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水凶猛》fiveseven

48、戚戚

　　清晨的别墅一片安静，冯治祥照例吃完早饭之后散步，喂小春花，准备等会儿上班，按理说周砚这个时候还不会起床，但是今天，冯治祥喂完小春花抬头一看，周砚站在餐厅的玻璃门外，不知道在那站了多久。
　　看样子冯治卿算是失手了，冯治祥走到周砚身后，试探问：“二哥怎么起这么早？”周砚穿着睡袍，表情看不出什么，嘴唇似乎被咬破了。
　　周砚道：“是小冯的主意？”
　　冯治祥不敢瞒他，只能说是，周砚知道之后没说什么，转身回餐厅吃早餐。冯治祥琢磨了一下，给弟弟发短信问他人在哪，冯治卿没回，估计昨晚鬼混去了。冯治祥看小匀不在，不敢问周砚什么情况，收拾东西去律所。
　　不过工作一忙，冯治祥就把冯治卿的死活抛在了脑后，下午离开律所才想起看一眼手机，冯治卿给他发了好几条短信。
　　“刚起床呢，二哥是不是还没起？”
　　“咋回事，我吃完饭过来，咱哥怎么在家？这还能起床？”
　　“嘿嘿，无事发生。”
　　“没看到小匀，不会……”
　　“操！哪个王八羔子把我螺丝卸了！我开车刚到青年路，两个轮胎就飞了，车差点翻沟里！我刚提的新车，妈的！”
　　“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咱哥和小匀生气了？你也耍我？”
　　“感情淡了。”
　　冯治祥看完短信，连忙给冯治卿打过去问怎么回事，冯治卿接到电话，哀嚎道：“我在医院。”冯治祥无动于衷：“那也是你活该。”
　　冯治卿道：“这肯定是见哥和小匀做的，因为两边螺丝拧得不一样，他们是不是商量好了整我？”
　　“商量什么？他们俩还在冷战。”
　　冯治卿喃喃骂道：“那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坏到一块去了！”
　　冯治祥无言以对，叮嘱冯治卿这几天少在周砚面前晃悠。挂掉电话之后，冯治祥觉得发愁，他弟是个蠢的，只会火上浇油，周砚和小匀偏偏是聪明人，越是聪明人越难办。这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和好。

　　自从上一次受伤，小匀十天半个月没回家，一是怕江永佳盯上阿宁他们，二是小匀心中还有别的顾忌。小匀又跟久久通过一回电话，在电话中问她和阿宁最近怎么样，久久一一答了，最后小匀问：“曼妮最近很忙吗？”
　　久久也难得见曼妮一次，为此还问了蓉蓉，蓉蓉说曼妮好像傍上了有钱的客人。久久知道曼妮讨厌别人管她的私事，只能不去打扰她。久久如实说：“应该是吧，你这么久没过来，她都没问你的事。”
　　小匀道：“多注意一下她。”
　　久久云里雾里，以为小匀说的是多关心一下曼妮，反思之后，觉得自己的确不够主动。她问小匀最近怎么样，小匀那边叮里啷当响，似乎修什么东西。小匀坐在汽修店的椅子上，平静说：“我很好。”
　　久久放下心，记住他的叮嘱，决定明天就去看曼妮。
　　可是久久没想到，她跟蓉蓉不清楚曼妮现在上班的规律，第二天根本没见到人，打电话给曼妮，曼妮只说自己陪客人。直到第四天晚上，久久跟蓉蓉一起包饺子，外面突然下起暴雨，久久道：“曼妮是不是没带伞？”
　　“欸，真的没带。”
　　久久略一踌躇，决定去给曼妮送伞。蓉蓉本来想陪她去，但她最近被一个客人打了，身体不舒服，久久让她在家等自己。蓉蓉不放心，嘱咐她如果出事，一定给自己打电话，或者给小匀打电话。
　　久久拿着伞冲出门，走下楼梯才远远回了一句：“知道啦。”
