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中》高青萝

4、越流霜

　　越流霜是个孤女，她虽然姓越，但这只是因为越家收养了她，其真正的父母这些年从未出现，越流霜总是猜测他们或许是不在了。
　　某一年的霜降前后，越家那位太爷爷进山礼佛时，在山间溪流旁发现一个木盆，里面正是年幼的越流霜。这位越家当家人就做主将这孩子给了一直未能生育的大房，做了越府的大小姐。
　　越家子孙凋敝，三房拢共也就两个姑娘，突然加进来一个大小姐，众人难免议论纷纷，不过终归是个女孩，再闹也闹不到明面，只是暗地里的闲言碎语，大房爱女心切，也不放在心上。
　　但越流霜知道，她总是能在深夜听见一些奇怪的声音，像是很远的交谈从风里送到她身边。她不敢多说，虽说在越府过得不错，但心里终究有些不踏实，一半是自己的身份，一半是这有些怪异的现象，所以山下有人云游挑选弟子的时候，她是想去的。大房的夫人自己的母亲哭哭啼啼，很是舍不得，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年总是没有孩子，她将全部的关心都留给这个养女，现下那仙长说些什么，她也只当没听见。
　　“静持门的人看中流霜是好事啊，这年头在这乱世吃苦，还不如去山上学些本事，以后也有作为。”越流霜养父在一旁劝着，这终归是一件大好事。
　　这自然好得不得了，越府少了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养女，多了个拜入仙门的弟子，不用受着乱世之苦，只顾着安心修炼就是，越流霜也可以安心去寻寻自己的身世，唯有这位母亲心软，惦记山上日月难熬，不过大局已定，她也做不得主。
　　越流霜先在山门做了一年的洒扫弟子。这里的事务并不繁杂，只是需要些耐心，熬过这一年的心性磨炼，随后便是关键的大选了，不过大多数弟子最后还是外门，一起学习法术，练些适合自己的本事，再下山去自寻前程。
　　这样也很好，越流霜原本已经想好学些本事，再琢磨琢磨以后的生计，谁知道居然被选为了内门，由师尊亲自教导。
　　大选当日还有两位仙君为了她的归属辩驳了几句，最后那男仙君脸色讪讪，咕哝着什么今日那几个兔崽子怎么一个也不在，本君何必与这个女人一般见识，如此如此，她以为已经尘埃落定，谁知一觉睡醒，她又被送了出来。
　　一转眼，她已经被簇拥着坐到小院的石凳上，面前几人目光灼灼，都在盯着她看。
　　越流霜今年刚满十六，她看面前这几位师兄师姐面相上也极为年轻，瞧上去都像二十左右，最右边那位笑盈盈的三师姐脸上还带些婴儿肥，简直嫩到家了。几个人似乎有话要问，她不敢随便开口露怯。
　　这位六师妹真好看啊。其实越流霜面前的三位心里无外乎都在想着这件事。
　　修仙门派不争颜值高低，不过有人的地方难免有比较，宝桐峰师尊不出面，虽说是主峰，却一点没有主峰的排面，内门弟子寥寥无几，也没有那种震慑众人的门面人物，比如六师妹这样的！
　　等过几年师妹一定是门派第一美人的有力竞争者，到时候其他人想要与六师妹同行，也得经过我们同意才行！三人幻想结束，相互瞅瞅，再一看新晋师妹那无辜迷茫的眼神，心情大好。
　　“师妹放心，我们宝桐峰人都很好的。”司图说。
　　“是的，师妹有什么需要只管使唤他们二人就是，要是有什么疑问，大师兄二师姐也总是在的。”苏瑗眉眼弯弯，指着身旁两位笑道。
　　二师姐去请示他们师尊了，那大师兄也跟着去了吗？越流霜环顾四周，大师兄似乎默默离开了。
　　三人随着六师妹的眼光转到那株老树，再移到门口。
　　晏子晋后知后觉：“大师兄呢？”
　　“随萧潇姐一起去请师尊了吧？”苏瑗回答。
　　语毕，门口鸿光仙君随二弟子萧潇款款而来，没有第三个人。
　　“你们大师兄呢？”师尊问道。
　　“……”
　　慕容曲还在宝桐峰外，在半山腰的草丛里徘徊，就像赌气的孩子不肯回家，不过他应该说是被吓着了，完全不敢回去啊。
　　时间调回他们几人护送六师妹回去的路上，走在前面的慕容曲余光里发现一个可疑的光点总是在他们几人周围闪过，唯恐有什么意外，他对旁边的萧潇说声有事就悄悄隐去，跟在了几位师兄妹后头，果不其然发现那光点就是冲着越流霜而来，几次都要被它找到机会进到六师妹的脑袋里。
