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刺太多》逆见风月

4、第四章 生病

　　天色见黑，正是京城百姓准备入睡时。

　　林家也不例外，院里都灭了灯笼。

　　林舒眉乖乖熄蜡烛。接着...就换了身黑色衣裙往后花园去。

　　小桃在花园边的回廊等着和她会合。

　　一片黑漆漆，她好半天才眯着眼睛从影影绰绰中分辨出黑衣裙的林舒眉。

　　刚入春，夜里仍旧泛凉。小桃特意灌了个汤婆子给主子备着。主子冷了就给主子，主子不冷，她就自己捂着。

　　这会，她就是自己捂着，跟在主子屁股后头往花园深处走。

　　假山石靠近围墙那边垂了一排常青藤，正好盖住一方小小的山石洞。

　　林舒眉蹲下身，轻轻撩开藤蔓，缓缓朝里面伸进手。

　　没反应。那个毛绒绒的触感并没有到来。

　　“猫呢！”掀开帘子往里瞅，果然空无一物，林舒眉慌了。

　　小桃睁圆眼，摇头。她一天都和小姐在一起，哪里知道那只贼猫跑哪里去了。

　　那只小猫可是林舒眉用牛乳奶大的，跟她一样机灵，通体雪白，只有半截尾巴是金色，标准的“金簪插银瓶”花色。

　　“那还不快找！”林舒眉搓搓手，准备思考这黑灯瞎火，自己要不要爬上假山看看。

　　而林家另一边，同一时辰，沈昙坐在院里栽的一棵老榕树下，一手举着书，一边怀里抱着一只胖乎乎的小猫。

　　巴掌大的小猫，胖的背上都起褶。黄昏时不知从哪进了院子，见到沈昙就抱着腿往上爬，撵也撵不走。

　　沈昙没办法，只能抱着它做自己的事。

　　小猫不睡觉，就乖乖待在沈昙怀里玩。有时候抓抓他的头发，有时候伸出爪子去够书，够不着也不生气。

　　它不捣乱，沈昙的心软成一汪水，立马把自己晚饭的虾和一条清蒸鱼都给它吃了。

　　没错，就是林舒眉送来的虾和清蒸鱼。

　　小猫闻了闻就开开心心扑上去了。沈昙就这样被当成了亲爹。

　　他没养过猫，但是以前叔伯家有狗，用来看门，都是睡在门口。那就是说，小猫小狗不乐意和人一起睡？

　　这会，他抬头看了看月色，有些犯了难。

　　该就寝了，猫怎么办呢？

　　“我要睡了，你也睡吧。”

　　小猫歪着脑袋看了看沈昙，伸了个懒腰，从温暖的怀中跳了下去。

　　沈昙松了一口气，洗漱完回屋躺下。

　　几川几年成几山，几山几年做几平。不知不觉，这句诗就从他脑海中浮了出来。

　　林姑娘，挺有意思。

　　就算外人所言是真，她或许顽劣，但心眼一定很好。沈昙觉得，能做出这句诗，又愿意花心思给师长送饭的学生，不会是传说中那样的鬼见愁。

　　想着，闭上眼，结束了充实的一天。

　　小猫静悄悄在床边，借月光看着那张清俊的脸，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猫也有它的烦恼？

　　第二日沈昙起了个大早，神清气爽，带着书本进了私塾。

　　昨日用功的姑娘没来。

　　沈昙好耐心，一直坐在上位看书。

　　柳绵儿来了，林鑫赵亭生来了，所有人都到了。

　　林舒眉还是没来。

　　倒不是她故意的，真是昨天晚上找猫爬高踩低折腾了半宿，所以今天就...睡过了。

　　也不是小桃叫不醒她，主要是，小桃也睡过了。

　　此时主仆二人一张床，正睡的昏天暗地。

　　这小桃今年不过十四岁，六岁就跟着林舒眉了。林舒眉只有哥哥，没有姐妹，就把小桃当成亲妹妹，找乐子都带着她。

　　当然，林舒眉的找乐子，在小桃眼里就是干坏事。

　　刚开始她还是反对的，后来...就理所应当了，再后来，她还能给林舒眉出谋划策，当个狗头军师绰绰有余。

　　就比如今日，她知道自己起不来，林舒眉必然要睡过，所以提前就让下人去给林鑫带了话，说小姐着了风寒，今日上不了学了。

　　沈昙没等到林舒眉，刚要询问，林鑫便开口替林舒眉告假，他一个做先生的也不好多说，只能开始上课。

　　有突发状况，还教昨日预备好的内容，那是普通的教书先生。沈昙能是普通的教书先生吗？

　　他是。

　　但是那是在普通的私塾，至于林家私塾...

