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解意》暮死嘲生

14、血色朝阳

　　2018年8月10日

　　现在是北京时间六点十五分。

　　偏僻的巷子里，一家药店里打着灰色的灯光，店里的男人抽着劣质烟，一口一口吐着烟圈，盯着那台破旧的老电视开始播放着晨间足球。

　　“妈的，踢得差死了。”

　　店主吐了口痰在地上，拿脚踩了踩。

　　这时，一个黑色衣服的男人走了进来，店主瞅了一眼便没再管，来这里买东西的人都有自己的目标，有需要总会开口。

　　黑衣男人指了指橱柜里的药:“有喷雾的吗？”

　　店主穿上拖鞋，把烟扔进烟灰缸里，旁边是昨晚的盒饭，“有，就是贵点。”

　　“我要两瓶。”

　　店主往后面箱子里掏了掏，嘴里念叨着:“你再晚来会，我就关门了。”

　　男人没吭声，习惯性的往后望了望，这种店应该不存在监控之类的东西。

　　“你是找了几个姑娘啊，两瓶可有点多了，不过做生意最不怕的就是多了。”店主把药放在柜台上，调侃着面前的男人，来买这种东西是该遮着面，不然被熟人认出来了多尴尬。

　　“…...”

　　男人放下钱，拿上药就走了，店主不屑的翻了个白眼，装什么正经，出了柜台就开始拉门帘，看着男人的身影，还以为急着找姑娘呢。

　　滴答——

　　水滴在地上，陈熏感觉到刺骨的凉意，慢慢睁开眼，自己仰面躺在冰冷的，积着厚厚的灰尘的水泥地上，放眼望去，头顶上的石柱上插着铁钢管，锈迹斑斑的铁棒堆积在角落里。

　　自己手上腿上都被绳子绑得紧紧的，勒出一条条血痕。

　　昨天那个男人把自己拖进了车里，打了自己几巴掌，后面就不记得了，果然，最坏的结果就是被绑架了。

　　突然，门口传来了脚步声，陈熏在地上摩擦着往角落里退。
　　黑衣男人进了屋，把包放在一旁的板凳上，瞅了眼角落里的陈熏，吓得陈熏又后挪了几步。

　　男人把面包扔了过去，溅起一地的灰。

　　陈熏瞪着眼睛，眼神恶狠狠的，泪水却不停地留下来，看了眼地上的面包，用脚踢开。

　　“你绑架我要多少钱，我都给你。”

　　男人不耐烦的看了她一眼，没回答，又扔了一瓶牛奶过去。

　　“我有卡，你去取钱，我不会报警的！”陈熏急切的说道，奢望对方能够因为自己给的足够多而放了自己。

　　如果他是个变态杀人狂，那自己肯定逃不走了。

　　“……”

　　“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男人拖动着椅子，一步一步靠近陈熏，眼里干巴巴的没有任何情绪，沙哑的声音响起:“你认识楚放？”

　　楚伯父，陈熏点点头。

　　“他儿子楚京野呢？”

　　陈熏咽了咽口水:“认识。”

　　男人把陈熏的手机拿出来，朝着她面部解锁，在通讯录翻着，点开了楚京野的电话。

　　“接下来，我说一句你跟着我说，敢乱说，我现在就杀了你。”

　　陈熏使劲点头，“我…我一定听你的！”

　　嘟嘟嘟——

　　楚京野听着床头震动的声音，谁大清早的就打电话，看了眼来电显示，又是陈熏，昨天电话还没打够吗？

　　铁定又是约他出去，自己可不想被这个疯女人缠上一天。

　　觉都被吵醒了，楚京野打了打哈欠，开了门朝着厕所去解决一下人生大事，结果刚打开厕所的门就看见贺清都对着镜子摸着脸。
　　昨天那一巴掌不轻不重，只是贺清都肉嫩皮肤白，睡一觉起来居然显出了几个手指印。

　　楚京野没忍住，差点笑出声来。

　　贺清都打开水龙头，拿帕子浸了点水，轻轻拍在脸上。

　　热水有点烫，差点又给自己烫出个印子，嘴里嘶的一口凉气，突然一双手覆在了自己脸上，软软的触感令他又一个激灵。

　　楚京野嘲道:“这是要冷敷的，没有常识。”

