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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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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宋清支脸靠在窗沿,眼里映射月的轮廓,脑中依依回现这首诗,今夜是个不眠夜。
苍穹之上倒挂的明月,是个存放回忆的罐子,九年前,它圆的干净利落,九年后,它生出淡淡锈斑,陈旧而又模糊,叫人更难看清。
看月的人何止她一人,在林中,在洋房内,可月亮若是装了太多人的心事,看多了,也只会叫人厌烦。
所以,它每日只呆一晚,怕的是让更多人伤情吧。
当清晨一抹阳光照射大地之时,万物复苏了,昨日青空,该忘的也忘了,该记得的都存在黄罐子里了。
自顾恪探查后,古司上上下下完成任务都积极了许多,手下人变得乖巧,而周亭却将自己关在洋房里不出。
五年前那件事,许是成了他心尖上一道深深的疤,很难愈合,每每提及,免不了顾影自怜。
至于何事,他也从未说,但宋清心里有数,和贺实年妹妹贺如初脱不了干系,她记得,那支海棠步摇就是他妹妹的。
近日的事,最近大家都没轻举妄动,直至白叙带来一个重大消息。
他带宋清去到贺家蹲点,夜深人静,却瞧见余希儿从贺家出来,身旁还跟了一位姑娘,文文静静,是一位典型的大家闺秀。
两人说说笑笑,在车前磨蹭近一个时辰余希儿才离开,由于距离隔得远,听不清讨论着什么。
宋清满脸疑惑看着白叙,朝着他使劲使眼色‘那女人,是谁?’
白叙像是懂得,食指放在嘴边示意她继续看。
女人还未进门,贺实年就急忙从屋内拿出一毛毯披在她肩上,看着弱不禁风,将她半搂着进门。
终于能开口,宋清道:“这女的,是姓贺的老婆?”
白叙摇摇头:“他妹妹。”
妹妹?宋清瞪大双眼,但不一会儿便陷入沉思,这女人竟是贺如初,那支海棠步摇的主人,也同时,是周亭心上的人。
联想至此,宋清脸色愈变愈难看,自己也不知是怎的,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的味道。
回去路上,白叙告诉宋清贺家几乎每人都认识余希儿,关系还很亲密,这些天,余希儿来往贺家,不下十次。
“你不怕他们故意作秀?”宋清道。
“他们不会发现我。”
宋清哦一声,随后又独自沉默。
“有心事?”
宋清抬头望了眼目光至切的白叙,云淡风轻说道:“能有啥,我好的很。”
今夜没有月亮,房梁顶边悬挂着点点星光,一闪一闪,但看不清全容,被枝桠挡住,直到清风徐徐吹过,才依稀显现。
那缕风从白叙的萧穗下跑过,使得流苏飘散,慢慢地,又穿进宋清的戏服,落得一个大大的喷嚏。
“感冒了?”白叙关切道。
宋清捂住衣服,搓搓自己的鼻子:“有点吧,没事。”
“好。”一字出后,又陷入寂静。
大概几分钟后,白叙又朝宋清说道:“对于周亭以前的事,我不了解,我想,那支步摇对他应该意义很大,你很关注他,对吗?”
宋清被问了个激灵:“啊?”
她对周亭的感情吗?她自己或许都不太清楚,但,算不上喜欢,顶多是习惯。
那一夜漫长得要命,宋清趴在床沿翻来覆去睡不着,回忆起路上与白叙的对话,心里就如同打了一个寒颤。
关了好久的周亭,第一次召集两人去往小洋楼,他的头发明显变长了,但没有胡渣,他向来是个爱干净的人。
两人将这几日所得告知与他,说到那位贺如初时,他的眼神颤抖了一下,那是一种如故般的深情,长久又回味。
宋清很快便察觉,道:“贺小姐与此事,应该没关系,大概是贺实年安排的。”
周亭俨然道:“阿清,不必如此,若此事真与她有关,什么规矩怎么办。”
宋清不知如何回应,白叙也是冰着,周亭又道:“以前的早该放下,是我没能有分寸。”
安慰的话堵在口中说不出来,宋清只好默言。
没有结果的爱情,值得去飞蛾扑火吗?
宋清从来不懂这些,就如同那些百乐门的歌女,是流水线工作,可依旧会有那么多男人为她们买单,为了什么?
心里七七八八,宋清道:“没,你和从前一样,没变就好。”
周亭嫣然一笑,走过来摸摸宋清的脑袋,把她当成一位小朋友,可,在他心里,似乎一直都是小朋友。
宋清也回应的对笑,垂下头来任他摸着,有些时刻,她也情愿自己是个小朋友吧。
没过一会儿,顾恪又一次敲响了小洋口的门。
他换了件灰色的长衫,显得人特别高挑,但谈吐依旧没变:“事情有进展?”
