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价铁只存在于强酸中》沈剪灯

3、第 3 章

　　施语心脏狂跳了五秒。
　　他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但又隐隐约约地心存一丝侥幸。
　　……不会这么巧吧，也许只是不小心掉在停车场，被附近大楼的人捡到了呢？
　　最近已经这么点背这么惨了，简直把一年可以倒的霉全部倒光了，哪里还会发生这么阴错阳差的事情呢？
　　心里敲了小半天鼓，对着前台道：“你让那人先去会议室等一下，我马上过去。”
　　站起身在桌边焦虑地踱几步，唉唉唉，这么躲着也不是办法，总得出去见人。又不是黄花大闺女，他害哪门子的臊啊。
　　伸手调整一下领带，正了正领带夹，穿上西装外套，拉开办公室的门。
　　会议室就在走廊那头。
　　施语咽了口唾沫，定了定心神，迈步走过去。
　　透过会议室的毛玻璃，影影绰绰看见里面坐着一个身着黑色西装的人影。
　　心脏砰砰跳得厉害。
　　要死，见大客户都不带这么紧张的。
　　施语勉强稳住面部表情，关节敲两下门，随即压下把手。
　　背对着他的那人听见声响，缓缓转过头。
　　四目相对。
　　施语注视着那张脸两秒钟，只觉得天旋地转，两眼一黑。
　　一个人究竟可以倒霉到什么地步！
　　此刻他只希望自己立即晕过去，或者被揍一闷棍丧失意识。老天爷太阴险了，太阴险了，这是存心要玩死他吗？
　　施语下定主意明天一早就去庙里焚香祭拜，找高僧求一道符驱邪镇煞，开运护身，再不济也要用艾草和金桔泡水，清洗全身，最后撒盐化解晦气。
　　那人站起身，一袭纯黑色西装，金色领带针，眉弓深邃，眉眼细长，眼角含笑，开口道：“施先生。”
　　施语僵硬地牵扯一下嘴角，勉强算是个笑容：“请问您贵姓？”
　　对方依旧笑意盈盈，回答：“免贵姓叶。”
　　“叶先生”，施语呵呵干笑两声，“谢谢您不辞辛劳送员工卡过来，这种快递即可的小事，何须劳烦亲自跑一趟。”
　　对方目光绵长，颇有内容，道：“先前施先生不辞而别，叶某十分惶恐，特来登门致歉。”
　　呵呵呵，你哪里惶恐，你唯恐天下不乱。
　　这种事情，难道不是发生后双方互相默契地当做没有发生，此生不再提起，老死带进棺材吗？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拜托有点成年人的自觉好不好。
　　眼前的叶先生显然毫无自觉，笑容挂在脸上持久未散。
　　施语在内心翻个直达地球半径的白眼，劈手夺过对方手里的员工卡。
　　这种东西以后应该用线缝在衣服口袋里，以避免悲剧重演。
　　太尴尬了，太尴尬了。连以前带客户参观设备夸下海口，下一秒配电器就在眼前爆炸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尴尬过。
　　人生好难啊。
　　好想去泡温泉，然后把脸埋在温泉里面大哭一场，让硫磺把眼泪带走。
　　“叶先生，耽误您的时间真的万分抱歉，我送您出去。”面上勉强维持住笑容。
　　对方纹丝不动，笑道：“客气了，此事不急。”
　　不不不，此事很急，简直就是火烧眉毛。求求这尊佛赶快走吧，不然他需要上呼吸机和心跳监控设备了。
　　“施先生”，对方抬起手腕看了眼表，不急不忙地，“正好下班时间，一起吃个饭，我请客。”
　　施语觉得自己脸上的笑容快要挂不住，嘴上仍道：“叶先生，这么怎么好意思，要请也应当施某请您才是。”
　　叶先生笑容愈发深厚，微微俯身道：“那么在下恭敬不如从命。”从善如流。
　　施语一边陪笑，一边恨不能咬断自己的舌头。
