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价铁只存在于强酸中》沈剪灯

2、第 2 章

　　鉴于近日来职场不顺，情场困厄，施语严重怀疑自己流年犯太岁，需拜奉太岁星君，以求消灾免祸。
　　下午公司临时安排一场会议，讨论先前竞标失败的案例。这种会议往往士气低沉，气氛尴尬，竞标团队还需说明自己是如何丢人现眼的，任由董事会和各个部门总管围观。
　　而这次竞标团队的带头人，就是施语。
　　会议开始不到五分钟，董事会的人脸色已经很不好看，音量也顺势拔高：“维森药业的竞标项目，长达半年的战略布局，公司各部门全力配合，资源各种倾斜，最后居然被竞争对手中途截标，到底怎么回事？”
　　施语被一双双凌厉的目光注视，如坐针毡，艰难地开口：“客户对我方提供的解决方案十分满意，在沟通中也表现出强烈的购买意向，但竞争对手旗下有一家专门制作高性能材料的子公司，最近研发出一种独特的药用珠光。这种珠光具有非人工矿物质颜色，可以作为药用辅料，刷在药片和胶囊的表层，形成一种极具品质感的珠光效果。这样生产出来的药品颜色鲜明，不容易被病人混淆，病人遵医嘱服药的效果也得到了提升。同时，这种药用珠光仿制难度大，一眼即可看出真假，不容易被非法制造。”
　　台下冷笑一声：“你们团队跟研发人员做了几个月的方案，就因为一个药品涂层输了竞标？”
　　施语紧攥着报表，硬着头皮道：“竞争对手数次接洽客户，提出药用珠光的概念，我们团队均注意到并提高了警觉。研发人员立即着手调查这种珠光颜料是否具有安全隐患，是否会对病人的健康造成潜在威胁，打算以此作为谈判的筹码。但后来发现这种珠光确实可食用，依据GMP进行质控和生产，符合食品药品安全的国际标准。我方研发人员不死心，用尽各种手段搞到竞争对手子公司申请专利时提交的血液报告和临床检测报告，但各项数值均在正常范围内，确实没什么疏漏可抓。”
　　台下冷哼一声，双目仍旧竖着：“所以你觉得你输得很有道理？”
　　施语僵硬地摇了摇头，艰难地解释：“竞争对手主打差异化竞争，采用子公司的专利为母公司加码，我方确实没有料到。其实竞争对手公司竞标价格相当高，且药用珠光的生产成本可观，我方具有明显的价格优势。但维森药业权衡再三，仍然选择了竞争对手提供的方案。这次失标，作为团队带头人的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在今后的竞标方案中，一定会全方位、多角度地考量，加强差异化竞争，同时对竞争对手展开全面调查，不让今日的失败重演。”
　　漫长而尴尬的沉默。
　　没有人说话，会场寂静得可以听见针尖落地的声响。
　　一散会，施语窝着一肚子气冲进办公室，狠狠拉上窗帘，差点没把线扯断。
　　一千万的订单就这么挥手说拜拜了，那可是势在必得的业绩啊，还是公司看重的制药行业，被莫名其妙半途截标，最恼火的人是谁？
　　他为了这个项目加班加点做解决方案，做工业流程，长达六个月没准时下过班，没在外面聚过餐，连情人节都忘了过，还推掉无数小客户的订单，所有精力都投注在这笔项目上。结果呢？
　　输得这么惨，现在都不晓得去哪里挖掘客户补足这一千万的差额。
　　气死了气死了。
　　饭都吃不下去。
　　施语拎起座机话筒，没好气地：“把这次竞争对手公司和子公司的资料全部备好，一个小时内拿到我办公室。”
　　电话那头的小助理被唬得大气不敢出，连声道：“是、是，施总。”
　　施语脱力地挂掉电话，趴倒在办公桌上。
　　太难受了，腹部好像被人砸了一记重拳。
　　又沉又闷。
　　表面上看不出大碍，实际上五脏六腑早就内出血。
　　好累啊，好难啊。
　　平日工作上受了委屈，还可以向恋人倾吐。
　　虽然对方不是每次都能认同，但至少会认真地倾听。
　　说几句安慰的话语，给他一个使出浑身力气的拥抱。
　　给他时间和空间安静地舔舐伤口。