　　贺清都看着楚京野打开冷水，用湿纸巾沾了点，转过身，挨着自己，抬手在自己脸上轻擦着，有些温柔的笑了笑。

　　两人就这样面对着面，擦了五六分钟，贺清都感觉这再擦下去，自己心跳又要加速了。

　　“你看什么。”楚京野察觉到贺清都直勾勾的眼神，自己可没觉得自己打错了，这也不是道歉。

　　贺清都嘴角一直没下来过，眼睛也随着楚京野的动作移动着。

　　“你想好了吗？”

　　楚京野擦脸的手轻轻重了一点，摁在贺清都脸上，“没有，应该明天就想好了。”

　　“好。”

　　贺清都仰着头，眼里藏不住的笑意，轻轻的不让人察觉的动作。

　　口袋里的手机一直没停过，贺清都一开始就听见了，本来不打算问的，结果还是开了口:“她打了一天了，你要不接一下看什么事。”

　　“不要，我不想她缠着我。”

　　“那…要不要，这次跟她讲清楚。”

　　楚京野斜着头，挑了挑眉，冲着贺清都笑了声，“好吧，看来我不说清楚，有些人可能晚上睡不着觉。”

　　贺清都抿着嘴，眼神乱飘。

　　楚京野接通了电话，电话那头陈熏的声音颤抖着，格外的清晰。

　　“楚哥哥，你在家吗？”

　　“嗯，对啊。”

　　“徐…徐阿姨也在家吗？”

　　楚京野皱眉:“陈熏，你问我妈做什么？”

　　突然，电话那头传来一阵陈熏的尖叫声，刺破耳膜。

　　“喂，陈熏！陈熏！”

　　电话里叮叮咚咚，像是铁棒落地的声音，楚京野感觉不对劲，这个陈熏虽然平时讨人厌，但毕竟小时候也是一起长大的。

　　那边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传出:“要想救她，就来枯角的吊脚楼，敢报警，我就弄死她。”

　　啪嗒，那边中断了电话。

　　楚京野慌张的点下重拨，可那边传来了忙音。

　　“她被绑架了，可为什么绑匪会打电话给我。”楚京野看了眼贺清都，该不会是陈熏的恶作剧，她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人。

　　“是不是真的，我们过去看一下就知道了。”贺清都刚想掏出手机报警，就被楚京野制止了，如果是恶作剧，报假警也是犯法的。

　　“我们先去看一下，说不定只是恶作剧，不然绑匪也不会打电话给我而不是陈叔叔。”楚京野冷静的分析了一下，“如果是绑架，我们去了，绑匪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也会放人，到时候报警也不迟，最主要的还是保证陈熏的安全。”

　　贺清都点点头，两人拿上东西就出了门。

　　陈熏被铁棍打了手脚，手指不能动弹，嘴角也被磨破，不停地渗着血。

　　“你到底要做什么！”陈熏倒在地上，说着话扬起一阵的灰尘。

　　“讨债，血海深仇。”男人咯咯的笑了两声，“今天，我要让楚放也经历一遍家破人亡。”

　　男人锁上了门，背上包就离开了。

　　贺清都跟楚京野还在出租车上，楚京野催促着司机快一点，可大清早的，正是堵车的好时候，再怎么催，司机也飞不起来。

　　“别急，应该没事的。”
　　看着路边人来人往，楚京野心里越来越慌，不知道为什么，是因为担心陈熏吗？不全是，没由来的害怕，感觉今天总有什么事发生。

　　七点整。

　　花姨打开房门，对面的两个孩子门开着，人却不知道去哪里了，该不会这么早出去买早餐了吧，阿煜出息了，还能约着出去买早餐。

　　“妹子，起床了。”

　　花姨敲响徐纺的门，可里面没人回应，该不会也起床了吧，破天荒的自己最后一个起床。

　　打开徐纺的房门，里面的被子凌乱，可就是没见到人，难道也出门了。

　　“妹子？”

　　花姨四处望着。

　　叩叩叩——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花姨手上端着牛奶杯，心里想着终于回来了。

　　开门。

　　花姨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还没开口询问，眼前陡然一黑，门外的人拿着药瓶对着自己一顿喷，白色的烟雾弥漫，淡淡的刺鼻的味道，混着面前人身上的恶臭味。

