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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爱侣 ...


  •   小匀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遥远的玻璃吊瓶,透明而光洁。四周的白色墙壁以及消毒水的味道,提醒他这是在医院里了,小匀一颗心终于放下,艰难伸出手,将吸氧面罩拿下去。
      一只手盖在他手上,替他摘下了吸氧面罩,小匀略一歪头,目光努力聚焦在眼前的男人身上。周砚的身影从梦里浮现。周砚低头看着他,目光深而专注,几乎是跟梦里一样的目光。
      今夕何夕。
      小匀看了他两秒,方才确定这是现实,不是梦。他们多久没见了,差不多一个月。周砚衬衫微皱,人仿佛憔悴了一些。
      “小匀。”
      周砚将手放在他脸上,声音低沉。小匀睫毛动了一下,算是回应他的呼唤,周砚看他恢复了神志,不再那么紧绷,拇指抹过他的颧骨,又去摸他的头发。小匀头发很短,虽然长出了一点,摸起来还是像扎手的小刺猬。
      “已经取保候审,现在你只需要好好在医院养伤。没事了。”
      小匀看了一眼周砚的手,抬手想要去抓,周砚先一步抓住他的手指,垂下头,慢慢将嘴唇贴在他凉凉的手背上。这个吻滚烫,仿佛一直烙到了心上,周砚看着他的眼睛,小匀也看着他的眼睛,周砚吻了又吻他的手。思念是消毒水的味道。
      “你还有几条命?”
      温情之后,周砚的脸冷下去,语气带着责备的意思。小匀抬起一根手指,压在自己嘴唇上,意思是:这你都不知道吗,只有一条命。小匀的样子虽然很安静乖巧,但周砚还是从他眼里看出狡黠的光彩。
      周砚气消了大半,本来还想说什么,忽然抬头看向床对面。小匀这才意识到病房里还有另一个人,他偏头看向门边沙发,刚好对上徐澍年的目光,徐澍年坐在沙发深处,沉默地望着他们。小匀放在床单上的手指微微蜷动,最终也没有别的动作。
      徐澍年坐在那里无声无息,小匀这才没有注意到他。之前徐澍年一直看着他,看着他们,想到这个小匀下意识抽手,但周砚牢牢扣住了他的手,抓在自己手心。徐澍年看着他们握在一起的手,心底只有一种平静的绝望,他甚至没有任何嫉妒。
      他怕水。念警校的时候,徐澍年强迫自己整天泡在游泳馆,沉在水底向上望,透过护目镜看穿过水面的光。几个同学站在水池旁跟他说话,让他不要勉强自己,他看着他们模糊起伏的面孔,转身游向更深处。他怕水,但还是学会了游泳。他永远不会溺亡,尽管沉在水底的时候,他感到一种平静的绝望。
      警察怎么能不会游泳。
      周砚忽然道:“徐警官没有女朋友吧?”没等回答,周砚又说:“他伤成这样,哪里都去不了,你们不用这么小心。”言下之意,一是暗示徐澍年在这煞风景,二是刻薄警方多事。
      徐澍年跟周砚对视,慢慢说:“有。”
      小匀余光往徐澍年脸上看,看不清徐澍年什么表情,但他知道自己的心被玫瑰刺扎了一下。徐澍年说:“如果我想要见他,一定也要见到他。”小匀睫毛颤动,反握住周砚的手,意思是不想让他跟徐澍年交谈了。可是徐澍年接着说:“只是现在我还不能跟他相见,不能亲口告诉他我在这里,但他一定明白我的心。”
      周砚听完徐澍年的话,保持一种漫不经心的沉默看向小匀,没有再开口的意思。他并不认同徐澍年的观念,也不在乎徐澍年的人生,在周砚心里,他自己永远不会承担这种不幸的爱情。他一伸手就碰得到小匀,就算哪天见不到,碰不到,也可以抢回来。就像此时此刻,他抓着小匀的手,这才是真实的。
      哪怕下一刻炸弹引爆宇宙,婚礼也会举行下去,他要的是这个。相爱是两个人的事,他们只会望向彼此。在圣洁空旷的教堂,堆满鲜花,堆满洁白柔软的丝织物,一个如同天籁的声音说:现在,可以亲吻新娘了。
      周砚将拇指按在小匀的手指上,看着小匀的眼睛,小匀也看着他,可是小匀无法忽视另一道目光。为了不去看徐澍年,小匀挣扎起身,对周砚的耳朵说:“让他走。”小匀身上的伤口还痛着,做这一个动作就很吃力,周砚保护性搂住他,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可小匀还是扯到了伤,小匀脸色苍白,重复说:“让他走。”
      没等周砚说什么,他们都听到了徐澍年离开的脚步声。即使故意不看他,小匀也听得出那是徐澍年走路的声音。沉重,平稳,听不出任何伤心的意味。就像一朵没来得及开放就枯萎的花,厚重的花瓣掩着蕊心,整个地坠落在地上。关门声也很轻,很稳,啪嗒一声,无人知晓花心腐烂如泥。
      徐澍年走了。
      小匀没有动,周砚也没有动。小匀偎着周砚的肩,轻声道:“他跟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下次不要找他了。”
      周砚贴着他刺猬一样的短头发,声音从头顶传来,仿佛有一种沉沉的质感,说:“那你能不能先管好自己,下次别做让我操心的事。”小匀道:“哪种?”周砚道:“不要明知故问。”小匀道:“玩偶才不会明知故问。”周砚道:“玩偶心里没有爱,你有。”
      小匀停了两秒,抬头道:“你记得。”
      周砚淡淡道:“你说过的话,我为什么不记得?”