　　现在还剩下什么呢？
　　施语迷茫地抬起头，电脑屏幕上两只股票在疯狂跳水后终于停止了下跌。
　　不是形势有所好转，而是已经跌停了。
　　跌无可跌。
　　施语翻个绝望的白眼，伸手拔掉显示器的插头。
　　屏幕闪过一道微弱的白光，转瞬一片漆黑。
　　简直就像他的人生。
　　办公室的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年轻的助理抱着一沓资料，战战兢兢。将文件放在桌上，大气不敢出，转身踮脚退出去。
　　施语万念俱灰地想：他有那么可怕吗。
　　翻开眼前的资料，上书此次截标的竞争对手公司——衡天集团。
　　旗下拥有衡天实业，衡天化工，衡天纺织，衡天生物，衡天生命等十数个全资子公司。
　　这次研制出药用珠光的就是衡天生命，该企业又细分生物科学，环境监测，食品饮料，生物制药，药物质量管控等数个分支部门。
　　衡天集团，绝对不是可以小觑的对手。
　　他之前的确没料到衡天会是这么大的威胁。
　　在最初和客户维森制药的接洽中，衡天生命这个公司甚至压根就不存在。它原本是衡天生物旗下一个比较大的分支部门，直到三个月前，因为业务拓展，公司决策层认为拆分更利于优化组织架构，衡天生命才正式脱离衡天生物，注册成为衡天集团下的全资子公司。
　　真是要命，千算万算，谁能料得到这个。
　　施语绝望地仰躺在椅背上，双手捂住面颊。
　　之前半年都扑在维森药业的项目上，几乎没有拿到其他任何订单。他满以为这笔交易一旦达成，全年就可以高枕无忧，年底也有数目可观的奖金入账。不仅能更换一台觊觎已久的新款跑车，还可以和恋人飞到地球另一端的海岛度假。
　　这足以弥补他忘记情人节，忘记预订餐厅的弥天大错。
　　现在这些都成了阳光底下的泡泡，完完全全的奢望。
　　他还得想办法在财年结束之前赶紧找到足额的新客户新订单，不然董事会那帮人绝对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人生，真的太难了。
　　简直是中年危机快马加鞭，提前二十年抵达现场。
　　施语扔掉手中的资料，再次浑身脱力地趴倒在办公桌上。
　　他曾经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是行业精英，是众星拱月般的存在，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就在业内举足轻重的公司坐到总经理的位置。
　　但现在连脆弱的一面也不敢向任何人表露。
　　怕被人抓住了把柄，趁势将他从高位上狠狠拉下。
　　读书也好，升学也好，就职也好，他一直是众生中的佼佼者，天子骄子，意气风发。多少人暗地里等他翻船，等着看他的笑话。
　　明面上笑盈盈喊一句“施总”，背后各有各的心思。
　　生怕他摔得不够狠。
　　没有人真心待他，体谅他的难处。
　　不，还是有的。
　　但那个人几天前发来信息，跟他分手了。
　　施语重重呼出一口气，仿佛把肺里的气体都排尽了，脑袋抵在冰凉的桌面上，双目失神地空睁着。
　　发着怔，突然座机毫无征兆地响起，叮铃铃一阵尖锐的声响，几乎把他吓到弹起。
　　略带责怪地按下通话键：“什么事？”
　　公司前台小姑娘的声音传来：“施总您好，门口有人要见您。”
　　施语心里不痛快，强压着道：“我今天没有预约，不是客户都不见。”
　　前台的声音有些为难：“的确不是客户……”
　　施语没好气地：“我没空，随便找个理由打发了。”
　　前台明显有些犹豫：“可是，对方是来给您送东西的，说您有很重要的东西落在他那里了。”
　　施语忍不住蹙起眉，开口问：“什么东西？”
　　前台稍稍停顿，似乎在和人沟通着什么，片刻后对着话筒回答——
　　“您的员工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