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间风雨（1.23开始更新）》说书人遥

13、拾贰·何人拔刀除不平，坐听话本叹流膺（一）

　　入城时，楼西月已然见到了这些若然不救即将入土的男女老幼。可他不过平凡世间一人，恁他使尽浑身解数，又岂可救下数目如此之众的布衣百姓？
　　天下人这么多，你又救得了几个？！
　　楼西月只得策马前行，没想到进了外城还是被这个面有菜色的小丫头给缠住了。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楼西月不知心里念的什么竟然一句也没听进心里去。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拐了两个大弯映入眼帘的便是洛阳首屈一指的酒家——摘星楼。
　　呵，没料到这姑娘的目的地竟与我是同一处。楼西月暗自思量。
　　只见摘星楼前人头攒动，楼西月只道是哪家歌姬又在此地表演来了，惹得如此多看客围观。却忽听得马上丫头一声惊叫：“哥哥！那是我哥哥！”
　　楼西月心念一动，身形已跃到人群中央。见得四五个膀大腰圆汉子围着那青白少年往死里打。醋钵大的老拳拳拳往少年身上柔软的地方砸去，间或有两人觉得不过瘾还使出了那下作市井的王八拳打法——手脚并用，拳拳脚脚落在少年身上发出“空空空”连绵不断的闷响。
　　那少年倒也硬气，捂了脑袋一声不吭，任那群畜牲拳脚相向。楼西月不由苦笑：你若是告饶，这群颠三倒四狗仗人势的护院兴许还会因心头得意而罢手，现下可好，无端端更加惹怒了这群良知丧尽的狗东西。
　　“兄弟们，打够了吧，再打出人命了。”楼西月只挡在少年和那群护院中间，并未出手伤了那群五大三粗的帮工，也没有任那群家伙继续行凶的意图。
　　“你是老几？他奶奶的。”为首的护院扭头看了掌柜脸色，提起拳头照楼西月面门就是一拳。
　　拳被楼西月稳稳接下，动作不急不慢，那护院也没伤着，只觉得手头劲力有如泥牛入海缓缓消解了。
　　“做什么？！你这破烂酒馆还给老子摆出一副店大欺客的架势了？！”二楼忽有人探首张望，见到了人群中黑衣的楼西月，却是急急从窗口一跃而下。
　　来的是秦叔夏。
　　秦叔夏甫一落地，便祭起轻功，不过眨眼的功夫，掌柜的已经被秦叔夏提着衣襟双足离地，那留着一撮似乎专用来捻的小胡子掌柜转眼间就呼吸困难，莫说回嘴，连喘气的份儿都没了。
　　“你他娘的，老子包了你这家狗屁星星楼等我家少爷，你倒是狗胆包天，连我家少爷也敢打了？！信不信我即刻拆了你这家狗屁黑店，让你那群狗腿子收拾铺盖滚蛋，把你这狗东西打得屁股开花，卖到大画舫当脔物？！”
　　“啧啧啧，好了好了。秦大哥你哪来这么多猫猫狗狗的？”不过一句话的工夫，楼西月已将倒地少年搀起，把他扶到黑马身边，又将小芊芊从马上抱下来，任鼻青脸肿的少年牵了妹妹的手，拖着步子跟着自己进入摘星楼。而那护院则是灰头土脸地牵了骏马到马厩去了。
　　“小兄弟，没事吧？伤得挺厉害呢，店家你给找个大夫来。”楼西月给了掌柜的一个台阶下，让这个刚刚落地，大口喘着粗气缓解铁青脸色的掌柜有个喘息的机会。
　　“呸！小爷不稀罕！小爷一点不疼，谁要这狗东西请来的人谁就是这狗东西拉的一泡臭狗屎！”那少年顺着秦叔夏刚才怒骂的路子，张口便是这样几句。
　　少年的怒骂倒是令楼西月有几分侧目。小子好骨气，却少年气盛，这便是与自己身上伤疤过不去了。
　　“那么，秦大哥这大夫就劳烦你去请了。我欠芊芊小娃儿兄妹一顿饭，而这位小哥却是差我一个故事。”秦叔夏有几分讶异，张了张口，末了只嘀咕了一句：“这少年倒是不赖。”
　　秦叔夏用手按了少年肩膀，恰好按在他之前被鞭子抽得皮开肉绽的部位，少年脸色一变，却不作声。秦叔夏笑笑，飞也般出门不见了。
　　楼西月问了掌柜，掌柜引着他们到楼上包间，楼西月一人紧跟着掌柜，那两个孩子只远远跟着。
　　“芊芊，告诉哥哥，那个戴着人皮面具的人是谁？”少年拖着步子，拉了妹妹低声警觉问道。
　　“叔叔给了银子，要听哥哥说故事。”芊芊说着摊开攥得紧紧的手掌，手心里躺着一块薄银片，看起来汗津津的，小姑娘分明是一路上死命紧握着碎银，一点不敢疏忽。
　　接过妹妹递过来的那丁点银子，少年将钱放进了单衣的夹缝里。止住了脚步，冲楼西月喊了一句：“大爷留步。”
　　楼西月随着喊声回身，只见少年抱拳，声音朗朗：“爷您请听了，小子今日给您说上一段。不是小子不识抬举，只是小子生来便是在街边讨生活。这不，适才想入得酒馆说一段，可是天不遂人愿，还请爷包涵。爷楼上坐了，听得小子在楼下说这一段往事。”说完俯身行礼，眉目谦恭。
　　“那点碎银不过定金。”楼西月远远见了少年眼中的提防，也不阻拦，只道：“剩下的，就以饭钱补足。”
　　少年见状，咬着嘴唇想了一瞬，点头依了楼西月。一手扯下脑袋上款式古老破破烂烂的旧皮帽，递给妹妹。自己站到了摘星楼门外，等着楼西月找好位置，开始说书。
　　楼外车如流水马如龙，少年找了一稳当地方立了，见楼西月坐定。双手一抱拳，道：“各位父老乡亲，小子携妹子初来京城，盘缠用尽。古语说得好，在家靠爹娘出门靠朋友，脚踏贵地眼望生人，正所谓城墙高不高全靠朋友帮。这位说，你究竟会点什么手艺？在这儿费什么话呢？哎，对了，就是靠嘴皮子的工夫——凭这嘴皮子说段故事。故事的名字叫做：尘落笙箫，风卷残红。哎，几位爷，小子要是说得好，您几个有钱的捧个钱场，有人的捧个人场，您喊声好小子多谢您。要是小子说得不好脏了您的耳朵，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只当没听到，继续赶您的路。哎——这故事此刻便开场了——”
　　少年嘴皮子利索，一口气一长串话抑扬顿挫如同唱出来一般，吸引了不少人围观。楼西月听那故事名字只隐隐觉得似曾相识，怎也记不起来，便安安稳稳听少年从容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