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与光同暖》慕浅年

3、3.星夜酒吧

　　泉阳市是个号称文化底蕴非常深的旅游城市，旅游是真的，但这个‘号称’嘛，因为作为当地人的他们并没有感受到。

　　有阳光的地方一定会有阴影，泉阳市举国闻名的风景名胜背后，就是许多人甚至无法想象的，垃圾场——

　　桂苑区，泉阳城北最外围的阴暗聚集地，或者说的更明白一点，那是整个泉阳无人不知的垃圾场！

　　垃圾，这两个字就足够说明一切无法言明的东西，那些在暗夜中潺潺而动的挣扎和沦陷。

　　而星夜酒吧，大概就是这座垃圾场最中心的焚烧区，牛鬼蛇神中充斥着令人心颤又沉迷的灯红酒绿。

　　也就是这么个地方，养大了顾乘舟这个疯子，也带来了他的那束光。

　　不过那都不重要，现在重要的是：一个月前，顾乘舟就是在那片沼泽里，遇到了这位名震泉阳市的状元。

　　那晚的顾乘舟原本只是被好友拉去庆生，一群十五六岁的少年张扬肆意，那种桀骜不是意气，而是本该和这个年纪格格不入的颓败。

　　“干杯！”杯壁碰撞的脆响带着早就不知道落向哪里的冰凉，在喧嚣的热闹中仰头滑下喉管。

　　“我艹耗子你TM养鱼呢？才多久不见啊，你小子是从良了还是没睡醒啊？”

　　“叫屁哟~还不是那个祖宗，MD！让她闻到一身酒味又要跟我闹，你说的轻巧，到时候你给老子哄啊？”

　　“哇偶~我浩哥这是栽了，哪位神仙姐姐这么厉害的？带出来给兄弟们瞧瞧呗~”

　　......少年的热闹恨不得掀开屋顶直上云霄，调笑起哄打来追去，颓败、堕落、麻木，却又沉迷。

　　顾乘舟低头轻咽，唇角一闪而过的冷笑和讽刺缥缈虚幻，也不知道究竟是在笑别人，还是，他自己。

　　这一桌的场景看下来，恐怕任谁也想不到这十来个人里面，年纪最大的也才刚刚过了二十岁生日。

　　大刀阔马翘着腿的汪骅扭头看他，“对了，还没恭喜咱们的状元郎呢。”说着，抬手拍了拍垂眸不语的顾乘舟。

　　他这一声立马把整桌人的视线都带了过来，热闹突然停了两秒，紧着着迎来更加刺耳的尖叫和欢呼声。

　　“对对对~”一群人勾肩搭背点着头凑过来，“舟子厉害了！”

　　“MD十二中今年得烧多少高香拜多少佛啊？那可是棋塘中学！啧啧~地中海估计都高兴疯了。”

　　有人从对面的卡座直接扑过来，“我说舟子，这么神的吗？这么好的成绩你在这儿混什么？”

　　顾乘舟不着痕迹地躲开他的碰触，轻笑，“运气好吧。”

　　轻飘飘的几个字应声换来一阵哎哟鬼叫声，“舟子，虽然说谦虚是美德，但你这就过了点儿吧。”

　　“就是啊。别说十二中，就咱们整个区考上高中的都数的出来，更就别说棋塘了，那真是想都不敢想。”

　　“唉~话说回来，顾哥以后跟咱们这群人也太不搭了吧？屎壳郎里蹦出个大蚂蚱？”

　　“卧槽耗子你有病啊？你TM才屎壳郎呢，自己想滚粪球别带上哥哥我，小爷可是玉树临......”

　　左边的人一巴掌拍下他的手，挑眉，“要说不搭，那位才是真不搭吧。”

　　百无聊赖的众人顺着他的示意扭头看去，耗子不由得哇了一声，“这穿着打扮，乖乖女呀，来这儿......”

　　漫不经心的顾乘舟也跟着转身，手肘搭在椅背上轻挪，入眼是个年纪不大的女、——瞳孔倏然瞪大！

　　夜晚是黑暗最忠实的信徒，光怪陆离的昏暗混着令人眼花的彩灯，多少阴暗在它的掩盖下，滋生。疯长。

　　鼓点喧嚣的空间里，该有性感妖娆的女人，该有疯狂年轻的男人，他们在这诡谲的气息中相互依靠又互相拉扯着坠入深渊。

　　这是应该的也是正常的，或者说星夜存在的意义就是如此，阳光之下是万物生长，背面就自然要把根往下埋。

　　可阳光下的存在是不会知道泥土中错乱盘亘的，就像明暗永远是对立的，而她，也不该出现在这里！

　　“气质不......哎？哎！舟子你干嘛去？！”

　　不绝于耳的碰杯声戛然而止，热闹像是按了暂停，怔愣的众人只有还能动的眼睛，随着飞奔的身影而去。

　　目光终点正是最开始那人挑眉示意的方向，牛仔裤白T恤的女孩儿挡在吧台，身后是站都站不稳的，一个女人。

　　面前是叼着烟的男人一脸轻蔑，“小姑娘，不该你管的事情还是不要多事儿的好。”