　　顿时感到浑身无力，牛奶杯落在地上，碎片四溅，发出了声响，男人连忙进屋关上了门。

　　花姨倒在地上，眼前开始变得模模糊糊，只是手脚都没了力气，头也晕晕乎乎的，但是明显自己还能感受到周围的动静和声音。

　　头像灌了铅一样的沉，花姨看着男人走向了徐纺的卧室，想叫出声张嘴却没有声音，只有咿咿呀呀的像婴儿般的叫声。

　　男人在屋里找了一圈都没找到，气急败坏的冲出来踩着花姨的身上，怒吼：“徐纺人呢！”

　　花姨盯着他，虽然动弹不得，但眼睛隐约可以看清面前的人，是那个流浪汉。

　　“你不要看我，我问你徐纺人呢。”

　　“额额……”花姨使劲出声，却只能发出一点点声音。

　　男人一巴掌扇在花姨的脸上，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我叫你别看着我！”
　　沙哑的声音咆哮着，眼里的血丝爆起。

　　男人踢了她一脚，花姨在地上翻滚了一圈，手压着玻璃割出一道道伤痕，感觉到疼痛却动弹不得。

　　阴沉的眼神环视了周围，男人开始跑进卧室打着徐纺床上的东西，隐隐的听见衣柜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男人提着手上的刀，脏污的手打开了衣柜的门。

　　结果，一只老鼠惊慌失措的跑了出来，男人狠狠地推开面前的柜门，这个徐纺到底去了哪里，明明应该在家里的。

　　男人转身离开，第二层衣柜里传出了微弱的呼吸声，徐纺缩在衣柜里露出一点点的缝隙，她眼珠子不停地转着，全身颤抖着，嘴里啃着指甲，十指咬破了皮，血一滴一滴的落在柜里，染红了一堆衣服。

　　黑暗的环境里，徐纺像是受惊的兔子把自己藏起来。

　　男人出了卧室，花姨还在地上疯狂的想驱动着四肢，嘴里的声音越来越大。

　　这声音迟早把人招来，男人抓着花姨的头发狠狠地往地上撞着，额头被撞出血，一颗一颗的碎玻璃插进了伤口里，试图阻止她发声。

　　突然，男人踩着什么，花姨手腕上的紫水晶。

　　“呵，这不是那个女人的东西，居然在你身上，看来你也有份！”男人狂怒，徐纺这个贱女人！自己找不到她，就惩罚她身边的人！

　　咯咯咯——

　　“噗”的一声，男人手中的尖刀已经没入了身下人的身体，强烈的剧痛，让花姨身体才有了一丝反应，但也是无知觉的抽动了一下。

　　血从嘴里涌出，眼睛不可思议的睁大，静静地看着面前这个已经疯狂的流浪汉。

　　男人抽出刀，血四处喷溅着，落在他的口罩上，温热的触感让男人满意的笑了，血红的手在地上的人身上擦着。

　　早已失去了人性的目光，像是迫不及待要把身下的人撕裂，刚刚只想着复仇的头脑，在动手的那一刻变成了抹杀一切的快感，失控的想去满足杀戮的欲望。

　　男人拿出铁棒在地上摩擦着，血来不及凝固，瞬间染红了铁棍。

　　慢慢的，一个鲜活的生命化为了乌有，好像被千刀万剐般的盛宴，男人手里停不下，血顺着客厅流进了阳台。

　　七点的光落进了血里，像是一片汪洋大海，早已分不清是光还是血染红了地板。

　　张白麻木的人从楚京野面前走过，他啃着指甲，车堵在半道上，隔一两分钟挪动一下，总给点希望却又停下了。

　　贺清都拉下楚京野的手，“再啃就没了。”

　　“你说，这到底是不是恶作剧。”

　　“她是你朋友，我怎么知道。”贺清都伸出头看了看前面，这大排场龙的车辆，可能还有半个小时才能到。

　　“她今天是有点不一样，她居然问了我妈…”楚京野想了想，这就是最不对劲的地方，她以前最讨厌的就是妈妈了，之前母亲总是阻止她见自己。

　　说这个女孩不三不四的，总会害了他。

　　今天怎么会突然问起来。

　　“不对劲。”楚京野打开车门，催促着贺清都下车，“司机，我们不去了。”

