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江五十五题之浮华万象》纳兰佩紫

16、十四：国士之上杉谦信

　　1：上杉谦信

　　——人世中无处容身的‘半神’

　　战国时期让人心折的武人那么多，但在我心中，真正应该独立分类出来的，大抵只有这两个。上杉谦信与明智光秀。

　　对于谦信公而言，这个分类很没有意义，因为他是‘半神’，已经脱离了‘人’的讨论范畴。虽说上杉谦信的‘神’，多少也有后世粉丝的刻意吹捧，变得更加夸张，但就正史而言，他也的的确确达到了那种高度。

　　我一直认为纵观中外历史，最逆天的名臣无人可出红衣法相黎塞留之右者，这是一位真真正正的‘亚神’，如果上天真的存在神明的话，那也只有神能排在他的前面了吧；如果上天不存在神明的话，那已经没有什么目前已知的智慧物种能超过他了。以一个狂热粉丝（？）的立场而言，这个星球的人形智慧生物分为‘黎塞留’和‘人类’……

　　那么言归正传。谦信公是战国时期独一无二的半神，这种谦信式的神话表现在他的方方面面。强大的气场，非人的魄力，神威般的凛凛风姿，仿佛只要他能出现在战场上，就会给人‘我军绝不会败’的信心。然而仅只如此，他也只是一个名将而已。古今中外，并不只有谦信具有这样的威风。但是，谦信的特殊，仍然是那样的出众，那就是因为他不仅是雄霸越后的关东管领，不仅是让人闻风丧胆的军神，还是‘毘沙门天’的化身，是一个灭人欲而半只脚迈入神境的神棍（……），一说正是因为谦信将自己奉献给了神明，才获得了那样超绝的能力，当然这只是一种迷信的说法，但从医理和生理上说，禁欲主义者因为长期禁欲，某些方面积存的压力的确会从别的方面爆发出来，比如某段时期灭绝人性的杀人狂们（请不要深究），比如影视剧里经常会出现的心理变态的太监（这个……），当然心理变态者就走到了一条让人唾弃不容于世的路上，但谦信却得到了人性上的升华，他不但没有因为禁欲禁到精神失常行差踏错，反而更加严于律己，所谓的爆发应该也爆发在了作战上面……（当然请不要想到奇怪的取向上去）

　　在长期禁欲、政务军事人道各方面压力都大的可怕的情况下，谦信公不但没有变态，反而更加坚持正论，每一次出兵都是为了‘大义’，再加上那震慑人心的‘毘’字旗，与他问心无愧的堂堂武人之姿，敌人看到这样的谦信，恐怕还未交手，心理上就已经处于了下风吧——那真是有种看到代天出征的神使的震撼感觉了吧。

　　现在有不少人怀疑谦信的人品（倒是他的武力和军事能力没啥人去黑了，军神这方面太BH,，的确要黑也挺无力的。）因为现在的人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在那个允许一夫多妻的时代，身为有权有势的强力诸侯，竟然能真的无欲无求到了这种地步。所以他因对世道感到失望的退隐，就被说成了‘是一种拿捏臣下的手段’，终身不娶也没啥绯闻就被说成了‘谦信该不会是个女的吧或者他没有X功能’诸如此类神马的。最神奇的是，在黑中外古代名将时经常会出现的对该人战役、事迹的怀疑，反而很少出现在黑谦信的身上，这是否可以说，就连黑黑们都觉得谦信在军事上的BT已经没啥好怀疑的了只能从别的方面入手呢……（其实作为半个谦信粉，我虽然认为他确实很神奇，但有不少传说都应该是夸大过的，如果能挑这个黑我觉得起码比说他是个女的更有说服力……虽然女版军神想想也的确挺萌的啦，捂脸。）

　　关于谦信的神勇，想知道的可以善用搜索，肯定比我这篇幅说的详细……于是综上所述，除了战场上的表现不像个人外，就连生活作风都没有啥人样，所以拿人的标准来看待谦信的话，他无疑已经不算个人了，至少也不算一个完全的人类了（请不要再次想到奇怪的方面），因此说他是‘半神’。

　　至于为什么是‘半神’而不是‘神’或黎塞留的‘亚神’，那是因为他的缺点也和优点一样是显而易见的，比起赫赫武名来，不太会搞内政搞统战，到死也没能真正驾驭了那帮总爱没事找事的越后豪族（或许也是因为无欲无求吧……连数次背叛过自己的人只要求饶都会原谅，无论是真的还是装出来的，这气度都很了不得了），再加上总是和信玄纠缠，一生都没看到天下，所以谦信公你别怪现在网上龙虎配都传成什么样了……

　　战无不胜攻势如火，被称为‘战国最强武将’的谦信，他最大的悲剧或许就是作为一个有了神性的人类生于乱世，高洁的甚至让如今的人纷纷认为那是假的，可想而知当时这幅姿态是不可能说服大部分追逐名利的人的，因此他就算神威无敌，没有暴毙，也不可能真正拿到天下。当然如果让他多活几年的话，毫无疑问战国历史会被改的乱七八糟——因为就算从他身上看不到天下人的必要资质，但那可怕的存在感真是……所以无论什么样的时代，谦信的身上都有一种与时代格格不入的悲剧感，然而正因为他和信玄公纠缠了一辈子，所以这种悲剧感淡化了很多，也大概正因如此，他与时代的突兀才没有彰显的那么明白吧，真心的感谢信玄公，你的存在真正把他拉下了神坛……所以虽然G殿那拉风的演技总让人囧到会心一笑（真的是褒义），但他那种举手投足间都与大河剧格格不入的违和感（……也真的是褒义），以及全身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空灵虚幻的清高气质，让人觉得这真是一个活了的谦信。相比而言天地人里的阿部宽虽然确实有了神鬼皆杀的强横外形，也与大河剧的感觉贴合，但总觉得这就算是谦信也是一个破了戒的谦信吧……没有军神身上最吸引人的那种神性的光辉了。