　　“这位大哥，你要怎么样那是你的事情，但她是我小姨，我要带她走才是应该的，你说呢？”

　　“我说？呵~”男人抬手抽出烟头往地上一扔，脚尖边碾边开口，“小妹妹，这位美女刚才可是答应跟我走的，你说小姨就是小姨了？”

　　混杂的空气中带着刺鼻的浓烟和酒精，感觉从鼻尖到胸口无一不疼的她连脑仁都在突突直跳。

　　可身后歪来倒去的人还在添乱，“小、言言你来、来了呀......呕~”

　　眉心猛地跳了跳，“你老实点儿！”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后无奈回头，懒得再多说，“先生，请你让开。”

　　“小妹妹，你也别太......”

　　砰——重物落地的闷响带着噼里啪啦的碎裂声，打断男人逼近的步子，空气陡然静了一瞬。

　　媚眼轻佻的男人倒地，露出身后另一张更显年轻，也更加顺眼的俊朗五官，凌厉冷硬带着戾气。

　　收脚的男人、不！应该叫少年才合适，踩着一双洗的泛白的帆布鞋停在面前，低头，“她叫你让开。”

　　果然还是个少年人，入耳的声响低沉磁性，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的音色，微微的喑哑似乎还在变声期。

　　这一句里面带着的凉意却比悦耳来的更加真实快速，落地冰渣子似的，带着不符合这个年纪的狠厉和平静。

　　叶思言怔怔地看过去，少年五官清俊，棱角分明，侧脸的轮廓立体深邃带着英朗，一双桃花眼不显艳色，反倒漆黑如墨。

　　穿着简单，身姿挺拔，一双长腿包裹在纯黑色的运动裤下，整个人隐进暗色——他，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喝了酒，又被狠狠一脚踹地上的男人晃晃脑袋，好一会儿才晕晕乎乎地爬起来，“你小子......”

　　哎哎哎！挤过人群的汪骅赶紧带着人挡在他们中间，挑眉，“大张，差不多行了。”

　　悬在半空的拳头应声顿住，刚才还满脸轻佻不可一世的男人咬着牙，“汪、汪哥，你们这、认识？”

　　汪骅：......不认识！

　　双手插兜翻了个白眼，他没好气地点头，抬手揽着男人的肩膀往边上走了两步，人高马大年纪也大的男人就这么被带走了。

　　从头到尾都没反应过来的叶思言眼睁睁看着事情轻松解决，一头雾水地看看少年，又看向那边头碰头的两人。

　　“言言~我好困呀~”脖子缠上两只柔嫩细滑的手臂，毛绒绒的发丝蹭在耳后，隐隐发痒。

　　被蹭着的女孩儿猛地回神，这才注意到周围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薄唇轻抿，叶思言低头无奈。

　　身后重压砸来，猝不及防压得叶思言一个踉跄，少年箭步上前撑住摇摇欲坠的女......女孩儿？

　　握在上臂的大掌稳稳撑住叶思言，扶着小姨站稳的她刚扭头，第一感觉就是痛，好像要把她捏碎的痛！

　　嘶~她没忍住吸了口气，“谢、”刚开口，手臂上的指尖已经立马松开。

　　“......谢谢你。”叶思言愣愣地看着目光移开的少年，莫名地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被当成了洪水猛兽。

　　他背着手侧着头，视线越过她不知道看向哪里，“不，不用谢。”

　　这是一种称得上没礼貌的动作，可短短的这几个字飘飘晃晃找不到落点，竟然让人听出些轻颤。

　　“我送你们出去吧。”顾乘舟看了眼还没聊完的汪骅和那个男人，背在身后的拳头松松紧紧，抬头，“走吧。”

　　有身量修长挺拔的少年护在身边，叶思言出去这一路可比进来的时候轻松多了，很快就到了路边空地。

　　一言不发的少年松手，大步走到马路边上抬手拦车，扶着车门回头，喉结滚动，“这种地方，你不该来。”

　　向来习惯自力更生的叶思言难得被安排的明明白白，闻言眨眼，“你、”

　　“没什么！”他又躲开了视线，垂眸看着两人之间的地面，“回家吧，里面有人处理，不会有事。”

　　叶思言定定地看着好像不敢和她对视的少年，心底的怪异感越来越重，而来源，都是这个人！

　　她顿了顿，轻笑中敛起眼底的复杂，“今天真是太感谢你了，我叫叶思言，有机会的话希望能好好谢谢你。”

　　“h......不用。”他启唇，又摇头，却并没有留下名字的打算，只说：“你快走吧。”

　　扔下这句话的顾乘舟转身就走，步子踩的又快又急又坚定，身后清朗如玉的声音被夜风卷来：“你太年轻了，别被这种环境影响！”

　　停在离地两指高的鞋底应声顿住，黏腻带着热气的风声从周身刮过，他紧紧拳头，回头。

　　平稳启动的车辆汇入车流，一身黑衣的顾乘舟转身回到路边，招手弯腰，“跟上前面那辆出租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