      徐澍年回家一趟,风尘仆仆将行李箱放在门后。进门之后,他先打开空调,给鱼缸喂食,接着给绿植浇水。做完这些他打开地下室,疲惫地坐在那件旧沙发上,终于给自己点了一根烟。昨晚他收到小匀的出事的消息开车往回赶,一直在医院看小匀醒来,一天一夜没睡过觉。
      现在他大约是困了。
      徐澍年闭上眼睛,几乎是立刻就睡了过去。没有梦。醒来的时候他歪在沙发里,手里的烟掉在地上,沙发被烫出一个洞。他听到手机在响,翻出来看了一眼,给小蔡回电话,给其他同事回电话,讲了半个小时工作。
      他没想到自己还有力气工作。案子,永远是案子,工作的习惯刻在身体里了。徐澍年起身洗脸,换衣服,泡咖啡,回到地下室接着看资料,打电话,确定自己没事做之后,手撑在额头上,翻出了之前范中宇之案的文件。
      关于化工厂爆炸的报纸新闻,一一剪贴在笔记本上,徐澍年停在其中某一页,那是他跟小匀相遇的日子。
      那一天,太空飞船发现了一颗星星,知名歌手宣布恋情,引起无数粉丝心碎,电影院有一部新片上映,据说是感动一亿人的故事,某位市民丢失了失业证,十元钱答谢好心人,推理小说的作者写完最后一本书封笔,学校门口的修鞋铺被勒令搬走,一位母亲带着女儿跳河死亡,爱心组织求人领养一窝刚出生的小狗。徐澍年觉得自己或许会记得这些事,又或许会忘记这些事。最终他只记得,他将车停在路边,推门走下来,车灯光照在小匀身上白似冰雪。
      据说,人在无可挽回的境地里,才会喜欢追忆过去。曾经在他怀中的小匀跟周砚身边的小匀,是同一个人吗,毛茸茸短发的小匀跟刺猬一样的小匀,又是同一个人吗。徐澍年知道小匀是会改变的,可是为什么每一个小匀都让他心痛,甚至目睹小匀跟周砚的亲密,也丝毫没有减损他心中的爱意。
      徐澍年摸着沙发上烟烫出的洞,小匀让他走,他就会走,小匀让他祝福他们,他也会祝福他们。一个声音问,如果到了对周砚开枪的那一天,是小匀挡在周砚身前呢。
      小匀。
      徐澍年对着地下室轻轻念了一遍小匀的名字,无人应答。

      久久带阿宁来医院看过小匀,跟他说一切都好,冯治卿来看过小匀,甚至瘦猴来看过小匀,他偶尔得知小匀又进了看守所,提了一个偷来的果篮。徐澍年没有再来。小匀知道他一定很忙,估计又回到碣石岛市查福利院的案子。
      欧阳律师一口咬定,小匀二次遇袭是看守所的责任,一定要起诉市公安局。市局知道这事怪异,却交不出施暴的人,他们本来怀疑是小匀自导自演,可法医确认伤口不是小匀自己造成的。韩警官跑了两次,问小匀有没有看清是谁捅伤了他,又叫他辨认照片,小匀说记不清了。
      事情过后,市局买了一批监控设备给看守所装上。这几年,地方财政上一直缺钱,腾不出钱拨给公安部门用,买了这批设备,就发不出警察加班的工资,一时间街上的小偷小摸忽然多了一批。
      市局不想把事情闹大,于是让小匀取保候审,总算让欧阳律师消停了。蔺建波他们更没空关心小匀这边的事,证人的家里人失踪,他们翻了大半个城市都没找到人。
      到了这种情况,蔺建波大约知道是周砚把人绑了,逼迫证人改口供,警方一边稳住家属,一边盯着周砚的动静找人。周砚很闲适,每天要么在家,要么在医院,盯着他根本没有用。
      小匀不知道外面的事,周砚不给他看报纸,也不跟他谈论事情,他们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是下国际象棋。小匀的头发终于长了一点,周砚在心里想,再过两个月就会跟从前一样。
      等小匀可以穿着病号服去楼下晒太阳,坐在长椅上拿起报纸,发生了两件大事,一是徐澍年他们抓到了李新隆,并且查到葛院长涉嫌提供儿童性服务,二是证人家属精神崩溃,每天梦到凶案现场,竟然在家中纵火自杀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9章 爱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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