　　“第一篇，大家先念一下。”基于对林舒眉的外来了解，鬼知道她会不会是在打什么主意？沈昙准备留心一下。

　　真病倒罢。就怕是装病，开了逃课的先例，以后就不好再管了。

　　“曰若稽古帝尧，曰放勋。钦明文思安安，允恭克让，光被四表，格于上下。”班里齐声，读的是《尚书》第一章，《尧典》的第一段。

　　“好，就到这里。”沈昙点头，“有没有人能解释一下文意？”

　　林鑫看着书，没说话。他原先没学过《尚书》，天生又像爹，读书不大灵光，这会纵然有心，也无能为力。

　　孙阳漫不经心，脑子里一直是昨天下午孙朝那套新招式。

　　孙朝没想招式，魂和赵思思一样，都飞到了后院，担心林舒眉的身子。

　　柳育倒是会，不过他性子内敛，不问到他头上，绝不吭声。

　　柳绵儿高兴林舒眉病了，偷偷瞥向赵亭生。

　　正赶上赵亭生回答：“这几句说的是，古人查考史事，古有尧帝，名为放勋。他为人恭敬节俭，明察四方，并且善理天下，道德纯备，待人温和宽容。忠实不懈，又能让贤，光辉能够普照四方，思虑能够至于天地。”

　　赵家毕竟是官家，赵老爷对赵亭生这个独子又严苛，所以这些基本的书早早就监督他背过了。

　　“说的很对。”沈昙点头，示意大家继续往下念。

　　“克明俊德，以亲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协和万邦。黎民于变时雍。”学堂中人齐声继续。

　　“好。”沈昙含笑道：“这一段，谁能再译？”

　　依旧是赵亭生。沈昙看了一眼柳绵儿，有些奇怪。怎么今日她格外安静？

　　赵亭生得到准许，意气风发，“尧帝能发扬大德，使家族亲密和睦。家族和睦以后，又能辨明其他各族的政事。众族的政事辨明了，又协调万邦诸侯，天下众民也相递变化友好和睦起来。”

　　沈昙点头，看向众人，：“他说的不错，大家听懂了吗？”

　　管他听没听懂，先点头再说。沈昙眼里，就是一片学生乖巧回应的场景。

　　他循循善诱，“既然懂了，谁能告诉我，尧帝为何要克俊明德，以亲九族？”

　　孙朝孙阳已经彻底放空，柳育再心里默默祈祷不要叫到他，倒是林鑫这次有了些想法，开口回答。

　　“学生想，尧帝是想让族人众心一致，所以先显示自己的美德。”

　　“不错。”沈昙道：“那么，尧帝为何要团结族中众人呢？”

　　林鑫刚刚只是尝试，没想到真的对了，这次的问题他会，自然更勇。

　　“莫说尧帝，就是我林家绸缎庄能做起来，靠的也是我爹日复一日与下人打成一片，我林家家仆理解家父苦心，都将绸缎庄当做自家的，自然能赚上钱。若是家仆心散，各有主意，如何一路向前？”

　　沈昙笑了。

　　“说的对。正所谓众志成城，只有大家齐心协力方能成事。于国如此，于家更是如此。今日林姑娘害病未能上学，你们如今不仅是同窗，更为族亲，如何能任其不管，心安理得的读书？”

　　这会，柳绵儿头一个反应过来。“先生这话说的不妥，她不过病了，又不是大病，我们这么多人，何苦都耽误时间去由着她？”

　　沈昙不紧不慢道：“以小见大。今日你们不愿意去关怀，明日你们有事，她自然也不会关怀。久而久之，人情淡漠，一盘散沙，如何长久？”

　　“可是...”柳绵儿还想再说什么，沈昙却没再给她开口的机会。

　　“各位如今上学，有几人是为了读书考取功名？来这里不外乎是为明理，习得作人之道。我便直言，唇亡齿寒，你们如今在一个学堂，自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日后好了，你们跟着沾光，她日后若不好，你们亦被连带。所以尧帝克俊明德，以亲九族，是为大智慧。”

　　其实，柳绵儿还是感觉这话好像有点问题，但是说不出来有什么问题，奈何孙朝赵思思早有心思去看望，林鑫也担心妹妹身体，只能顺着大家的意思，闭口不言。

　　所以这第二日的课，莫名就变成了集体看望正睡梦憨欢的林舒眉。

　　林舒眉从下人来报信就开始骂，一直骂骂咧咧到众人叩门。

　　这算什么事？都告了假了，还能搞出来这种事？本来生病就不是她自己说的，现在不想装也得硬装了。

　　小桃怯怯看了一眼仍旧持续性口吐莲花的主子，可怜巴巴咬了咬嘴唇。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啊！谁能想到这个先生会来这么一出！

　　“算了算了，开门去吧。”林舒眉能怎么办？摆了摆手，示意她开门。

　　门开了，一双素朴的黑色黑色短靴到了床前。

　　林舒眉猛的想起一个关键问题。

　　病怎么装？她没装过。

　　她是家里大小姐，平日别说害病了，就连指甲都没断过。最多就是自己调皮的时候磕磕碰碰，不过也就疼一下的事，没一会就好了。

　　这生病...是什么样？

　　长了十六年，林舒眉一直身体好，还真没得过风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