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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晴天霹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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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不愿和我说说你的妻子吗?”见丘古默不作声,安颜又问了一句。
丘古看了看伯益,又看了看安颜,依然缄默不语。
“丘古的妻子是我所见过的为数不多的好女人之一。”眼见谈话气氛如此尴尬,伯益立马接话说。
安颜笑了,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她是个聪明的女人,知道这是伯益故意在替丘古打圆场。于是,收住笑容后,她扭头看向伯益,轻声问:
“伯益,在你眼里什么样的女人算是好女人?”
伯益也笑了,但他并没有露出牙齿,只是嘴角微微向两边上翘了一点。
“像你这种女人。”他特地用奉承的语气这样答道。
这句话说得非常巧妙,既恰到好处地回答了安颜故意提出的这个刁难的问题,又天衣无缝地夸了两个女人,一个当面听见了夸奖自己的溢美之词,另一个的老公听见了自己的妻子被别人在其他女人面前夸奖的溢美之词,这句话起到的效果可谓一箭双雕。因此,话音一落,连伯益自己也不禁为自己的应变能力沾沾自喜起来了。
安颜露出了比刚才更灿烂的笑容,她没再接伯益的话茬,而是站了起来。
“明天上午有个学术会议,”她对两位老同学说,“我要回酒店做些准备,会议结束后,希望我们能一起吃个便饭。”
“当然可以。”丘古说。
“一定要带上你的妻子。”安颜看着丘古的眼睛叮嘱道。
丘古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没问题。”他说。
“那我就先走了,不打扰你俩了,”安颜扭过脸又对伯益说,“想必你们有话要谈吧。”
伯益笑了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站起身准备送安颜出门。安颜用特别的目光又深深地望了丘古一眼,然后扭动曼妙的身姿离开了伯益的办公室。安颜一走,伯益立马换了副凝重的神情,他走到座椅跟前又坐了下来。
“事务所很忙吗?”他问丘古,语气似乎含有责备之意。
“是啊,”丘古一边回答一边在安颜之前坐过的那把椅子上坐下来,“不知道为什么,最近离婚的人特别多,人们好像事先商量好一样,一窝蜂都来打离婚官司。”
“离婚为什么要打官司?”
“争夺财产。”丘古漫不经心地回答,紧接着又用忐忑不安的语气问:
“糖果的身体确实没什么问题吧?”
“确实没有问题。”意识到丘古始终不相信自己的话,伯益刻意用强调的语气回答。
这下丘古的心踏实了,相信儿子确实很健康后,他开始把心思转移到刚刚见面的安颜的身上了。
“对了,”怕伯益多心,他故意用不以为意的口气问,“我进来之前,你和安颜在聊什么?”
“聊她的工作和生活。”
“说来听听。”
“她之前在美国的一所大学教授心理学,但刚辞职……”
“为什么辞职了?”丘古不自觉地打断了伯益的话。
“她想回国发展。”
“她结婚了吗?”
“结了,但又离了。”伯益说,“前夫是个美国人,和她在同一所大学工作,教授古典文学。前不久,她发现他和他的一位学生搞在了一起,于是果断地和他离了婚。”
“怎么说她刚离婚?”
“是的。”
“她辞职和离婚有关系吗?”
“我想有一定的关系。”
“她有孩子吗?孩子归谁?”
“有,”伯益把背靠在椅背上,说道,“有个小姑娘,和糖果差不多大,夫妻二人共同抚养,孩子一段时间和父亲一起生活,一段时间和母亲一起生活。”
丘古不问了,陷入沉思中。
“艾蓝最近忙吗?”伯益突然打破了沉默,并换了话题。
“自从我认识她,她就没有清闲的时候。”丘古拉回游离的思绪,无奈地说,“她一直给我的感觉就是她既不属于我,也不属于糖果,而是属于她的那份工作。你是不知道,艾蓝工作起来简直不要命,有时我好几天都见不到她的人影儿,她每天深夜回来,我已经睡着了,而第二天当我醒来时,她早就去工作了。对此我真的是百般无奈。”
“糖果也见不到自己的母亲吗?”
“不,”丘古用倍感欣慰的语调说,“在母亲这一职责上,艾蓝无可指摘。她只要有时间就会陪伴儿子,如果确实太忙,抽不开身,她都会在糖果入睡前和他视频通话,她会告诉糖果她爱他,并和他道晚安。”
“对一个孩子来说,你认为这就够了吗?”
“不够又能怎么办呢?”丘古再一次无奈地说道,“无论如何,艾蓝是不会放弃自己的事业而一门心思待在家里相夫教子的。”
“你呢?”伯益若有所思地问,“你是怎么想的?你是希望她更顾家还是更侧重自己的事业?”
“说实话,”丘古莫可名状地叹了口气,接话道,“一开始,我正是被艾蓝的这种独立吸引了,她不仅在经济上独立,在精神上也很独立,在男女关系上,她从来不像其他女人一样黏人,无理取闹,和她在一起,我很舒心,而且作为恋人,我一直以她为傲。”
“现在呢?现在你依然欣赏艾蓝的独立并以她为傲吗?”
