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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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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宋清起得很晚,这一夜,她睡得特别安稳,没有梦,没有焦虑,只是简单睡了一觉。
从窗边望去,树下只剩满地的枯叶,人早没影了,风似乎也醒了,把叶子卷起来,树底便什么都没了,空落落的。
风扑面,冷飕飕,使宋清打了个喷嚏,瞧瞧墙面的挂钟,十点了。
今日颐和路人烟稀少,车子来来往往也就那么几辆,小洋楼也是如此,静谧得很。
推开门,酒气逼人,朝里一看,满地全是酒瓶,偌大个客厅,像是都醉了。
周亭衣冠不整趴在沙发上,衬衫扣子散了好几颗,头发凌乱,如同一只喝醉酒的懒猫。
宋清走向前,先是用布毯给他盖好,一晚上大抵都是这个模样,不着凉才怪,再收拾好酒瓶,坐在对面静静望着他。
她有多久没见周亭喝成这样了,因为一个贺实年吗?还是说那支步摇?对了,那步摇现在还握在他手里,像他的命一样死死的握着。
过了大概一个多时辰,周亭才缓缓睁开眼,整人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先是使劲敲敲自己的脑袋,再转头看向宋清。
“什么时候来的?”刚起床,他语气多了些慵懒。
“没多久,见你睡着,就等了一会儿。”
周亭起身点了支烟,放进嘴里吸了起来:“麻烦你了。”
宋清去给他接了杯水:“我是为你做事的,不麻烦,对了,大清早起来别抽烟了,你唱戏,这对嗓子不好。”
周亭闷声嗯了一下,随后掐了烟,喝了很大一口水:“昨天的事,别往心里去。”
宋清倒是谈笑自若:“我好得很,倒是你,该注意一下。”
“那就好。”他揉揉自己惺忪的眼“贺实年这事,不好办。”
话题转变得如此之快,宋清有点没接住:“啊?”
他又喝了一口水:“调查的怎么样,余月呢?”
“没这个人,倒是百乐门,出了个余希儿,现在是南京城的大美人。”
“余希儿?真是有意思。”他垂头笑了一声。
屋子里的酒味还没有散去,还是醉醺醺的景色,宋清从不过问他的事,可如今,他越正常倒显得有些许不正常。
“你,真的没事?”她趁机问一句。
周亭走近,揉揉她的头,温声细语的说:“我能有什么事,你想多了。”
她只好点点头,再继续说道:“余希儿或许是个突破口,我已经派人监视她了。”
“查出什么来了。”
本来前期李四跟着是挺好的,可后来,这余希儿便越来越难跟,明明瞧着进了百乐门,但没从百乐门出来,却从对面的酒楼里走出来,让他们眼花缭乱,如今,怕是已经被发现了。
周亭沉默一会儿,说道:“这个女人,变化多端,你最好小心。”
“知道。”
事情进展不顺利,宋清心里也不自在,也和李四一起在百乐门蹲点,她就不信,还找不到点线索。
说曹操曹操到,夜深人静,百乐门早已关门,可余希儿自下午进入后,再没出来,但有一个人,也是如此,是贺实年。
夜半三更,宋清就快睡着了,李四却叫她,像是发现了什么,定晴一看,贺实年与余希儿正在握手,动作亲密,想来,并不是第一次私下见面了。
宋清性子向来急躁,刚想冲上去,却被身后一只有力的手拉住,是白叙,他居然来了。
他用动作示意宋清听,疑惑满分,却也依旧照做了。
只见两人拥抱后,贺实年开口说道:“船票准备好了,后日便可启程。”
余希儿如传言中一般妖艳,美得动人,声线也如此:“真是多谢你了,那我要办的事…”
“放心,有贺家在,此事必定顺利,你只用安安心心去法国,钱票也准备好了,绝无后顾之忧。”
“我们都是同类人,你这么帮我,我会记挂在心。”
语罢,车子便扬长而去,贺实年一人站在原地,扶好眼镜,金色的边框在月光衬托下有些犀利,倒看不清他的眼神,一顶黑帽压上后,就更不明了。
他走后,宋清才张口:“这又是哪一出?”
“他们见了很多面。”白叙答道。
很多面,那李四为何从未提起,宋清恶狠狠盯着他,他被看得冒鸡皮疙瘩:“宋姐,我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一直这么盯着,是吧。”
宋清不想理这个傻人,幸好,自己今天亲自来了一趟,否则,若真像余希儿所说,后日坐船去法国,李四几条命都不够他赔。
回到小洋楼,两人一五一十告诉了周亭,他倒是很淡定:“贺实年既然已经知道了余希儿,还来要挟我。”
“这事不简单。”白叙道。
宋清看向他:“你在那里蹲点多久了?”
“大概一周。”
一周?岂不是比李四的时间都长,白叙,不仅人冷,做事也冷。
“这么说来,贺实年是越来越看不透了。”宋清道。
“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周亭说道,眼里有厉气。
猜不准他的行踪,摸不透他的行事,明暗交替,福祸难预。
可有一点,觉得蹊跷,宋清说道:“他那么聪敏,白叙暂且不谈,可李四呢,应该早被发现了,那他昨晚说的话,岂不是引人猜测?”
