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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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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实年加入古司一事,没到一夜,便传得人尽皆知,人们都说,贺家公子想为国家做事,是一条好当当的汉子。
当局者清,旁观者迷,这句话说的便是贺实年,他是一只狐狸,把人心玩得团团转。
对于份工作,他远比想象上来得真心,一位大少爷,跟在周亭身后忙来忙去,却从未有怨言。
小洋楼有一间书房,没有允许,周亭是不许旁人进入,可这位大少爷,似乎并没有把主子的话放在嘴边,张开腿便踏了进入。
房中陈设很简约,不过一桌子板凳,一面书架,唯一看着值钱的,或许就是那吊灯,金光闪闪的玻璃光四散开,还别有一番风味。
他泰然处之,一屁股坐在周亭的板凳上,在桌面四周瞧瞧,干净得很,只摆一本汤显祖的《紫钗记》。
随即翻来看,每一处都做了标记,对各人物的理解,贺实年本对昆曲没什么兴趣,但瞧他写的这,竟别有一番风味。
看书的人入了迷,殊不知,在玄关处,也有人望着他。
应是故事有趣,贺实年时不时发出几声笑,过后,清脆的敲门声也响起来。
朝那看,周亭正半靠在门前,上身穿了件白色衬衫,精致有型。
瞧见他在,贺实年不但没有慌张,反而还先入为主:“你这书,挺不错。”
间接性点点头,又把书还回原位。
玄关处的人依旧没有动弹,他刚想出门,盯着,却被人拦下。
“怎么?这就想走?”
礼貌性的,贺实年退了几步,伸出手来请主子。
做到这份上,周亭才勉强坐在凳子上,瞧瞧书,又瞧瞧他,说道:“为了进来看书?”
“不是啊,听说你不让人进,就想进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证据,能把你绊倒。”
周亭轻笑,眼睛弯成一轮月亮:“现在都这么直白了?”
贺实年走向他,在桌前停下:“周先生,我在这里呆了一周,您是真的闲,每天不是唱戏,就是呆在这破屋子,您就没其他事?”
周亭用手撑桌子站起来,一双桃花眼直勾勾盯着他:“贺先生,我不傻。”
四双手抵在桌上,看着没多少,却比千斤锤都重。
“你手下那两个人,一举一动,都在我掌握中。”
周亭凑进一些:“是吗?正巧,这几日我让他们放假了,你去帮我看看,那两人有没有做违背我的事。”
贺实年眼神犀利,那双狐狸眼浅浅弯一下:“行,那我可得帮你好好看着。”
“多谢。”
玄关处的门还未关上,贺实年走时顺手拉上,也顺便来一句:“霍小玉可不只是忠贞不渝,她也可以儿女情长。”
砰一声门被关上,听刚才那一番话,周亭再次翻开《紫钗记》,瞧着他批注的旁边多了几个清秀的字体。
只见工工整整写着‘霍小玉,情之所动,不知所起。’
书本被合上,周亭半仰于凳上,双眼望着天花板,那顶吊灯,摇摇欲坠挂在上面,即便再珍贵,有一天也会掉下来,也对,他得换灯了,也对,霍小玉也是个小家碧玉的姑娘,也有儿女情长。
这么多年,他似乎都看得太片面,汤显祖笔下的霍小玉有人情味儿,他却单单认为,这位姑娘有着追寻爱情的勇气,众人应当敬佩这份情感,但只要再认真一点,就一点,或许就能明白她也是可以过平淡日子,谈儿女情长的小姑娘。
屋子里的光线愈来愈强,天也会累,它也暗沉下来了,可今日月亮并没有出来值班,乌黑黑一片天,低压压的几棵树,就连街道,也是冷冷清清的。。
但在城的另一边,却是截然不同的一到景象。
贺家位于太平南路,是一处四合院,门前种了一排排榕树,开得茂密,但在黑夜中,根本看不清颜色,仅仅只从门外挂着的灯笼散出的稀光能窥见,在树顶上,那片浓浓的绿。
他如今陪在妹妹身边,此时,正在共进晚餐。
桌上的菜也是绿油油的一片,贺如初病了,开不得荤,他硬生生陪着她吃了近一年的素,何尝没有劝过,可他只道:“我的妹妹,不能一个人受苦,既然别人不能陪你苦,就只有哥哥了。”
只有哥哥,这个世上,贺如初能完全信的人,也只有他贺实年了。
金丝眼镜散出的光只会越来越暗,但拥有它的人永远发亮,或许只在一人心中如此,那也是他所拥有全部的温柔。
云层渐渐被剥开,明月悄悄升上天,清絮的风也吹乱了细长的柳。
贺家的背后有一花园,平常是贺如初养生的地方,为了她,贺实年种了很多的草药,每至春天,园子里荡漾着药草香,清新扑鼻。
妹妹正靠在哥哥的肩上,说道:“哥,今天的月亮没昨天的圆。”
“残月才美。”
贺如初觉得他在说笑:“胡说,这都不完整了。”
“哪有,各有千秋,就像你哥,就喜欢半边月亮。”
“你就会逗我开心。”
搭在贺如初肩上的毛毯就快掉下来,贺实年赶紧再把它塔上,又叮嘱了一句:“别着凉。”
贺如初静静盯着月亮,眸子里也藏着月光,侧过头,眼里就只剩哥哥了,她说道:“哥,就像我,都这样了,还会有人娶我吗?”
