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水凶猛》fiveseven

50、直觉

　　这一次徐澍年没有躲避，反而伸手捏住小匀的手腕，仿佛在说，我也的确抓住你了。小匀垂眼看他的手，徐澍年无声凑近吻了一下他的脸，这个吻很浅，小匀双目微睁，没想到他会吻自己。
　　徐澍年亲完之后还屏着呼吸，小匀怀疑他脸红了，可惜光线昏暗看不清楚，正当他想仔细研究时，徐澍年站起来开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客厅灯光大亮，徐澍年背对着他，到厨房也冲了一杯咖啡。小匀在沙发上坐直，徐澍年道：“今天怎么回事？你的朋友还好吗？”
　　小匀没有回应，徐澍年本来在搅银匙子，这下扭头看他，只见小匀难得流露出冷冽的神情。徐澍年道：“前一周在普天区，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你怎么知道？”
　　徐澍年并不知道小匀中枪，更不知道他死里逃生，只听说普天区的追车事故是江永佳造成的，而小匀那天刚好出现在普天区，所以推测事情跟小匀有关。徐澍年把自己在警局碰到瘦猴的事说了，小匀道：“我的确在普天区见过他，没想到这能被你猜中，Sherlock??徐。”小匀声调慵懒清甜，念并不十分标准的英文也好听，让人觉得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都值得信服。
　　徐澍年道：“是可以说给我听的事吗？”
　　小匀似乎有点犹豫，微笑道：“还是先说你吧。”
　　“我？”
　　“这就是你今天早上刚好出现的原因？”
　　徐澍年没有直接回答，坐在小匀对面之后，才道：“不只是因为这个，还因为……易准的事。”
　　小匀神色微变，但很快恢复如常，徐澍年看他这样，就明白他一定早知道易准已死。徐澍年说：“你知道是谁杀了他。”等了一会儿，徐澍年又说：“小匀，不要骗我。”
　　“我知道。我不想谈这件事。”
　　“是你告诉我，他是卧底。”
　　“他已经死了。”
　　空气微微凝固，徐澍年一动不动望着他，小匀沉默两秒，道：“你们发现了他的尸体，剩下的你们自己查出真相，而且是谁杀了他重要吗，重要的是他为什么而死。”
　　“可以透露一点信息吗？”
　　“我只知道他死之前为了一批货去过天津，但不知道天津发生了什么。”
　　小匀根本不知道易准亲了自己，也不知道易准是怎么露馅的，但他大约猜到，易准一定在天津暴露了身份。
　　“这个案子现在不归我管了，但我还会留意的。”
　　“之前是你在查吗？”
　　“局里的意见，把案子给了别人。”
　　小匀想了一下，道：“我对你说过，江永佳可能跟市局的人有勾结，周砚也起了这个疑心。现在看来，你们局里的确有人贪污腐化，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安排易准卧底的人，也有可能是暗中阻止你查案的人。”
　　徐澍年一脸凝重，事情发展到现在，他不能不认同小匀的推断。当年彭宝亮的案子他没能查明白，现在的化工厂爆炸、范中宇被杀、易准之死，他也查不明白，包括之前的红发妓女案也没有下落，黑暗中好像有一双手试图抹除死者存在的痕迹。
　　可悲的是，就像擦除玻璃上的霜一样，那双手轻而易举篡改了他们的验尸报告。徐澍年可以接受自己“无能”，但无法接受自己“无力”。
　　“你玩过植物大战僵尸吗？”小匀问。
　　“玩过。”徐澍年定了定神。
　　“现在你就是雾中的小喷菇。”
　　徐澍年觉得这个比喻莫名可爱，问：“那你是什么？路灯花吗？”
　　“说不定是毁灭菇。”
　　“那你需要来点咖啡豆。”徐澍年举了一下手里的咖啡。
　　“你忘了，迷雾只在黑夜出现。”
　　话虽如此，小匀还是端起咖啡来喝，徐澍年觉得毁灭菇的寓意不好，默默凝望小匀的脸。小匀喝了两口，目光上挑看他，徐澍年说：“你什么时候走？”
　　“至少吃完夜宵再走。”
　　“你饿了吗？”
　　“我等了你一晚。”
　　徐澍年立刻站起来：“今天加了一会儿班，我记得冰箱有吃的。”徐澍年打开冰箱翻找，小匀走到他身边探头看，徐澍年把蛋糕和零食都递给他。小匀一边撕零食袋子，一边靠着冰箱看他煮排骨、切豆角，问：“你在查什么案子？”
　　“刚好我想要问你。”
　　“问什么？”
　　“我记得，那个叫久久的女孩以前在理发店工作，当过美甲师，我想问她关于指甲油的事。”
　　“不会是报纸上那个案子吧？死者都是女性。”
　　“是。”
　　“给我看看。”
　　徐澍年告诉他东西在自己的包里，小匀找到徐澍年的双肩包，拿出报告和照片看。徐澍年煮好排骨，把自己的推理一五一十告诉他，小匀问：“你从沙发上刮下来的指甲油闻起来怎么样？还有，它是不是很容易碎？”