丘古沉默了,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怅然若失的表情。
“伯益,这话我从来没和别人说过,今天我要和你说一说。”顿了顿,他回答,“自从结婚后,让我最为苦恼的也正是艾蓝的这种独立。这种独立使她非常强势,在婚姻中很难让她做出妥协。我一直觉得我的妻子很自私,她似乎只是为了自己考虑,从来不会为别人着想。”
“你还爱她吗?”伯益直截了当地问。
“当然。”丘古无比肯定地回答。
“你认为艾蓝像你爱她一样爱你吗?”伯益紧接着又问。
“我认为是这样。”丘古的回答有些迟疑。
伯益若有所思地看着丘古,不再说话了。
“你知道吗,伯益,”丘古说,“你今天很奇怪。”
“你和艾蓝之间没出什么问题吧?”从伯益的嘴里冷不防冒出这样一句话。
丘古温润的脸色闪过一丝惊讶的神色,他反问: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伯益凝视着丘古的眼睛,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医生和律师面面相觑,中间隔着一张办公桌,此刻各怀心事。过了几分钟,似乎终于下了决心,伯益轻轻地拉开办公桌的其中一个抽屉,从里面拿出糖果的体检报告递给丘古。
“这是糖果的体检报告。”他说。
丘古立马接过体检报告,快速地浏览完体检结果,如释重负地长吁了一口气。
“如你所说,”他高兴地说,“糖果的身体的确很健康,这下我就更放心了。”
伯益没有接话,他目不转睛地望着丘古。
“隔行如隔山,这句话一点没错。”伯益看着喜上眉梢的丘古不由得这样想道,“看来丘古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怎么了?”见伯益直勾勾地望着自己,丘古困惑不解地问,“你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
“你知道自己的血型吗?”伯益没有回答丘古的话,而是又提出一个问题。他今晚的问题似乎特别多,就好像他和丘古不是多年的挚友,而是刚认识似的。
在丘古看来,这又是伯益提出的一个奇怪的问题,因为他显然在明知故问。这个明知故问他们二人都十分清楚,因为伯益每年都会为丘古做一次全身检查,他熟悉丘古的血型,就像熟悉自己的血型一样。所以,丘古用严肃的口气回答:
“知道,怎么了?”
“什么血型?”
“AB型。”
“你再好好看看这份体检报告,”伯益提醒道,“看看你儿子的血型。”
一听此话,丘古立马翻开糖果的体检报告,寻找血型那一项的结果。
“糖果的血型是O型,”他边看边轻描淡写地说,“和我的不一样。”
“的确和你的不一样。”伯益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丘古的话,每个字的音都拉得特别长。
直到这时丘古才意识到什么,他把目光从糖果的体检报告上移到伯益的脸上,眼睛射出惊恐的光。
“这是什么情况?”他用颤抖的声音问,“糖果的血型为什么和我的不一样?”
伯益望着丘古,缄默不语。
“告诉我,这是为什么?”丘古一把抓住伯益的手腕,边摇晃边歇斯底里地吼叫道。
伯益依然不做声。
丘古愣愣怔怔地望着伯益,突然他放开他站了起来。他像只没头苍蝇一样,开始狂乱地在地上走来走去。
“事情很明显,”伯益终于说话了 ,“糖果不是你的孩子。”
丘古突然驻足了,他心里很清楚,伯益的话正是使他发狂的原因,但是此刻他表现的就像一个被蒙在鼓里的人一样,依然用那种难以置信的目光望着伯益,从他的喉咙里猛地发出怪异的嘲笑声。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丘古用哭腔似的声音说,“什么叫糖果不是我的孩子?”
伯益用同情的眼神看着丘古,没有作声。
“糖果就是我的孩子!”丘古像个疯子一样,又喃喃地说,“他就是我的孩子,他的眼睛像我,鼻子像我,一切都像我。”
然后,他蹲在地上,十指插进头发里,陷入死寂般的沉默中。这种沉默使伯益感到莫名的精神紧张。
在丘古的一生中,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感到人生的绝望。他难以置信,他辛辛苦苦养育了四年的孩子竟然不是他的;他难以置信,他深爱的妻子竟然打从一开始就背叛了他。
伯益缓缓地站起身走到丘古跟前,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听我一句话,”他语重心长地对丘古说,“回去心平气和地和艾蓝谈一谈,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不要动气,也不要发火,你是知道的,这样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丘古站了起来,神情冷峻,表情刻薄,令伯益胆寒。
“你能确定体检报告没什么差错吧?”他盯着伯益的眼睛,冷冷地问道。
“能。”
丘古若有所思地看了伯益一眼,然后拿起糖果的体检报告,飞也似的离开了医生的办公室。从医生的办公室到停车场的这段短暂的路程,他与艾蓝从相识到相恋,再到最后结婚的那些画面逐一浮现在眼前,而此刻这一切显得那么不真实,对丘古来说,这一切就像一个噩梦,梦醒后他惊出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