　　下了车，楚京野在路上走着，低着头越想越不对劲，“不正常……”

　　贺清都走在身后，听着楚京野嘴里念叨着不正常不正常，“所以，哪里不正常。”

　　“贺清都，你听见那个男人的声音了吗？”

　　“嗯。”

　　“他的声音，我越想越耳熟…”

　　楚京野拍拍头，到底在哪里听过！

　　‘你喜欢猫…’

　　‘喜欢你就带回去养。’

　　‘对不起…’

　　楚京野脑中想起这一句句话，浮现出那个奇怪的黑衣人，是那个男人，那个杀了那只猫，经常出现在自己身边的流浪汉！

　　“清都，快回家！”楚京野在路上狂奔。

　　如果是他，那他没有理由绑架陈熏，陈熏刚回国根本就不认识他，而且陈熏在电话里问的就是自己在不在家，随后确认母亲的位置，明明绑架的是陈熏，可每句话都朝向的都是自己和母亲。

　　那个流浪汉，一定是那场火灾的受害者。

　　贺清都虽然云里雾里，但还是快步追上了楚京野，两人在马路上狂奔。

　　终于，两人到了小区门口，齐叔还在岗位上睡觉，墙上雨雾小区的金字掉了雨字，雾也摇摇欲坠。

　　“齐叔，醒醒！”楚京野摇醒齐叔，后者迷迷糊糊的擦了擦口水。

　　“小野，这么早啊…”

　　“齐叔，你看见那个流浪汉了吗？就那个全身黑黑的…”

　　“没有，好久没看见他了。”齐叔摆摆手，又躺了回去。

　　贺清都长舒了一口气，“小野，到底怎么了？”

　　楚京野抬头看了眼三楼，心里总有些隐隐的不安，“回家看看。”

　　两人出了电梯，站在门口闻着一股奇怪的味道，时浓时淡，像铁锈的刺鼻的味道。

　　楚京野插进钥匙孔的手颤抖着，此时此刻只希望是自己想错了，希望开门后花姨跟母亲端着菜等着他们回家。

　　咔——

　　打开门，屋里干干净净的，地上残留着牛奶的痕迹。

　　楚京野踏进门，丝毫没有注意到门后的黑衣男人举起了铁棍。

　　“小野！”

　　声音响起让楚京野心里一惊，铁棍已经朝着他的头挥下，贺清都连忙扑了过去，双手将楚京野护在怀里，铁棍狠狠地打了下来，击中了他的后脑。

　　贺清都身子一软，跌在楚京野的背上，一股温热的血从头顶流下，晕进了眼角，双眼涣散，听着小野嘴里喊着他的名字。

　　黑衣男人见状，再想挥起铁棍，却被楚京野一脚踢开，黑衣男人撞到墙上，痛哼一声，又见楚京野又是利落的一脚踢在了黑衣男人的胸口，口罩渐渐渗出了血。

　　楚京野把男人踢进墙角，狠狠地补上了几脚，直到男人不能动弹才停下。

　　“阿煜！阿煜醒醒！”楚京野拍着贺清都的脸，让他清醒一点。

　　黑衣男人在身后悄悄的挪动着，咽下嘴里的血，手指颤抖着从口袋里掏出了喷雾。

　　楚京野四处环视，阳台上的血迹没擦干净，在阳光下反射出红色的光在玻璃上。

　　“花姨，妈！”

　　楚京野喊着，可没听见一个人回应。

　　刚想起身，就听见后面的人又有了动静，一转头，一股白色的喷雾朝着自己袭来，刺鼻的味道让楚京野瞬间有些头晕眼花。

　　黑衣男人得意的笑着，手里还疯狂的扬着。

　　楚京野伸手挡着，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刚想挥拳，就感觉全身一软瘫倒在地。

　　“打我呀，不是很能打嘛，跟你爸一个德行！哈哈哈哈！”

　　男人摘下口罩，露出一张满是疤痕的脸，棕黄的皮肤下全是黑色的小斑点，咧嘴一笑，嘴角的血痂就开始裂开，露出伤口。

　　终于，落在了他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