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东》九块

11、影子

　　休息的快乐总是格外短暂美好。
　　第二天上午九点，柳意语就催促着她们赶快出门。
　　“我都听到她们出去的声音了。”柳意语趴在门板上支着耳朵仔细听，眉头皱做一团，表情严肃地道。
　　方笙在洗手间刷牙，探出头咕噜咕噜地不知嚷了两句什么，又缩回去。
　　收拾完毕的许欢正对着发绳发卡发愁，“你们说，我戴哪个合适。”
　　柳意语看也不看，随手一指，“就那条。”
　　许欢无语，拉过正站在一边捧着保温杯小口喝水的舒双成问：“双双，你说。”
　　舒双成凑到那一盒饰品前仔细看，挑挑拣拣，拣出来一根深蓝色的头绳，“这个吧。”
　　“行，那就这个。”许欢快速地把头发扎起来。
　　从洗手间出来的方笙呼出一口薄荷味的空气，拽过羽绒服抬腿就要和她们一起走。
　　“哎你倒是擦点面霜啊。”

　　路过门口的时候，她们依旧不出意外地收获了闪光灯和咔嚓声。
　　见舒双成在羽绒服口袋里塞满了东西，无处放手，方笙同上次一样，熟练地握住她的手，放进自己温暖的口袋。
　　柳意语瞥了她们一眼，突然问到：“咱们去哪个练习室？”
　　“哪个都可以的吧。”舒双成觉得柳意语的问题莫名其妙的，“哪间空着去哪间。”
　　“你说呢？”柳意语看看许欢。
　　许欢沉思了一下，偏过头看舒双成，“双双，昨天哪间练习室亮的灯？”
　　舒双成一愣，“A班练习室。”
　　“那我们就去A班隔壁那间好了。”方笙抢着说。

　　直到走进A班隔壁的练习室，舒双成总算勉强想明白，为什么要选在A班隔壁。
　　今天卓轻语和柏艾宜大概还会到A班练习室练习，这样近的距离，就很容易“凑巧”发现隔壁也有人练习。
　　于是顺理成章地，去打个招呼，说不定还能一起练一练主题曲。
　　她们公司的人自己练，未必会被剪进正片。但是出现在卓轻语的镜头里的话，进入正片被粉丝看到的几率就会大大增加。

　　想明白之后，舒双成轻轻叹口气，从羽绒服口袋里摸出牛奶，放到练习室的暖气片上。

　　一定是没吃早饭，脑子才转的这么慢。她想。

　　四个人一直练习到十二点，总算等来卓轻语她们的脚步声。

　　听起来不止一两个人。

　　原本在休息的四个人默契地交换下眼色，站起来继续练习。

　　敲门声如意料之中的那样响起，只不过探头进来的脸却有几分陌生。

　　“Hello哇，你们这是在练主题曲？”和她们打招呼的，是一个圆脸戴眼镜的女生。
　　“Hello哇，”方笙率先回应，“你也来练吗？”
　　女生刚要说话，被楼道里传来的卓轻语的声音打断。
　　“沈，你干嘛呢，不是那间。”
　　“卓，我听到这边有声，来看看。也有人在练。”
　　卓轻语也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柏艾宜和另一个女孩。
　　许欢突然出声调侃她们，“你们也是来练习的？都12点了，你们该不会是来吃午饭的吧。”
　　卓轻语笑着摆摆手，“我们吃过午饭才来的，今天食堂阿姨做了虾和鱼，你们还没吃吧，快去吃。”
　　“那走吧，我们去吃饭。”柳意语十分期待食堂阿姨的手艺。

　　“哎对了，”临走前卓轻语突然回过头，“有人来通知你们录物料吗？”
　　四人面面相觑，“没有，什么物料？”
　　卓轻语笑笑，“没什么，就是告诉你们一声，工作人员可能会来通知你们录物料。”
　　她的目光若有若无地在舒双成身上停留了那么一瞬，又补充道：“我们是四个人录的。”
　　“录的什么都不能说吗？”许欢啧了一声，“搞什么，神神秘秘的。”
　　“物料也就那么几种吧，”目送卓轻语关上门后，方笙毫不在意地说，“只是四个人的话，未必是我们四个人一起。”
　　“确实，”柳意语摸摸肚子，“所以我们先去吃午饭吧。”

　　今天的食堂阿姨果然值得期待。
　　舒双成对今天的饭菜赞不绝口，就连她不怎么能吃的水煮鱼，都多吃了几口。
　　四人正吃着饭，工作人员就找了上来。
　　“许欢和方笙一会儿吃完饭去一楼102，录点东西用。”
　　“好。”许欢忙擦擦嘴角回道。
　　“我们四个不一起的吗？”方笙明知故问。
　　工作人员愣了一下，看着舒双成和柳意语的眼神中露出几分迷茫，“哦，我这边接到的通知是你们两个先去录，她们两个估计是改天录。”