　　“闻起来很刺鼻，有一点像甲醛味，的确容易碎。你怎么知道？”
　　“估计凶手买的是便宜的劣质品。三个死者的家境都不像是会买这种劣质指甲油的人，你在她们家里拍到的这些肯定是她们自己买的，有不少奢侈品牌子。”
　　“我打开闻过，的确没那么刺鼻。”
　　“这一张照片上，第二个受害者还买了底油和亮油，等化验结果出来你就能确定到底是不是死者涂的了。”小匀给他看照片。
　　徐澍年对着化妆台上全是外文的瓶瓶罐罐研究片刻，还是没搞懂这个油、那个油。小匀看他表情，道：“你不是交过女朋友吗，难道没陪人逛过街？”
　　徐澍年难得流露出一点窘迫的神色：“我工作忙……平时也很少注意这些……”
　　小匀故意“嗯”了一声，继续看照片。每具尸体都有被捆绑凌虐的伤痕，绳子深深将手腕磨出一圈红色，小匀看了一会儿不知想到什么，目光暗下去，用力盯着那些勒痕、掐痕。
　　徐澍年注意到小匀的情绪变化，仔细看了一下他的脸，小匀看起来平静，只是一张一张地观察照片，但他身上有那么一瞬出现了易碎的气质。徐澍年几乎怀疑自己看错了，因为下一刻小匀就笑说：“你们竟然错过了最重要的线索。”但小匀眼里并没有什么笑意，他这一笑不过是在掩饰自己方才的情绪波动。
　　小匀把三张特写照片摆在徐澍年面前，拍的都是受害者的胸前，一开始徐澍年以为他让自己看脖颈的淤青，或者□□的抓痕，然后他意识到死者都戴着项链，因为是不同款式，他没想到这中间也能有联系。
　　小匀道：“这种项链，大约几十块钱一条，在路边的小店很容易见。不会是她们自己买的。”
　　徐澍年变色道：“凶手给她们戴上的。”
　　小匀轻轻“嗯”了一声，垂下眼睛说：“凶手很有仪式感，他觉得这样就能占有她们，或者说，他把她们当成自己的女友留下临别礼物。凶手无一例外选择了扼死，因为他享受杀人的过程，甚至动手的时候，他可能还在实施性侵。他没什么钱，性格孤僻，或许有过女朋友，或许没有，他住在市区，有一辆自行车，甚至有可能就在饰品店打工，店面在人多的商业区，他在马路上偶然看到她们，就动了跟踪杀害她们的心思，但这还不够，他一定会经常在附近看到她们。
　　报告上没说三个受害者在空间上有交集，有一个受害者还住在东桥区，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第一个受害者喜欢去的咖啡店在西桥区的万乐商场附近，那里离大学路很近，所以我有印象，第二个受害者去的练舞室也在万乐商场，第三个受害者你还没调查完吧？这三起案子的作案时间隔得很短，最短甚至只有五天，看起来像是临时起意，随机杀人，但临时起意不可能做得那么周全，一个目击者都找不出来，更像是蓄谋己久。
　　他并不是杀完一个受害者才找下一个，而是观察、窥探了她们很久，几个月，甚至一年，他知道她们的生活作息，知道她们是否独居。说不定他有一份名单，现在正准备杀名单的下一个人。”
　　说完之后，小匀气息渐渐变得不稳。他说的只是个人猜测，但在徐澍年眼里有点接近于犯罪心理学的“侧写”，这些猜测让徐澍年头皮发麻。
　　徐澍年今天走访了第三个受害者的家人和朋友，东西记在笔记本上还没来得及整理，于是他立刻翻出笔记本，看第三个受害者经常去什么地点。过了一会儿，徐澍年凝重抬头：“她常去的美容会所在万乐商场。”
　　徐澍年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小蔡说过任医生也去这家美容会所，那小子有时痴心发作，跑到万乐商场装作跟任医生偶遇。
　　小匀一声不吭，徐澍年看进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有一种近似于哀伤的东西。

　　半个小时之后，徐澍年做好了豆角排骨焖面，两个人吃完面，电视上《马达加斯加的企鹅》还没播完，小匀道：“我不想刷盘子怎么办？”
　　徐澍年正在喝啤酒，于是主动站起来收拾桌子，小匀按住他的手，接过盘子走到厨房，徐澍年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刚才是在开玩笑。
　　这幅场景跟那一天的清晨有点像，就好像他们一直住在一起，没有分开，徐澍年心想。
　　小匀洗完盘子之后，对着灯光确认它们干净洁白，再将盘子一一放在架子上，然后他摘下手套，将自己的手也洗一遍，其实他不知晓灯光给他的侧脸镀上一层梦幻的光。正当他准备关水龙头，徐澍年走到了他身后。
　　他们的影子斜斜拖在地上，重叠在一起，但徐澍年的影子更长一点。小匀想要回头看，不过徐澍年从背后拥抱他，在他回头的一刹那，低头吻住了他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