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天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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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修云觉得事情有些脱轨了，一些他以为在掌控之中的、被牢牢镌刻在书页之间的事情，就像挣扎出了那片星云的束缚，撞了出去，砸进了一片他无法接触的缥缈之中。
他可以改变命轨。那么被他改变的一件事情的后续、延展也会被扭曲改变，打乱，破坏，重组，这一系列的事情都会摧枯拉朽一般地溃散掉。
禹修云记得很真切的一件事情没有发生。这一年的年初是宗门大比，他本来会因为在后山失足崴了脚而不能参加，留下遗憾。他心心念念记着这次意外，开春前后在居所、讲经堂、藏书楼、校武场来回跑，远远避开了后山。
果然安然无恙，被西山仙师带着安安稳稳来到了大比现场。
禹修云踏上仙途不过半年，自然无法同他人较量，但观看宗门其他师兄的比试确实让他心血滚烫。
大师兄出剑利落，二师兄杀招激烈，三师兄舞剑潇洒，四师兄……
他家小师兄平时看着温温柔柔一人，这时候果不其然泄露出几丝凶残。
但还是，挺，挺好看的。而且更带着致命的诱惑力，弯折的腰肢像清逸柔韧的桂枝，他离得远远的，好像还能闻到师兄身上那种若有若无的冷香。
夜露打湿桂花的清香，又纯又冷又勾人。
渠回一剑把南派弟子挑下了高台，玉貌锦衣，微微抬着下巴俯视手下败将，面上挂着淡如烟的笑意。
“多有得罪。”清凌凌的声音，温和底下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傲气。
剑势绵延，缓中夹杂凌冽战意，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好。
谦逊又霸气，不愧是他师兄！怪不得最后要收割他的脑袋呢！
禹修云想到这，呼吸一滞，赞赏的眼光几番明灭，定格在了拉扯的纠结中。
渠向慈平时是真的脾气好又善良，而且特别会照顾师弟师妹们，基本是顺着他们,有求必应。
什么师弟师妹啊！那都是外门的，算他十万八千里才扯上客套关系的师弟师妹！渠回在西山仙师那儿唯一的师弟就是他禹修云！唯一的小师弟!
渠小师兄能不能收起泛滥的好心，把爱心留给饶过自家师弟一条命啊！
禹修云正要放下身段与外门新弟子相较，忽然想起来自己和他们还是待遇不一样的。
他冬天的时候已经借着取暖的名义搂过渠回多少次了……？
寒潭里像八爪鱼一样缠过两三次，后来入了冬，自己灵气调理得差不多，渠回说什么都不愿意在往寒潭下跑，禹修云又借着送绒毯、送火系灵植、送点心，把自己送到渠回的居所四五次。
贱骨头啊，禹修云痛心疾首地坐在宗门大比的台下回忆。禹修云，你真是记吃不记打的软骨头啊！
渠回那种披着美人皮的大狐狸，你还往上凑，是真的不要命，真的想往命轨上既定的结局靠近啊。
他正唾弃着自己冬天死皮赖脸往师兄榻上蹭的危险行为，就看到渠回面无表情负着剑走回来了。
三四月的天，温软里存着春寒，半凉的风吹得他发上的锦带浮动飘扬，像谷雨前后枝头最艳的一朵新桃，下落翩飞，沾着明澈的雾水。
禹修云手指一僵，忽然原谅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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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派那个被渠回一剑挑下擂台的弟子，人家是有后盾的。
这位小郎君是合欢岛二师姐的新欢，正是得宠的时候，一下子栽了这么大的面子，哭唧唧去找自己傍上的靠山。
妖娆娇艳的紫衣姑娘懒懒往嘴里塞了块点心，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放心好了，我可要舍身为你报仇。”
那窝囊的小白脸弟子迷迷糊糊抬起头，不知道这妖女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好说话，不过能让渠回吃个亏，他心里总归是有些快意的。