“目前还没有,还在调查。”周亭道。
“行,过几日我会回北平,做什么任务,白叙得参与,他在我手底下干了几年,我信得过。”边说边瞥了眼白叙,眼里全是得意。
周亭应答:“那是自然。”
顾恪离开后,屋子里的气氛变得有些沉重,白叙是他的人,那他说的话还有没有可信度?
正当宋清疑惑之际,白叙道:“别担心,我有自己的路。”
宋清半信半疑,可周亭却搭她的肩膀,道:“他很安全,共事这么久,你还不了解吗?”
听周亭说完这话,宋清心里半悬的石头才落下。
很多时候,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总是继于另一人,古来如此。
贺实年这几天动作不怎么大,反倒是贺如初常与余希儿走在一块儿,若是不了解实情,还以为,他们是很好的闺蜜。
白叙是于百乐门撞见两人,她们在明,他在暗,他成了百乐门的歌迷混在其中。
今日没有余希儿的场,可她却陪着贺如初来听歌,灯红酒绿的场子,细细看来,真有些不适合这位大家闺秀。
贺如初身着黛青旗袍,头发是现在南京城时兴的卷发,手提棕色的包,远看,是朵半折兰花,近看,却不是花,而成了青草,烧不尽,吹不灭。
灯光忽明忽暗,白叙躲在暗面,能隐约听见两人对话。
“你没来过这种场所?”余希儿道。
贺如初抿嘴一笑:“没,哥哥说,这场合不适合我,我应该去听戏。”
说到听戏,她眼皮颤一下,随即恢复往常。
余希儿未曾发觉:“听说,你会唱戏?”
戳中这个话题,贺如初实则不愿意谈,但看见那双求知若渴的眼睛,道:“对,不过,很久没练过,生疏了。”
“生疏,那没关系,你现在病着,不做点自己感兴趣的事,可怎么好得了。”
贺如初不应答,余希儿又道:“真想听你唱一次戏。”
“不了吧,怕脏了你的耳朵。”
余希儿轻拍一下她:“别啊,这些我早就听惯了,我就想听你唱戏。”
这人非常执拗,止不住甩贺如初的手,她心中的不满终于爆发:“我说了,不唱!”
这句话,百乐门的人都听得明明白白,她提起小包头也不回的离开,留下余希儿一人呆在原处。
到这儿,白叙认为差不多结束,可当他走后,余希儿却露出妖邪的微笑,灯光斜过她,留下蓝黑的一片,那魅惑的背影瞧着苗条,但瞧久了,眼睛也是会酸的。
贺如初并没有回贺家,反倒是来水玉楼听戏,在门口,那张“偏爱京城戏,只为广生人”的海报。
她垂下眸子,忽的,眼泪滴在手上,随即簌簌流下。
那日的周亭唱完戏,出楼瞧见面前这哭得梨花带雨的一幕。
如果可以,他真想抱抱她,如果可以,他真想与她说话,如果可以…哪有那么多如果啊。
周亭走向前,贺如初赶紧用手抹去自己的眼泪,她微微曲腿,朝他行了一礼,他也拿下帽子,弯腰行躬。
在人来人往中,两人交错行走,没有言语,却有着千丝万缕。
回到小洋楼,宋清正坐在凳上把玩水杯,白叙则如往常一般,站在窗边,闭眼沉思。
周亭把西装放好,解了领口两颗扣子,端起水猛灌一口,才看向他们。
“怎么了,查出什么来了?”
宋清不知怎么开口,支支吾吾道:“今日,余希儿和贺如初在百乐门吵了一架。”
“因为什么?”
“唱戏。”
周亭动作停住,又道:“还有呢?”
“没了。”
又灌了一口水,长长叹了一声气:“这个余希儿,早点办了。”
和宋清想得如出一辙,只要扯上贺如初,周亭便按耐不住。
她脑袋痛得很,这几日本就没有睡好,再加上这事,更难受了。
“你看看,你的分寸呢?”
周亭朝她望了一眼:“你以为我是为了她?”
“难道不是?”
周亭笑着摇头:“分寸变不了,贺实年今日找过我。”
“他找你干嘛?”
周亭接下来的答案让宋清怎么都没预想道:“他想加入古司。”
贺实年疯了,他一定是疯了。
图什么?
“你同意了?”
“同意了,他想加入就加入。”周亭说得云淡风轻,“他的目的,不就是让我们扑朔迷离,这只不过是障眼法。”
宋清没搞懂,他加入古司有什么意义?说白了,不是将自己往敌人口里送吗?
正在她迷茫时,白叙来了一句:“他或许是为了保护余希儿。”
“保护?”
“他进了古司,没人敢对贺家做什么,随便做点好事,就能获得上层的青睐。”
“那他的面子呢?贺家素来不于我们交好,其他大户知道了,会放过他们?”
周亭道:“当然会,一个理由而已,说自己进古司是为了他们的利益,再加上余希儿的遭遇,那些大户,不会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