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刺太多》逆见风月

3、第三章 送饭

　　“跪下！”

　　下了私塾，林舒眉见花园的花都开了，寻思摘几朵回去给林夫人看，就在院子多逛了几圈，回去晚了些。

　　本来准备回屋换件花哨衣裙再去陪林夫人用午饭的，没想到一脚刚跨过门槛，还没进屋呢，她就听见了她爹的训斥。

　　今天没闯祸啊！林舒眉不解，她乖乖去私塾了，没捣乱没睡觉也没偷偷溜走，硬是熬到午时下课才走的。

　　没做错，那就不跪！

　　“爹，你这好端端的你要干嘛啊？”

　　话音刚落，一支削细的竹条应声而来，准确的抽到了她的小腿肚子。

　　她吃痛，踉跄一步，摔倒在地，怀里精心挑选的一捧鲜花纷飞散落，同她一起跌倒在地。

　　林老爷心里猛的一抽，心疼不已。要知道，这个宝贝女儿长这么大，他可一手指头都没舍得动过。打在闺女身上，要比打在自己身上疼一万倍！

　　但是这次不一样，这次是道德的错误，不能再娇纵她！

　　“这是干嘛！你说说是干嘛？你绵儿妹妹一下学就被你哥哥带回来了，哭了半天才说，今早学堂上你抄了她作的诗出风头！你还好意思问我是做什么？”

　　林舒眉坐在地上揉着腿，懵了。

　　林老爷继续语重心长道:“窈窈啊，爹一直跟你说过什么？你平时调皮捣蛋，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可你现在犯的错是骗人啊！咱们林家生意能做成这样靠的是什么？不就是诚信吗？你...”

　　后面的，林舒眉一句都没听清。脑袋里嗡嗡作响。

　　嗓子眼酸酸的，鼻子堵堵的，她立马猛吸两口气，把眼泪硬生生憋了回去。

　　她才不要想柳绵儿一样哭哭啼啼，跟个娘们似的。

　　林老爷的声音又传进了她耳中。

　　“你哥哥读的书，你就算不读，也该听他念过吧？什么吱吱为吱吱，布织为布织。老鼠就是老鼠，会织布就是会织布。老鼠也有优点，不是自己的，就不要妄想去偷别人织的布！”

　　老鼠？

　　林舒眉听到老鼠又想笑了，眼泪彻底无影无踪，抬起头看向林老爷。

　　想了想，最后简化成七个字。

　　“爹，你为这事打我？”

　　短短七个字，来势汹汹。

　　林老爷提前想好的一大段说辞，全部白准备了。

　　别看他在外面呼风唤雨耀武扬威，可是谁都知道，林老爷是个耙耳朵，原先最怕夫人，后来有了闺女，那更是日日当菩萨一般供着。

　　林舒眉理解为林老爷默认。那就没事了，相当于她确实没犯错，可以该干嘛干嘛了。

　　“爹，你说的我记住了。下次再有这种事，你可以先问完我再打。”

　　在林老爷哑口无言之时，林舒眉瘸着腿，一瘸一拐回到了内室。

　　既然只是误会，那她没必要为了一个柳绵儿耽误功夫。

　　林老爷有多疼闺女，林舒眉最知道。

　　不过...

　　想了想，她勾了勾手指，叫小桃凑近。

　　“去跟我娘说，爹把本来应该给她的一捧鲜花全打翻了。现在一朵都没了。”顿了顿，又补充道：“再去让后厨备一份肘子，一份海参粥，要多油多盐，肘子再多加几块冰糖，海参切碎一些。做好了给我送过来。”

　　刚刚回来的路上，她派出去打听的小厮就已经回过话了。所以现在，她已经清楚得知了沈昙的为人，没什么攀附林家家财的心思，来林家教书只是为了清闲。

　　更重要的是，她知道了沈昙的一个重要习惯！爱吃清淡！几乎不沾荤腥。

　　那就好办了！赶走沈昙迫在眉睫。

　　因为她现在，不光不想见赵亭生，还讨厌柳绵儿！

　　没一会，小桃就将要的肘子和海参粥同林舒眉的午饭一块端了上来。

　　“很好很好！”腿不怎么疼了，林舒眉盯着油光水滑的肘子，弯起了嘴角，亲自找到了最喜欢的那个檀木食盒，带着饭菜，往后花园的小院去。

　　自己不吃饭没事，但是一定要给沈昙加上菜！

　　“赵大”行动当务之急，就是赶走先生。赶走先生第一次尝试，代号“感师”行动，开始。

　　林舒眉的计划，是给沈昙投喂足够的食物和营养。他那么瘦削，不是在意体型就是真的口味清淡，不管成不成，先把他吃成个大胖子，看看他识不识趣。

　　谁让...他看了柳绵儿哭却不制止，耽误她上课！

　　像他这样的人，恐怕难坚持日日油腻的，毕竟饮食习惯不好改。林舒眉自己就是这样，吃了肥的就犯恶心，她就不信这个先生能撑下去。

　　而且这一计就算败露也不怕，她又没有下毒，难道学生好心给先生送饭还有错？实在不行，反正还有“感师”行动第二套计划。

　　进了小院，东厢房隐隐响动。林舒眉走上前，轻轻叩门。

　　“进来。”沈昙正在用饭，以为是阿泰便没有管，仍坐在椅子上，一手翻书，一手吃饭。

　　阳光软软照进来，为他的脸庞添了一层光晕，让原本有些锋锐的侧脸变得柔和不少。

　　他一直面容如玉，只可惜，这么好的一张脸，都被才华掩盖了。

　　林舒眉放轻脚步靠近，将食盒小心翼翼放在桌上，打开盖子端出肘子海参粥还有她自己午饭的一条大鲫鱼，放在了桌上一个空盘旁边。

　　盘里原来是一块不到巴掌大的南瓜饼，还剩一半在沈昙手中。

　　鱼就让给沈昙，林舒眉暗忖，反正自己不爱吃。要不是林夫人说吃鱼会变聪明，她早把家里人造湖养的鱼全抓出来喂猫了。

　　沈昙一抬头，正好看见美人添菜，不是阿泰，没反应过来，微微一愣，“林...林姑娘？”

