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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回头 ...


  •   徐澍年要去碣石岛市查案,出发前去了一趟看守所,当时小匀站在放风场,抬头看铁丝网外的天空。放风场四面都是高墙,水泥墙上满是阴郁的裂痕,天上的云慢慢飘过,阳光穿过铁丝网,在囚犯身上落下一道一道的影子。小匀独自靠在那不动,仿佛他是倚在纸箱底部,一只等待密封运走的芭比娃娃。
      小匀知道有人在看他。看守所时日无聊,什么事都不能做,他们一个一个在日光下有序游荡,他们呆呆盯着他,就像是盯着一朵美丽的花。看花要追问意义吗,一朵花坠落在阴暗肮脏的地方,任何人的目光都会忍不住看向柔美的花瓣。柔美,沉重,仿佛宇宙会以它为中心向下塌陷。
      三个人走到他身边。
      光头说,喂怎么进来的。舍长说,年纪轻轻能犯什么事。光头说,这你就不懂了吧人不轻狂枉少年。胖子说,人人活着都有自己的苦衷。光头说,凭什么有的人就享福呢。舍长说,这就是命。光头抬头说,再过半个月我就能去监狱,不用过这种吊日子,监狱里还种花呢,还有个塑胶操场可以跑步。胖子说,那不跟学校一样。光头说,你没上过学,羡慕人家是吧。胖子说,我是没上过学,但我孩子上过学,我杀了她一个老师。
      短暂的沉默中,小匀依旧看着天空,看守的警察远远叫道:“潘小匀,潘小匀。”
      无感情地重复两遍,就像录音机记录,播放。这个录音机会尽忠职守播放成千上万次,成千上万个名字。光头他们都看过去。
      小匀也扭头看过去,徐澍年站在警察身后,凝望着他太阳下的身影。

      会面没有太久,徐澍年不一定要在碣石岛待多长时间,所以特地告诉小匀,之后如果有提审,可能是蔺建波和小韩负责,希望小匀配合一点,同时保护好自己。小匀眨了眨眼睛,徐澍年问他头发怎么了,小匀说被人剪掉了。徐澍年看到小匀身上有淤青,甚至脸上也有,目光暗淡下去。小匀没有解释,只是说:“一路平安,专心案子。”
      徐澍年迟疑片刻,把周砚的话传达给了小匀。小匀一开始愕然,不知道他们俩怎么会见面,听徐澍年说完之后,道:“你不要在意。”
      小匀语气很轻,这种时候还想着宽慰他,徐澍年为此感到一丝难过,道:“你有什么想对他说吗?”小匀望着他没说话,徐澍年道:“想必他明白你的心,不需要再多说什么。”小匀没生气,但终究有点失落,道:“可以别说这种话吗。”
      徐澍年不再说话,看了他一会儿,站起来说:“同事还在等我,珍重自己。”小匀望着徐澍年离开的背影,在他快要走到门口时,道:“徐澍年,不要回头。”
      徐澍年脚步一顿,他知道小匀在看着自己,知道小匀的这句话别有用意——身处地狱呼唤爱人的名字,可是又不想爱人再回头看地狱一眼。徐澍年转身,对上小匀的眼睛。
      小匀心中酸涩,往前走才是人间,为什么还要回头?灯暗,灯亮,回头能捕捉到的,仅仅是这乍亮的一帧。可就算只有一帧,记忆能否像永远不会枯萎的花,保有鲜甜的爱意。