　　曼妮下班是深夜，这个点久久不敢打车，一路步行到了今宵难忘，还好路不算远。她不敢进夜总会，更不敢站得离门太近，藏在花坛旁边的阴影中默默等，手里抓着伞，尽量不让人看到她。
　　久久望着雨中璀璨的霓虹灯，在心里猜曼妮看到她的表情。这个点应该快下班了，她抬头眺望今宵难忘的招牌，忽然看到一辆路虎停在花坛的前方，不知为何，她心里有不好的预感，仿佛那辆车是来接曼妮的。
　　久久频频看那辆车，都没注意曼妮从夜总会走了出来。不过一会儿，曼妮冒着雨，径直走到车边敲车窗，车上的人打开车门，曼妮却不上车，对车上的人喊着什么。
　　雨势太急，久久看不清车上的人，也听不明白曼妮在说什么，但隐约听到曼妮提到“孩子”。她愣愣地看着一脸冰冷的曼妮，仿佛从来没认识过她，曼妮注意力全在车上的人，没往她这边看一眼，最后曼妮上了车。
　　久久在原地站着，一直等汽车走远才默默离开，她抓着手里的雨伞，一路步行回家，回家之后，衣服几乎湿透了，鞋子里都是水。蓉蓉看到吃了一惊，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曼妮怎么没回来。
　　久久怔了很长时间，回卧室翻找曼妮的抽屉。
　　久久也不知道自己想要找什么，只觉得曼妮的秘密不是一般的秘密。她看到曼妮的身份证，上面写曼妮是碣石岛市的人，这个她早就知道。蓉蓉不明所以，过来帮她一起找，最后她们在曼妮的化妆包里找到一张妇科医生的名片。
　　健康伴您行。
　　诊疗项目：自然分娩、妇科炎症、不孕不育、无痛人流、宫颈糜烂。
　　预约电话：[phone]。
　　这是碣石岛市的一家医院，久久把名片上的字一个个看完，又把东西重新塞回去，其实之前她看到过这张名片，但从来没有多想，如今却不能不多想。
　　衣服黏在身上，透着一种凉意，久久没去洗澡，坐在沙发上等曼妮。蓉蓉劝她去睡觉，她也只是摇头。时间接近凌晨，久久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迷迷糊糊想，难道小匀让自己注意的是这件事吗，可是曼妮怎么会有孩子。
　　蓉蓉也说，上个月还看到曼妮用卫生巾，上上个月也是。
　　不过曼妮一直都缺钱的样子，她们没看到过曼妮给家里寄钱，曼妮很少提过去的事，久久只知道她读艺校中途辍学，有过一个男朋友。
　　过了午夜十二点，曼妮还没回来，久久实在太困了，索性在沙发上睡了过去。久久在梦里记得，曼妮在她对面坐下，身上有雨水的味道。曼妮喂她吃了什么东西，很久之后，问她为什么不去床上睡，她问曼妮去了哪。
　　曼妮挽着头发，脸上有种很不一般的神情，她没回答她，掏出打火机点了一根烟，久久费力掀开眼皮，那一瞬间，曼妮的面孔被火光照亮，原来并不是梦。曼妮说：“我在找很重要的东西。”
　　“什么……”
　　“我找不到他了。”
　　“什么？”
　　“如果我带你去新加坡，你愿不愿意去？”
　　“我好困，明天再说好吗？”
　　曼妮沉默了好一会儿，眼睛看着桌子上的一瓶安眠药，声音很低地说：“今晚我其实看到你了，是小匀让你来找我吗？我本来不想着急走，至少应该跟你说声道别，但是如果我不走，你一定会恨我的。我没办法在这个地方活下去，你明白我吗？”
　　久久越来越困，半梦半醒间说不出话。
　　“我要走了。”
　　“对不起。”
　　“你替我跟小匀说，对不起。”

　　早上九点钟，久久突然睁开眼，看着沙发上空的阳光。手机闹钟的声音一直响，她坐起来关掉铃声，下意识去找曼妮的身影，看到烟灰缸里有昨晚的烟头，桌子上放着安眠药。久久不明所以，分不清昨晚到底是梦，还是真实发生的事。
　　她掀开身上的毯子往曼妮的卧室走，卧室的门虚掩着，轻轻一推就能看到干净整洁的卧室，曼妮不在这里。久久脸色一变，冲进去打开衣柜，打开抽屉，终于发现曼妮的东西都被带走了。
