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急如意令》吃过猪肉

4、见鬼

　　太阳已经落山了，云层很厚，没有月光。
　　时钧山被警察带走了，众人也陆续离开。
　　时如意呆呆站在门口，望着最后一辆车消失在夜色里。
　　回身望去，偌大的别墅，灯全都熄了，反射在她眼睛里的光亮霎时黯淡成了一片灰烬。

　　她失魂落魄地往前走，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家人看不见她，待在这里只是让自己徒增悲伤。
　　路灯昏暗，街道上行人寥寥。
　　前面有个小女孩，缓慢地走着。

　　时如意站在两个路灯光影的空隙里，等着小女孩走过去。
　　当小女孩走到她前面的路灯下时，时如意漫不经心地打量了她一眼。小女孩的眼睛很大，确切地说，眼眶很深，她低着头站在路灯下，本该是眼睛的地方就像两个黑洞。

　　突然女孩停下了。她猛然抬头朝时如意笑了笑，嘴角不自然地向上拉扯，挤出一个“微笑”。她白瓷一样光滑的皮肤反着淡黄的光，两个黑黢黢的眼窝里流出黑红且浓稠的血。
　　女孩攥着裙角的手缓缓抬起，用流着脓水的手指着时如意，她手上皮肤迅速剥落，露出骨节，一股腐烂的气息迅速在空气中弥漫。

　　时如意倒吸一口气。
　　她想跑，奈何身体不听自己的指挥。

　　她把内心的无限恐惧转化为力气，用尽全力发出了尖叫。
　　她没有看见，身后一个黑影以非人类的迅速逼近，听到这声尖叫，动作明显一顿。
　　小女孩好像没有见过这场面，不禁愣了——时如意这叫声真的太夸张。
　　时如意嚎了半天见没有动静，紧闭着的眼睛微微张开一条缝，看见小女孩还站在她面前，又续上力气，带着哭腔继续喊。

　　“大姐，别喊了！”，一只冰凉的手拍了拍时如意的肩膀。时如意慢慢睁开眼睛，只见一个白白净净的男生站在她面前，好看是挺好看的，就是表情有点复杂，眉头紧锁，眼神里透出难以掩饰的无奈。

　　她伸着脖子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他身后，又环顾四周：“那个、那个东西呢？”
　　男生嘴角带着笑意，有些得意的样子：“她？被我制服了。”
　　时如意一脸茫然：“它是什么啊？还有你是怎么制服的？哦对了，为什么你能看见我？你是谁？”

　　“大姐，你一口气问这么多我能回答过来嘛。”他慢慢靠近时如意，顺势把时如意推到了墙上，“不过最后一个问题我可以回答，我叫顾、小、白，不过不出意外的话，零点过后我就即将成为这片辖区新的黑无常。”

　　他看着退无可退的时如意，嘴角微微上扬，用一只手抓住她的双手按在头顶，另一只手轻轻捏着她的脸。
　　他把头低下去，挨近时如意，清冷的气息在她耳边萦绕，带着一种很暧昧的语调:“你是新鬼吧，等我成为黑无常，会来找你的。”

　　时如意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杀气。

　　这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的东西，居然敢调戏时姑奶奶，她是人的时候不能受欺负，成了鬼自然也不行。

　　她冷笑一声，膝盖狠狠发力。顾小白的眼角划过一滴泪珠，哀嚎着倒在地上。

　　“顾小白是吧，”她用膝盖压着重伤倒地的“准黑无常”，抓住他的渣男锡纸烫用力把他脸扭向对着她的那边，接着狠狠掐住他的耳朵，“让你调戏时姑奶奶！”
　　“你你你等着，等我成了黑无常……”他面目狰狞。
　　“小、白？还起个狗名？！”时如意手上的力度又加大了几分。
　　“疼疼疼！你放开我！”他的身体挣扎地扭动着。
　　“让我放开你？该是什么态度？”时如意见他还是不屈服，于是继续用刑。

　　老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顾小白虽不服气，但迫于时如意的淫威只能屈服：“别拧了，姐姐姐，我错了，不该调戏你。”
　　“哼！”时如意冷笑，放开了他。顾小白一脸痛苦地摸着劫后余生的小耳朵。

　　“你，什么情况，如实招来。”时如意刚成了鬼，对各种事情都不了解，正愁没地方问，可巧眼前就来了一个，还是即将成为黑无常的听起来很厉害的鬼。

　　“我、我也是鬼，我刚刚正考试呢。”顾小白嘟囔。
　　“什么考试，说清楚点。”
　　“很久很久以前，天地一片混沌……”

　　“捡重点说！”

　　顾小白皱着眉头：“那六界、六界你总知道吧。”
　　时如意开始摩拳擦掌，手指关节咔咔作响。
　　“哎哎哎，那你总听说过黑白无常吧，”顾小白一边往后退，一边观察时如意的表情，“我们死了的人可以选择在阴间任职，嗯…… 于是我们就属于冥界管理，就类似于……阴间公务员。”
　　“平常也就负责抓鬼，把鬼带到判官那里，遇上恶鬼就直接让它灰飞烟灭，遇到像……你这样的鬼，就按正常程序走。”
　　顾小白看时如意表情和善了些就开始试探她的底线，“我现在还不是黑无常，抓不了你。”