      夏季多暴雨,徐澍年到碣石岛市的第二天就碰上了一场大雨。小蔡将车停在红绿灯路口,徐澍年看着窗外突然想,这么大的雨,小匀今天不能去放风场了。他想起小匀靠在墙上,站在铁丝网的阴影里抬头看天空的样子,头发短得像一只刺猬,眉目凛然,变成了摸起来肯定很扎手的小匀。
      昨晚他拿出周砚给的那张卡片,拨通了号码,电话是冯治卿接的,告诉他稍等一会儿。徐澍年听到汪汪的狗叫声,大概是周砚养的那只罗威纳犬,周砚说晚上好,徐澍年直截了当把小匀的情况告诉他,说自己最近不在碣石岛,但同事不会偏私。周砚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徐澍年告诉他话带到了,周砚也不过嗯了一声,客气祝他早日破案,有需要的话尽管说。
      徐澍年挂了电话,不管周砚说什么,对他而言都是心上的一根刺。
      之前,他们按照王有志提供的线索,在王有志的面包车里找到了死者的头发,也在公园附近找到了黄色的雨披。王有志不知道李新隆住在哪,但知道他有一个姐姐,在机关单位做妇女委员。按照王有志的说法,李新琴年轻的时候在服装厂打工,后来找了一门不错的婚事,可惜一直没生孩子,她老公在外面不检点,她也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小蔡撑着伞在楼下按铃,徐澍年看了看四周,李新琴住的高档小区环境不错。没有一会儿,李新琴在电话里问他们是谁,小蔡说是警察,李新琴那头顿了一下,放他们上去。家里只有李新琴一个人,她裹一件流苏披肩来开门,头发蓬乱,面容枯槁,依稀看得出年轻时的美丽,声音沙哑说:“请进吧。”
      李新琴感冒了,一坐在沙发上就捂嘴咳嗽,徐澍年目光扫过茶几上的药片,又看向墙上的洁白婚纱照。李新琴如今的模样跟婚纱照差别极大,不过那种温柔的神情没什么区别,一看就是和善好相处的人。小蔡亮出证件,表明来意,问她知不知道弟弟李新隆在哪儿,李新琴道:“你们找他有什么事吗?”
      徐澍年道:“你弟弟涉嫌谋杀。”
      李新琴全身抖了一下,怔怔看他们,徐澍年盯着她的表情,小蔡道:“你最后一次跟他联系是什么时候?”
      “一个星期前,他给我送了一筐樱桃。”
      李新琴拿手一指,徐澍年看到了岛台上的那筐樱桃。徐澍年站起来走动,李新琴立刻望向徐澍年。小蔡道:“他住在哪儿?”李新琴道:“我可以告诉你地址,但他没个正形,经常乱跑,我也不知道他在不在。”
      徐澍年停在书柜前,里面更多是一些乏味平庸的成人书,不过有一本《绿山墙的安妮》,跟其他的书格格不入。徐澍年将手拿出来翻了翻,书本雪白整洁,一看就是没怎么碰的新书,没有任何记号。徐澍年回头看了一眼李新琴,李新琴垂着眼睛咳嗽,徐澍年把书放了回去。
      小蔡将相关报道和照片摆出来,问她听没听说这个案子,认不认识死者。李新琴不想看照片,可是小蔡捏着照片送到她面前,李新琴只看了一眼就别开眼睛,浑身发抖,喃喃说:“警察同志,太可怕了。”
      “认识吗?”
      李新琴摇头,表情看起来很痛苦。
      他们又问了一些常规问题,临走之前,徐澍年看着沙发上织了一半的东西,道:“是手套吗?”
      “是。”
      “女孩子戴的。”
      “送给亲戚家的孩子。”
      徐澍年看着毛线手套上的草莓图案,小小的草莓用了红绿毛线,织得这么复杂精细,一看就费尽心力,甚至是带着爱意的。李新琴又开始咳嗽,手绢捂住了嘴,徐澍年跟小蔡告辞离开,直到他们退出房间,李新琴撕心裂肺的咳嗽声还隐约传来。

      下午他们跟当地协助的警方一起找李新隆,果不其然没有消息。李新隆手机打不通,人也不知道去哪,小蔡觉得李新琴一定是个突破口,徐澍年赞同他的想法。不仅如此,徐澍年觉得李新琴一定瞒了他们极其重要的事。
      他们跟踪了李新琴夫妇两天,李新琴感冒,一次都没出门。小蔡调查李新琴的社会关系,问邻居,问小区门口的便利店老板,居然真的有收获,便利店老板说,李新琴有一次带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停下买水果,老板以为她原来有女儿,不过后来就没看见那个女孩子了。小蔡问老板记不记得那个女孩叫什么,老板说这么久的事怎么可能记得。
      徐澍年问:“年纪多大,十二岁?”
      老板奇道:“你怎么知道?”
      小蔡一下子来了精神,差点跳起来,这他妈真让他们查到了。一离开便利店,小蔡道:“李新琴没有自己的孩子。”徐澍年接道:“可能她收养了一个孩子。”小蔡道:“收养小孩还能去哪?当然是——”两人异口同声:“福利院。”
      一切都串起来了,下水道案居然真的跟福利院的事有联系,小蔡激动道:“这可是个大案子,发生什么事,能让他们连一个小女孩都不放过。”徐澍年思索道:“从今天开始,我们要派人盯着福利院那边。”
      “如果能从福利院的孩子那里,再得到一些线索就好了。”
      “任医生这次是不是一起来出差了?”
      “是啊,怎么了?”小蔡有点懵。

      第二天,任医生挽着小蔡的手,从私家车下来,出现在福利院门口。小蔡穿西装,特地没刮胡子,装老成,一只手撑伞,一只手别别扭扭地整理领子。任医生看他一眼,伸手给他把领带勒好,小蔡脖子一紧,憋着气对她笑笑。
      任医生挎上借来的奢侈品包,打开手机,对徐澍年说:“我们准备好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5章 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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