　　而当年近江家里曾讨论过，如果明智光秀去越后侍奉谦信，结果会不会全然不同？因为两人都尊敬皇室、信念坚定、而且无欲无求（如果你非要认为他两装13我也没话说），谦信也比较喜欢文化人，又都崇佛，基本不会引发什么理念上的冲突，搭班子应该还是比较愉快的。再加上光秀相对柔软，光荣把他设定的历代游戏里礼仪辩才茶道神马的都全满也不是没有依据的（……），事实上他确实内外都是一把好手，又会筑城又擅长外交还很得民心（反对的要来黑的拿出证据黑，否则……），简单点说或许内政外交力比起他的智将之名只高不低，如果有他给谦信搞搞内政神马的……当然这永远只能是一个设想罢了。当年虽然我满心认为这个班子成员挺不错的，也觉得能和谐的走到底，但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哪里很别扭（当然不是因为信光王道），如今写这篇东西我终于发现哪里别扭了……

　　因为光秀是国士而谦信不是君王。君王或许是不义的，或许是无情的，或许有很多种缺点，但君王的器量是这些东西都无法掩盖的。说起谦信，他只能是‘军神’，是‘毘沙门天’，是‘名将’，但很少有人真的想起来他是个大名。他确实最根本的身份是个‘大名’啊……可是说起上杉谦信，他的那么多衔头，你第一个会想到什么？

　　谦信拥有凛凛的武人之姿，胸怀高远的志向，信念坚定，两军对阵，任何人也比不上他的气势，那种堂堂正正的气魄让人自惭形秽不已。但这些都不是君王的器量。除了‘半神’的神性，身为人子的那一半，谦信也全部用在了和信玄公纠缠的战事上，也只成就了一次又一次川中岛的赫赫武名（当然被他视为‘不义’的‘乱天下祸首’的魔王信长也没少被收拾）。如果谦信不是一个大名，或许这幅姿态是能够成为一名真正的国士的吧，但很可惜，国士者，国之勇士，一国内最出众的人才，是需要通过侍奉主君来成就士名的，但配让谦信公屈膝下跪真心诚服的主君，还真找不到一个。

　　所以他只能是‘半神’谦信，不是一个能够让国士发挥长才的‘主君’，也没办法成为一个能够侍奉他人来成就君臣美谈的‘国士’，尽管如此，凭着那挡者披靡的赫赫神威，这个半神还是在本没有他道路存在的人世间，硬生生的劈出了一条大义之道，即使对他的为人武名都不认同，但这样的凛凛姿态，还是会忍不住被感动吧。

　　有人说，上杉家的‘大义’只是在嘴上说说的，谦信也只是用了这样一个比较好听的借口而已，与其他追名逐利的大名没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但是实际上他的为人，你可以不相信，可以说他‘虚伪’，‘假仁假义’，‘沽名钓誉’，但却找不到什么实际上言行不一的不义例子（当然你非要把他家里那档子破事拿出来说的话，我还真是无话可说）。就算他为了喊个大义的口号装了一辈子13吧，能够装到‘武士交战在刀剑而不在食盐’的地步，无疑也不是人的境界了，就算他的大义只是一种华丽声名的装饰品，但能为了维护这个装饰品战斗至死也没有改变，装这13的代价也奢侈到一般人付不起的地步了吧。

　　在我所大爱的战国武士中，并没有谦信的名字。我虽然算得上半个上杉粉，却绝不是因为爱。我也可以坦率的说自己不是什么相信大义与爱的人，至少不是以此为志向的人。人与人、国与国之间的交情更多是利益关系——哪怕是‘互相取暖’的‘依存’，也属于利益关系。真正高洁到不染尘烟的感情是有的，但很少，少到了如果你不相信，它就几乎等于不存在的地步。因为如果你说你不相信利益，它的存在感却是那么碍眼，让人没办法装作看不到，所以不相信大义反而来得更容易，这是多么悲哀的事情。

　　然而，我虽然不爱他也不信仰他，仅仅因为想起了光秀所以写了他——前面说了，我始终认为战国乱世，只有他和光秀不属于那四个范围的人群——因此才必须写一写他。可不知不觉就写了这么多，为了一个不爱也不信的人，我感到无力。我确信自己对谦信公只有满怀的敬意，并确信自己无法把那样的人当成自己的信仰，然而我每每想起那代表了大义之剑驾临的‘毘’字军旗时，还是忍不住的热泪盈眶，那种感动却也是真实存在的。

　　就像是冰天雪地的南极，偶尔落下了一粒火星。虽然明知它不适合环境，感到违和，也不觉得温暖，并且最终会是烧到尸骨无存也改变不了什么的下场，但是那凉薄世界里总有某一处，甚至只有某一点，会为那微弱却绚美的照世之光而变得柔软吧。

　　当然，我文艺完了之后，发现这篇东西过于美化夸张了，不过对于一个无爱又不信的人，还能让我情不自禁的去吹捧的人，本身就具备了某种魅力吧。

　　无论如何，比起质疑‘那清高都是假的吧？其实是装模作样的伪君子吧’，相信那样不容高洁的时代真的曾经存在过一位秉持大义至死不移的道德制高点，不是更美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