　　“考试！说重点！”时如意的耐心在逐渐流逝。
　　“所以说，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黑无常，肯定要经过考试的，首先要主动放弃三次进入轮回的机会，笔试要合格，而且有实战，就是刚才我抓的那只鬼。白无常呢，就很神秘了，一般都是由冥界直接任命，不是我们这种凡鬼可以胜任的。”

　　“哦……”时如意若有所思，“等下，我也是鬼啊，为什么只抓她不抓我？”
　　“那不一样，我盯了她好几天了，她这种恶鬼，叫饿鬼还差不多，专吃像你这样刚死没多久、脑子还一团浆糊的新鬼，好几起鬼魂失踪都是她造成的。”顾小白又在时如意的底线边缘作死地反复横跳。

　　时如意的眼神带着杀气。

　　“其实给我们的考试任务就是抓一只鬼，只不过，我笔试考砸了，只能抓只恶鬼赚个加分……我现在的权限就只能抓一只当作考试。你，还是等我上任之后再带走吧。”

　　一种莫名的惆怅感笼罩在时如意心头。
　　早上她还是个活泼乱跳的人，现在已经成为孤零零的一只鬼了。
　　她宁愿相信是所有人跟她开的恶作剧，可是现在连黑无常都蹦出来了，她不得不接受现实。

　　“人生啊……”她轻叹。
　　顾小白看见她脸上笼罩的阴云，回想起自己刚成为鬼的那会，也是这样凄凄惨惨戚戚，不由得想安慰一下眼前的这个女孩:“别难过，这不是还能投胎呢嘛。”

　　他看见时如意还是不说话，就没话找话说：“你叫啥呀？怎么死的？死了多久了？”

　　“我是时如意，从楼上掉下来，死了差不多十个小时吧。”时如意边说边叹气。
　　“哦……这样啊，那我还真抓不了你，”顾小白自顾自地笑笑，“头七还没过呢，恭喜你获得人间七日游。”
　　人间七日游。

　　时如意笑了。

　　曾经时如意狂妄到感觉整个世界都是她的，直至此刻，她才发现自己仅仅只是人间的过客而已。
　　她最爱吃的巧克力蛋糕、奶油冰淇淋，最喜欢坐的过山车，最中意的服装店，树荫下斑斑驳驳的影子和细细碎碎的阳光，还没来得及去的山河湖海，还没有写完的小说，还没有认真谈过一次的恋爱，人间的漫天星火、月色水波，都不是她的了。
　　她的脑子里突然蹦出一句话。世间事，除了生死，哪一件不是闲事。

　　不是的，我所热爱、深爱、挚爱的一切，不是闲事。

　　时如意闷闷地沿着街道走，顾小白跟在后面。
　　“你呢？”沉默了一会，时如意回过头，“怎么死的？”
　　看见她跟自己说话，顾小白殷勤地跑了两步，凑到时如意身边。

　　“我……”他愣住了，随即露出了他呆萌的招牌笑容，“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时如意惊讶。

　　“选择成为黑无常，要忘掉很多事，不然有太多羁绊，不是吗？”顾小白还是笑着，可时如意感觉他现在的笑容很难看。
　　天上没有星星 ，但是他的眼睛里亮亮的，像有星光。

　　眼瞅着他要煽情起来，时如意赶紧抖抖身子，想抖掉浑身的鸡皮疙瘩。

　　他继续说:“我是S大的学生，死的那年应该是十九岁。”
　　时如意的脑子里闪过了前几年的重要新闻，可是绝大多数都是娱乐八卦花边新闻，她想了半天才隐隐约约想起有个大学生在校外家中暴毙的新闻。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时如意以“和舍友在一起生命能有个保障”为由，搬回了学校宿舍，想要远离时钧山那个老头。

　　可惜她后来没有继续关注那条新闻，也想不起具体情况。

　　“那如果不死，你现在该多大了？”她问。
　　“二十岁呀。”
　　“那这么说来你还比我小啊，”时如意用鞋尖踢了一下顾小白的小腿，“还S大的？调戏学姐？”
　　“让你喊我姐亏了你了吗？”她又踢了一下。
　　“不亏不亏。”本着好男不跟女斗的原则，顾小白只能让着她。

　　“其实，要不是你拖住了那个鬼，我还真不一定能抓住她。”顾小白狠狠地肯定了时如意让人毛骨悚然，不，让鬼都为之一愣的叫声。

　　“抓到了又怎么样，没抓到又怎么样？”时如意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腔调说。

　　“不是说了嘛，我这正考试呢，今天是最后的期限，如果我抓不到她，那我估计就凉凉了，也白白错过了三次轮回的机会。”

　　顾小白用手在时如意耳朵旁打了个响指，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一块糖递给她，“这么说来，我还要感谢你呢。”
　　时如意突然灵光乍现，露出谄媚的笑容：“所以说，是我帮了你？”
　　“是啊，怎么了？”
　　“你还想感谢我？”
　　“是啊，到底怎么了？”
　　“来，如意姐姐给你一个感谢她的机会，”她拽住他的衣领，神秘兮兮地凑近了他，

　　“放我回人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