　　“是啊，先生今日辛苦了，我就想着，来给先生添几道菜。”林舒眉做出一副天真无邪，还真像个单纯的好学生。

　　反正，不会让人怀疑这菜是来害人的。

　　非礼勿视！沈昙收敛目光，将视线从无意识扫过林舒眉颀长白嫩的脖颈移开。

　　再看向桌上多的三个碗碟，多了些拘谨。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林姑娘不必如此客气。这么多沈某一人恐无福消受，林姑娘还是拿回去吧。”

　　林舒眉轻笑，“先生说的这是什么见外之词？您为我授业，理应如此。”转而，露出来一副疑惑又委屈的表情，“先生...不会是不喜欢吧？莫非，是学生自作多情...”

　　“非也，非也！”感师重业可是很好的品质，沈昙不忍心给她浇冷水。

　　况且，今日一堂课下来，他只觉得自己见到的林姑娘，和昨日阿泰打听来的，很不一样。一时还有些摸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更不敢懈怠。

　　“林姑娘一份心意，那沈某就却之不恭了。”

　　说罢，端起海参粥，舀了一勺送入口中。

　　非常好！林舒眉心里开了花，两手撑着脑袋，毫不避讳盯着他看。

　　大概就是...蛇盯着鸟窝里的蛋？

　　痛苦吧？煎熬吧？难以下咽吧？还偏偏就是无法拒绝！气不气气不气气不气！林舒眉心里偷笑，仿佛已经能感受到沈昙备受折磨。

　　“先生喜欢，就多吃些，做学生的看在眼里也欢喜。”

　　头一次被一个小姑娘盯着吃饭，沈昙觉得怪怪的，便也不看书了，应了一声，专心低头吃饭。

　　味道还真的不错。

　　林老爷好享乐，顾的几个厨娘各有精通，什么口味都能满足。

　　一口一口，那都不是吃进沈昙嘴里的饭，是吃进林舒眉肚子里的定心丸。

　　“好吃吗？”

　　沈昙点头，其实他已经有点饱了。不过...总不能当着学生的面浪费粮食吧？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吃。

　　新春午后，日暖蝉鸣，两人一屋，颇有一番岁月静好。

　　林舒眉就直勾勾盯着那张英俊的脸，鬼使神差问出一句话来，“先生觉得，是我好些，还是柳绵儿好些？”

　　就算不在意，可是她终究还是小姑娘，也喜欢听赞扬。

　　“林姑娘的胸怀更广，柳姑娘的典故更通。”沈昙咽下肘子，就事论事。

　　“那就是四句都好喽？”

　　沈昙默认。

　　林舒眉笑了，她心里高兴，自己随口做的诗居然能得到这个传说中的神童夸奖。

　　还是头一次有人夸她的诗好呢！

　　然而，沈昙好像忽然意识到一个不得了的问题，猛的抬头看向林舒眉。

　　好像...挺开心的样子？不是说，女子家惯会争风吃醋？

　　又吃了两口，沈昙装作随意，试探道：“沈某夸了柳姑娘，林姑娘好像不怎么在意。”

　　“嗯？在意什么？”都是她的诗，关柳绵儿什么事？

　　“无事无事。”沈昙轻笑，继续吃饭。果然，能写出这样诗句的女子，岂会小家子气？沈昙惭愧，看来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林舒眉就这样，非常有耐心的，看着沈昙一口不剩的吃完，才心满意足回了房。

　　这先生好像比她想象中还要配合，看来晚上可以再加菜送过去了！

　　然而，此时的沈昙，的确不大好受。

　　沈家原来也是书香门第，后来落寞，沈昙的母亲生他便难产而亡，父亲又在他年幼时病故，他便一直寄宿在叔伯家，吃百家饭长大。

　　后来，他中了秀才，也自己找了个誊抄书信的活做，终于离开了叔伯家，可是收入微薄，一直吃的就不多。

　　平日里，大多时候就是窝头馒头就打发了，连酱菜都不用，省时省事，不耽误他读书。

　　有时候，阿泰都忍不住了，偷偷出去要碗热面吃，想着给沈昙带回去，可是沈昙也不大在意。

　　有就不浪费，没有就不吃，怎么样都成。

　　如此惯了，今日一下吃了这么多，又都是大鱼大肉，这会确实...有点撑，便想着午后去院里打套拳消食。

　　晚饭林舒眉不打算亲自送了，她感觉先生不会浪费粮食，不需要她盯着。

　　所以，她就准备做自己的事。

　　她有要紧事做。

　　窗边立着雕花大柜，那是林舒眉的书柜，九尺高，里面全是书。

　　本来是林夫人给她放女德女戒这些书陶冶情操的，后来，就被塞满了志怪奇谈一类的新趣故事。林舒眉喜欢看。

　　她手间划过一排书脊，停留在一本厚厚的书上，一用力，将书带了出来。

　　是一本教作诗对仗的书。从韵脚到词牌应有尽有。

　　林舒眉拿着书坐到书桌前，洗笔，研磨，沾墨，翻书，一气呵成。

　　翻到一页，不再翻了，她凝神，将目光定在那一张书页上，提笔。

　　画狗头！

　　一个狗头瞪大眼，两个狗头抢骨头，三个狗头排排坐，四个狗头吃果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