胸前已是极限，以后是不可能再长了。我照例给它将过长的树枝剪下，枯叶剪去，同时给地底的温婼汇报工作。
　　“祺宝很乖，他的姑姑把他照顾的很好，下个星期他就要回学校了。”树枝剪好了，我将剪刀放回篮子里，在合欢树上系上根红线后坐了下来。
　　“姐，林子杭今天来温宅了，我好累啊。你走了以后我才反应过来，你们都还不知道我和他已经在一起好久好久了。不过现在已经没关系了，我和他已经分开六年了，嗯，虽然是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分的手。好吧，其实是就在你走了一个月都还不到，他和别的女人结婚了。”
　　我看着模糊得隐约只有一个点的许元生，弯眼笑了笑：“姐，你说许元生这人怎么就那么笨呢？可他对我越好，我只会越愧疚越希望他早点离开。果然我就不值得别人的好吧，不然林子杭怎么会不要我了呢？”
　　我低下了头没再说话，我怕会在温婼墓前掉下眼泪来，她生前最不喜欢的就是看到别人哭了，我不能让她觉得自己的弟弟只会哭，所以只是又说了几句有关小外甥的就起身离开了。
　　我手里提着篮子朝着许元生的方向走去，他转过身来想接过我手中的篮子，我没说话任由他接了过去。我们并肩沿着铺满了鹅卵石的小路往下走，他问我，真的不再考虑考虑收了他赏个脸让他做我对象吗。
　　我回复他，让他先等我过了三十岁，到时候再说也不迟，他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