　　一般人听到这种显而易见的客套话不都客气两句，说“不必了不麻烦了”吗？
　　真气人。早知道他就说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大恩大德了，让姓叶的下辈子满世界找人去吧。
　　后悔，非常后悔。
　　两个人进电梯下到地下停车场，对方指了指场中央，道：“坐我的车好了。”
　　施语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不看不要紧，一看眼睛都直了——这不就是那辆他觊觎已久新款跑车吗？
　　绝对不会认错，他可是在店里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三百六十度全无死角方位打量过的，烧成灰都认得。
　　身旁那人抱歉一笑，真诚地：“我也觉得太高调了，平常开的那辆前几天碰擦了下，送去维修，不得已临时换车。”
　　施语呵呵干笑两声，内心在滴答滴答淌血。
　　两个人驱车到市中心，抵达一家餐厅落了座。
　　叶先生将菜单递过去，微笑道：“既然是施先生做东，那么点菜也请代劳。”
　　施语接过去，敷衍笑道：“荣幸之至。”翻开菜单。
　　这家店他以前来过几次，对招牌菜并不陌生，也习惯了想吃什么就点什么，完全不看价格。但今时不同往日，平白丢失一千万订单，煮熟的奖金飞了，股票也砸了锅，下半年很可能要面临入不敷出的窘境。这样一想，点菜的手顿时有些犹豫。
　　海参鲍鱼是想都别想了，澳龙什么的也让人家好好活着吧，施语对着菜单琢磨了半天，让侍应生下了一单椒盐脆皮烤鸭，鸭架熬汤。
　　叶先生道：“会不会有点咸，喝点什么？酒还是茶叶。”
　　施语拿出对待客户的好态度，回以同样的微笑，回答：“当然是茶叶。”
　　开玩笑，当他忘了上次喝酒是什么后果吗。他又是不是傻子，掉进同一个泥坑两次。
　　叶先生好脾气，一直在微笑，让侍应生泡一壶铁观音来。
　　等茶叶上来了，又亲手替他斟茶，十分体贴的态度。
　　施语未沾染丝毫感动，只觉得这个姓叶的城府颇深，不是好对付的角色。
　　越是好态度，越危险。他过去三十年的人生不是白过的，征战商场，浴血厮杀，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这个姓叶的，是一条老狐狸。
　　片刻之后，炸得油脆酥香的椒盐烤鸭端上桌。
　　施语这几天因为无故失单心情不好，没怎么吃饭，现在看到烤鸭也没多少食欲，伸筷子夹起一块放进嘴里。也不咀嚼，就这么呆呆地含着。
　　叶先生道：“施先生看起来兴致不高，可是有什么烦恼？不妨说给叶某听听。”
　　施语怔忪地，目光空洞，含着鸭骨头道：“没钱呗。”
　　对方道：“施先生年纪轻轻，事业有为，何出此言。”
　　施语轻轻叹口气，“唉，人生各有各的难。”仿佛垂垂老矣。
　　叶先生忍不住失笑：“施先生真是有趣。”
　　施语仍旧含着骨头，发着愣，喃喃道：“叶先生可曾听说过衡天生命？”
　　叶先生抿一口茶叶，细长眼睛眯起，道：“有所耳闻。”
　　“可知对方是什么来头？”
　　叶先生略一沉吟，道：“是衡天集团旗下全资子公司，刚刚独立不久。”
　　施语深深叹口气，沉重道：“连你都晓得的消息，我居然忽略掉。”
　　太惨痛了。
　　衡天集团，我跟你没完。
　　叶先生恢复微笑：“胜负乃兵家常事，施先生不必耿耿于怀，以施先生的才华，拿下行业大单不过是迟早之事。”
　　施语干笑两声，有气无力道：“谢叶先生吉言。”
　　你的话又不能折现，还是省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