　　她连一瓶指甲油都没留下，仿佛从一开始就没存在过。
　　抽屉里仅仅只留下几张火锅优惠券，上一次他们还说过两天要一起去吃，就是在那天之后，小匀出了事。久久拿着优惠券，好像明白了什么，立刻赶回客厅给小匀打电话，没想到小匀那边还没接，门口传来一阵猛烈的敲门声。
　　砰砰——
　　久久心头一颤，握着手机回头，那敲门声毫无规律，来得莫名其妙，绝不可能是小匀。
　　手机铃声还在响，门口安静了片刻，仿佛有人正贴在门上听声音。久久浑身发寒，死死将手机捂在手里，可是门外的人仿佛确定了里面有人，敲门的动作变得更用力，整个门扇都在抖，门把手也在沙沙晃动。
　　小匀还没有接电话，久久后退两步，感觉自己的腿在发软，因为门外不止一个人在敲门，是两个人，甚至三个人！他们在试着开门！
　　蓉蓉被敲门声吵醒，揉着眼睛出来看怎么回事，久久拉着她退到沙发后面，一只手捂住她的嘴，一只手捏着手机。
　　敲门声停了。
　　久久盯着门的方向，不由自主向后退，跟蓉蓉贴着墙蹲下来，下一刻，果然传来沉闷的撞门声。蓉蓉紧张地抱住久久的手臂，久久抖着手重新拨了一遍小匀的电话，她感觉自己随时都有可能发疯，因为撞门的动作一次比一次凶猛，手指按键盘的时候，她的眼泪几乎扑簌簌掉下来。
　　撞门声停下来的时候，她揽住蓉蓉的脖子不敢抬头看，门外传来一阵什么声响，她以为门要开了——
　　门真的轰然一声打开，连带着走廊里的阳光折射在地板上。
　　一个成年男人走进来，径直走到她们面前，沉重的脚步声带着压迫感。并没有想象中的一群坏人涌进来，久久泪眼朦胧抬头，因为紧张，差点把手机掉在地上。徐澍年半蹲下来，手里还提着那把警察配枪，问道：“他们走了，你没事吧？”
　　久久说不出话，只有埋头啜泣，蓉蓉也因为受到惊吓说不出话，徐澍年把枪收起来，想伸手扶她们，正好这时候久久手里的电话接通，铃声戛然而止。
　　久久看了一眼手机，一边擦眼泪一边给徐澍年看屏幕，让他替自己接。徐澍年怔了一下拿过手机，他刚把手机贴到耳边，手机那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小匀轻轻“喂”了一声。
　　徐澍年一时忘了说话，三秒之后才低声说：“小匀。”
　　小匀似乎愣住了。
　　徐澍年听他没有说话，道：“我——你的朋友出了点事，不过现在安全了。我也是刚好经过你们住的旧小区，看到有可疑人出现。”
　　怎么可能是刚好经过，他们对此心知肚明。徐澍年许久联系不到小匀，于是跟踪久久，想知道小匀的下落。
　　小匀说：“我知道了。”徐澍年正要把手机递给久久，小匀又说：“谢谢。”徐澍年等了三秒，站起来把手机还给久久，走到一旁检查房间。他贴着窗户看楼下，确定楼下的陌生车子开走了，一一拉上窗帘，又去检查门口。
　　久久跟小匀讲电话，久久告诉小匀自己也不知道那些是什么人，她说曼妮一夜消失，走之前说了奇怪的话。徐澍年站在旁边，把他们的对话听进耳朵。过了一会儿久久挂掉电话，说小匀很快就过来，希望他去楼下等，徐澍年没意见。在等小匀来的时间里，徐澍年远远站在楼下花坛旁，十分钟后，徐澍年看到他跟一个人骑摩托车来到楼下。
　　小匀在后座摘下头盔，一眼跟徐澍年对视，徐澍年倒是很快看向别的地方。小匀带的是帮手，以防那些人去而复返，他们不可能在外人面前交谈，于是徐澍年扭头离开，小匀也带人上楼。
　　不过在进单元门之前，小匀回头看了一下，如同心有灵犀一般，徐澍年也在这时回头看。拉开的玻璃门反射着阳光，徐澍年没看清小匀的表情，阳光从玻璃上滑过去，最后悄悄沉没在青色的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