宗门大比结束的前夜，北海剑宗还要在这边歇息一晚。
禹修云这些天有事没事就找着诸位师兄切磋，缠着师尊指教，本就是天生好根骨，剑法进展简直是一日千里。他仗着自己年纪轻、底子好，一个一个大通宵吸纳灵气，领悟剑气，晚上除了偶尔出来透透气，其他时候要么闷在屋里修炼，要么寻个由头去明里暗里招惹渠回。
命轨可以改变，他都凭借着躲避崴脚来到了宗门大比，说不准就可以扭转最后的结局。禹修云在剑宗弟子下榻的院落中踢踢腿，深呼吸着春夜清透凉薄的空气，心旷神怡。命轨既然能被他规避，许多东西便会潜移默化改变走向，比如这次他出席了宗门大比，不知道又会带来什么未知的影响。
禹修云想着，腿脚不受控制地往渠回房间挪动，眼角余光正看到一个紫色身影鬼鬼祟祟要推开渠回的房门。
好像是个腰细腿长的师妹，修为不怎么高，身上倒佩着不少隐匿气息的法宝。可惜禹修云这种天生剑骨对细小气息最为敏感，平常渠回稍微靠近一点他都要心神一震，这小姑娘的脚步立刻就被他发现了。
岂有此理！
渠向慈啊，岂有此理！
这位师妹最好是胆大包天来偷窥的，如果是渠回默许她来爬床的，那他就，他就……
不对，渠回每天对同门客客气气的，谁知道这是不是他的心上人跑来幽会了，如果自己出手拦下反而坏了师兄的鸳鸯好事……
禹修云脊骨燥热，胸腔冰冷，一会儿怀疑渠回是不是喜欢上了这个娇娇艳艳的女子，一会儿又疑心这姑娘根本就是个来恶作剧的小贼。自己这半年经常盯着渠回的行踪，时常就和他黏在一起，怎么没见过这号人物？
虽然平常不太关注外门师姐师妹们的相貌，但总缠着渠回的那几个，他可是把她们的脸深深牢记在心间。
禹修云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时也不管他师兄的好事不好事，简直只想讨个说法。
他大步向前，扬声喊道：“喂！那边那个，鬼鬼祟祟干什么呢！”
少年过了变声期，扯着嗓子喊这么一声，声音沉沉落下来，夹杂着怨气和刚刚出鞘的剑意。
可怜合欢岛的二师姐，本就修行的是不入流的炉鼎双修之道，正要祭出法宝，脖颈就被剑锋割了个浅浅的血口。
“我不管你是他什么人。”她看见这个戾气横溢的少年冷冷望过来。身量颀长，乌发高束，苍白股掌轻巧地攥着银剑柄，刚平息的罡风被他压下，落桃花卷到流云靴旁，乍一看清隽疏狂。
再一看罗刹模样。
少年用剑身拍了拍她颈侧那道淡淡血痕，凉意顺着肌肤传过来，太重的邪气叫那天然勾起仿佛含着笑意的唇角都显得阴气森森——
“别在我眼前出现第二次。”
合欢岛二师姐一开始被他吓得不轻，但这姑娘脑子还是灵光，电光火石之间想通了这小郎君大发雷霆的关窍所在。
“我走我走，”她举起手，“你是坏了我的好事，我把好事让给你。”
禹修云听了“好事”二字，正要再送出一波怒气，就见这紫衣女人激了法宝旋身消失。
跑得飞快，保命的本事倒不小。
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猥琐又无聊，应该跟他师兄没什么关系。
渠向慈就是个祸水，自己都不知道招惹了多少人。
他正要推门兴师问罪一番，责问渠回的剑心会不会被红粉骷髅迷惑，忽然浑身一僵。
门缝里传来一声模糊的呻吟，虽然黏糊又细微，却从他耳道里灌进去，一路乱七八糟地下滑，撞着他的喉管、脏器、心脉、灵台。
这声音长着绒绒的毛，搔得他喉口发紧，心脏停拍，胸腹发痒。绒绒的，绒绒的软毛，还在往他皮肉里钻，挠着血管，灼烧起来了。
“师兄。”他小声地唤道，低低弱弱的，像小狗拿肉垫拍上门板子。
没人回答，他凑近听着喘息声，被那“外门师妹”色胆包天的程度震撼，脑子里一片一片断断续续闪白光。
太勇了，太可恶了，混账玩意儿，明天早上他就要查到是哪个门派的变态流氓！北海剑宗不至于有这种给自家师兄下药的败类吧，是哪个野鸡门派反了天了！
龌龊！下流！低劣！
“师兄！”
“渠回……你是不是说不出话了。”
“向慈……”禹修云在舌尖辗转这人的名字，温温软软两个字，给他百转千回含在唇齿。
禹修云继续弱弱地挠着门板：“你再不理我，我就进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天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