　　不再犹豫，他略施一个小法术，那奇怪的光芒就落到他手里。
　　像一团云雾，在夜里一定会被当作萤火虫的微弱光芒，那小团不明物体光芒渐渐黯淡，最后似乎力量耗尽，露出真正的本体，一片火红的羽毛，随后很快散去，再也不见。
　　慕容曲心头闪过一些怪异的感觉，火红带金的羽毛，是什么？
　　不再耽搁，他起身往回赶，原本一切都很是正常，直到他遇上一位山门弟子，那弟子向他打招呼，他盯着那弟子的脑袋看。
　　“慕容师兄？”
　　是什么？刚刚那根消散的羽毛，又出现了。那金红的羽毛在那名弟子脑袋旁慢悠悠打了个旋，圈里浮现一个数字。
　　“二十二？”
　　“师兄说什么？哦，我今年的确二十二，再过两年就得下山了。”那弟子摸摸头发笑得很是腼腆，想起了自己练得半吊子的剑诀。
　　是年纪吗？不对，重点似乎搞错了，重点是那根羽毛才对吧！
　　慕容曲回头看刚刚那外门弟子，羽毛果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为了验证些什么，他没有立马回去，而是在外门弟子的练剑场转了一圈，也算得出些结论。
　　首先就是，那羽毛并未消失，而是作用在自己身上，只是他凝神在内里探查一番，又一无所获。
　　其次这羽毛带来的效果，似乎也算不上坏影响，它在每一个遇到的身边显现，反映的是当前那人对自己的好感。
　　慕容曲暂且这样定义那数字的奥秘，抬头看看日头，惊觉时光不候。
　　紧赶慢赶回到宝桐峰的院落，师尊不仅发表完了他的心得感想，连越流霜的院子和今后的修习搭档也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慕容师兄，师尊将小师妹的院子安排在我们院子的中间了。那里还没添置家具，今晚就勉强流霜和我还有苏苏睡一个院子了。”萧潇对着慕容曲交待完又扭头对越流霜说道。
　　“不麻烦不麻烦。”越流霜连连摆手表示不在意。
　　“明天安排小四小五去收拾小师妹的住处，务必让小师妹满意。”
　　二师姐下令，莫敢不从。司图同晏子晋对视一眼，点头答应了。
　　慕容曲坐到萧潇旁边，那边推过来一盏茶。慕容曲抬头望去，萧潇的侧脸不似在外冰冷，耳边的细软毛发，被风微微带起，微微晃动。
　　耳边那圈里的数字九十九，也很难让人忽视。
　　慕容曲心念一动，忽然想到梦里的那些场景，不知道这个九十九究竟是什么意味。
　　苏瑗窝在小师妹身旁，桌面上是她分享出来的零嘴，山下小姑娘都爱。
　　“师尊交代让大师兄你指导流霜的内门心法入门和剑招，哈哈师兄你可有事做了。”苏瑗面上笑着说，心里却想着今后看到的都是大师兄照看小师妹的身影，自己看好的一对儿说没就没。
　　七十二。
　　慕容曲又去看司图和晏子晋，羽毛晃晃悠悠圈出两个差不多的数字，都在七十到八十之间。
　　他低头暗自估算，这大概就是几年同门相处的正常数值了，至于萧潇比其他人都高一些，可能也是因为和自己同时入门，再比旁人多几分情谊。
　　“以后要麻烦慕容师兄了。”越流霜有几分拘谨地说完，抬头打量了这位大师兄一眼。她直觉慕容曲不太喜欢自己，只匆匆几眼，还不能妄言。
　　慕容师兄的相貌并非惊为天人，可是越流霜与之对视老是无端生出许多复杂的情感，就像是一团纠结难缠的线，那线密密绕在心口，让她不自觉呼吸放缓，简直是像要掉进那深色的沉静眼眸。
　　真奇怪啊，这种感觉。越流霜不敢再看，装作乖巧地低下头。
　　三个点是几个意思？慕容曲看见那羽毛在越流霜脑边微微打着转，不免也很奇怪，女主角的心思难以窥探是吧？行。
　　夜里，慕容曲盯着那跳跃的烛火后知后觉，金红的羽毛，难不成是凤凰？
　　那羽毛原本就是要找越流霜，只不过被自己不小心撞到，也就是说这看穿周围善恶的技能应该是越流霜原本就有的本事。
　　可是，若真是如此，她在那梦里却没有半点体现，怎么反而总是因为大发善心被欺骗被误会。
　　又或者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因此事情变得不一样了，那么自己今天，岂不是好心办坏事？
　　想来想去没个结果，平白生出几分愧疚倒是真的，慕容曲倒头就睡，只能期望梦里能有点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