　　舒双成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改天，十有八九就是没有。时间紧迫的情况下，优先有人气有热度有实力的练习生录制物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至于她们这些看起来很快就要一轮游的面孔，反正也没几个粉丝认识和在乎。

　　约好录完物料再一起练习后，舒双成和柳意语先回到宿舍预备午休。
　　趁着路上无人，柳意语叹了口气，道：“我累了，我想赶紧淘汰出去拍戏。”
　　舒双成轻笑一声，“拍戏也很累啊。”
　　“这不一样，”柳意语摇头，“拍戏好歹能看见几个帅哥，也能玩手机，再怎么累，也不会有跳舞累。”
　　“更关键的是，”柳意语突然转过头，认真地看着舒双成的眼睛，“拍戏我可以有自己的镜头。”

　　晚上舒双成又开始做梦。
　　她梦见太阳在她前方，脚下的影子也在她前方。
　　她每往前一步，影子也往前一步。
　　她的每一个脚印，都结结实实地踩在影子里。
　　太阳遥不可及，于是她转身，看见月亮在她身后。
　　不如向着月亮去。她想。至少这条路，影子在身后。

　　录制再评级结果的前一天傍晚，舒双成总算接到了录制物料的通知。
　　她即将和另外三个不知道会是谁的练习生一起录。
　　上午录完物料的柳意语喋喋不休地吐槽着节目组提供的劣质道具，听起来似乎和许欢方笙她们的录制内容不太一样。
　　“也不用太认真，”经过站姐们驻扎的门口时，方笙拍了拍她的胳膊，“都是随便玩玩。”
　　舒双成没出声，只是默默地点点头。

　　习惯性早到的她提前十分钟就站在了录制间门口。
　　舒双成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呼出，抬手敲门。
　　“你们好……斯鸢？”
　　“双双？”
　　屋内，规规矩矩坐在桌子后面的，正是田斯鸢。
　　调试设备的工作人员略一抬头，“你们认识啊？”
　　“嗯，认识。”舒双成关上门走进来，看着剩下的三个空位有点不知所措。
　　“那正好，你们两个一组。”工作人员示意她坐到田斯鸢旁边，“今天录拼图。”

　　田斯鸢换了个发型，原本的直发微微弄了些卷，黑色的小发卡把长长的刘海别住，露出一整张干净的脸。
　　她的瞳孔依旧漆黑，仿佛什么扔进去都不会激起波澜。

　　舒双成无端端紧张起来，她越靠近田斯鸢，鼻间可以嗅到的海边的味道就越浓烈。
　　“我不擅长拼图。”坐下后，她生硬地挤出这句话。
　　“我也不擅长。”田斯鸢声音轻轻的，仿佛风一吹就能飞走，落到舒双成耳朵里却很清晰。
　　“也不知道另外两个人会是谁。”舒双成继续没话找话。
　　“你们公司其他人已经录完了吗？”
　　“嗯，都录完了，你呢？”
　　“我们公司的也一样。”田斯鸢笑了起来，“听南楠说，一点意思也没有，状况百出，搞的她好无语。”
　　“你的头发……”舒双成终于问出声，她记得田斯鸢和她提过，自己比较喜欢黑色的长直发，因为拍戏方便。
　　“这个呀，”田斯鸢拎起一绺头发在手指间卷啊卷，“沈之菲帮我弄的，我室友，她有一整套美发工具。她本来还想着要给卓轻语拉直，可惜被卓轻语跑掉了。”
　　“沈之菲？”
　　“嗯，你认识吗？她和卓轻语是认识好多年的好朋友。”
　　舒双成想到了那天看见的陌生女孩，和卓轻语口中的“沈”。
　　“我不认识。”舒双成摇摇头，“那天见到一次而已。”

　　手忙脚乱的拼图录制终于结束，另外两个练习生组合以绝对优势取得胜利，拿到了奖品——一大袋鸭脖。
　　输掉的舒双成和田斯鸢被迫接受了惩罚。

　　录制宣布结束的时候，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练习生为可以回去休息开心，工作人员为可以抽空玩会儿手机高兴。

　　小小的录制间吵闹的很。

　　调试设备的声音，准备下一组道具的声音，纸张被撕掉的声音，拿到鸭脖的两个人准备“分赃”的声音。

　　拒绝了另外两个练习生要分鸭脖给她们的好意，舒双成跟在田斯鸢身后慢慢走着。
　　就在即将踏出录制间的那一刻，舒双成张了张嘴。

　　“你卷发很好看。”

　　她终于说出这句话，快速而又小声地，和门内门外许多的声音混在一起。

　　她想田斯鸢一定没有听到，因为她的脚步没有片刻停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