“别人不要,你就永远做我的妹妹,这样不好吗?”
她压低头:“不好,你也得有自己的生活,你也得娶妻子,得生孩子,不能因为我耽误了。”
贺实年发现气氛不对,刚想吐出来的话,又被她说了回去。
“不过,哥现在有了那位余希儿,也不愁了,对吗?”
他只好微笑,为了让贺如初安心,偏偏自己和余希儿见面的事被她撞见,没法子,只好说正在与她交往。
“对…”他从心中憋出来这一个字。
她再次抬头望向天空:“那是最好,爹娘一直在天上看着我们,就像我们看星星。”
本来还好,可倏然话题一转,她又道:“没过多久,我也该去陪他们了吧。”
贺实年赶忙捂住她的嘴:“说什么胡话。”
拿下他的手,她淡然一笑:“哥,有你真好。”
贺实年心中一慰:“不,是哥哥有你真好。”
那夜,榕树上的光一直没有灭,许是有人忘了,却不知,它照亮了一些人的路。
路漫漫,天迢迢,怕就怕在有心人念,无心人妄。
天亮后,周亭靠在窗边欣赏梧桐树叶,发现即使叶子黄了,也有别一番滋味,正入迷,门就被人打开。
先进门的是宋清,她一身轻松自在,直说道:“放了这么久的假,该找点事情做了。”
随即,白叙也推门而入,他依旧冷,独自找角落坐下,一句话没说。
贺实年踩在最后的时间段赶来,褪去西装,他穿了件青色长衫,金丝眼镜却没摘,书里书气的模样,却是一处值得欣赏的风景。
他刚进门,宋清便没好话:“哟,贺大老板,贵足竟踏了贱地,别脏了您的脚。”
周亭眼神警告一番,她才勉强收嘴,私下咕哝道:“这才多久没见,就变天了。”
他又示意咳嗽几声,才终于安静下来。
“你来了。”
贺实年熟悉的找到位置坐下:“对,来得恐怕不是时候,有个人,想杀了我,我在思考,要不要逃。”
的确,在沙发的另一头,宋清的眼睛狠得像是要吃了他。
所有人都知道他的目的,宋清不喜欢周亭这般云淡风轻的模样,便直言:“你来古司,为了那个余希儿,对吧?”
在所有人预料之中,他点头了,还带了点戏谑。
火气更大,宋清直接站起来指责:“你这个人,跟我们对立,干的些什么事,自己心里知道,现在,居然还要来插一足,简直过分。”
贺实年没回答,只抬头望向周亭,他揉揉自己的太阳穴,这个小祖宗,太不让人省心。
“行了,他来的目的,谁都知道,我们要那女人的命,而他,却要那女人好好活着,他确实该死。”
贺实年定晴一振,没想到他竟会如此说法,可周亭又道:“可我们杀不了他,顾头又在英国,没人能管他,只能这样。”
宋清听得连身体都懵了,管不了,难道就让他在这里呆着?
“那余希儿怎么办?有他在,啥都做不了。”
周亭侧过头:“这就得靠你们了,趁他手下不在时,早早动手。”
“你说的对,他的那些手下都太拉了,不信你问白叙,他一个能顶十。”
周亭不禁笑出了声,几人似乎并没有把贺实年当回事,只见他抬抬自己的金丝眼镜,一本正经的说道:“别高兴太早,看看这个。”
说罢,便从袖中掏出一纸条,用的是古司专门的信纸,别处,定仿不了,上边清楚的写着:
本人顾恪,由于外出英国执行任务,为南京叛变一事更快得出结果,则,命贺实年同周亭一同调查,特此告知。
注:古司中不得有异议,军中缺粮,感谢贺先生赠送的粮食,您的善意,定会传播在整个南京城。
一九四零年七月八日
军统古司总处特此批准
一封信看完,除了贺实年和白叙,其他的脸色都快冻僵了。
瞪大眼睛看着这位新领头,宋清以后也得听他的话了,但她怎么可能罢休,头一个反对的声音出来了:“我告诉你,不论如何,我都会把你挤出去,什么缺军粮,我看,是那个姓顾的自己贪污吧,找你这种货,他眼瞎了吧。”
周亭虽说也不想承认,可白纸黑字摆着,没错,以后贺实年再也不是跟在他屁股后面的人了,一位来了几天的人,就做到了和他平起平坐,可见,金钱的力量有多大。
他歇气的摇摇头:“既然顾头都这样说了,那就随你了,阿清,别太过。”
宋清气呼呼出了门,白叙也追了上去,这小洋楼,只剩下两个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