白叙抬起眼:“不可全信。”
“他说得对。”周亭道。
扑朔迷离的人,现今最最重要的是,余希儿有疑是必定,贺实年是个难缠的人,总之,她还未离开南京,找到她,事情还会有回旋的余地。
可世上没有事是容易的,自那晚后,余希儿再没去过百乐门,就像是人间蒸发,化作白雾消失殆尽了。
所有一切都回到了原地,兜兜转转,还是那个圈。
那夜下了好大的一场雨,冲刷了所有过往的回忆,宋清想了很多事,总觉得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甚至有些应接不暇。
“为什么呢?”宋清问周亭。
“什么?”
“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一块儿,你不觉得疑惑吗?”宋清答,“这背后,真的没人操控?”
“有又如何?”周亭回道。
又添了句:“这世上,谁不是棋子,下棋的是谁,重要吗?”
对啊,有什么重要的,都是棋子,每个人,每一步,都像是被安排好的。
“所以后面呢,找不到余希儿,我们怎么办?继续干等?”
“我们不是下棋的人,但我们可以选择被谁下,一个棋盘,下的人多了,总会翻的。”
周亭倚靠在窗边,手中的烟只剩了一截,或许,等到烟丝尽灭时,这盘棋,就该下完了。
周亭派人去将余希儿的事全告诉了贺实年,不论如何,他都是临危不乱,或者说,这是为了谢他那支海棠步摇。
没有任何意外,贺实年找上门来了,他还是那幅对所有事都全然不知的模样。
“我想,周先生是听不懂我说的,我的意思是,给我表弟一个交代,你告诉我的那件事,于我,有何干?”
周亭道:“贺先生,这就是给你的交代,那个女人,是所有事情的主宰者,若是你真要找麻烦,您大抵去找她好了。”
贺实年眉语目笑:“你这不是说笑?那个女人,我认都不认得。”
真是好大的一出笑话,宋清心里不知何时更看不起这个男人了。
“总之,这便是古司给的交待,收不收是您的事,我们算是给了,阿清,送客。”
“请吧,贺老板。”
“周广生,你真是让我看不透的人,我以为你会派人来监视我,没想到,居然一点动静没有,想来,是我大意了。”
“那是自然,古司若是派人监视贺家,被城中其他大户知道了,怕是不保,这种往火坑里跳的事,周某自然不会做。”
贺实年的脸在灯光照射下忽明忽暗:“很好,那祝你日后也能顺顺利利。”
周亭歪头眯笑道:“多谢。”
待人走后,周亭脸上的笑瞬间消失,转头对宋清招呼:“余希儿那边先别轻举妄动,看看贺实年,能作出什么来。”
方才那段对话,贺实年的目的似乎也是对着古司来,但恍恍惚惚,只能一点点浸透他的思想。
听周亭的安排,宋清这几日便都没有再去打听余希儿的下落,倒变得清闲,反到是白叙,人影都没见到。
古司明面上是隶属于军统,每年时不时会有上面人前来查看,虽说是查,实则也是统计赚的银两以及收集的情报。
南京城很大,当兵的很多,有些时候,大户人家不愿意捐钱,就只能靠古司这般的机构谋取钱财,以至于古司自民国起便一直存在。
说到便到,军统那边今早来人了,没有任何预兆,来得有些蹊跷。
领头那位,是白叙上属,来自北平的顾恪,但与周亭不同的是,他们的业务,不止于北平,在全国,甚至于海外,都有涉及。
与顾恪只打过一次照面的宋清,对他的印象,只能用心狠手辣来形容,不过三十几岁,就已经是整个北平组织的总管,这一路走来,少不了血雨腥风。
为迎接这位稀客,周亭特地把小洋楼翻新一遍,里里外外,一丝不漏,这位总管,可不止是一点挑剔。
还没进门,就能从顾恪表情中看出十分的嫌弃,一路用手帕捂住嘴,像是周围空气有毒,会要他的命。
这个男人穿着与性格大大不符,一身淡青色的中山装,头发简单梳到一边,看着倒是很年轻,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
他只坐在沙发一角,对着周亭说道:“南京最近死了不少人,都和你们有关?”
周亭道:“的确是有委托人,中间事有些复杂,总之,出了叛徒。”
“叛徒?”顾恪皱眉。
讲清来龙去脉,周亭道:“上面不必担心,我定会抓住她。”
顾恪微微点头:“我这番来,是告诉你,古司虽说几十年来也出了不少叛徒,但,这次这个人,必然给我抓到,她对组织,有很大的作用。”
“因为,她是所谓的魅?”宋清道。
顾恪瞥一眼她:“你跟在他身边有几年了,他难道没教你怎么跟上司说话?”
周亭连忙说道:“她这般马虎惯了,但这次任务,她功劳不小,还望见谅。”
“我不做多计较,但手底下的人,你早就该管管,五年前那事一出,你就开始唱戏,自己看看,都成什么样了?”
顾恪走之前,特地强调管理手下的事,周亭只好听着,宋清在旁边挺不是滋味,瞅瞅白叙,她看着都快冻碎了。
五年前那事一提,周亭就默然,一句不说。
“现在,这事已经牵扯到了上面,这个余希儿到底是有什么本事,能让这么多人为他出手?”宋清打破沉默。
周亭依旧不语,白叙看了几眼,回道:“她是个魅,顾恪或许早就知道,他要的,不可能只是个魅,余希儿后面的事,才是他的目的。”
越来越多的人牵扯其中,她背后的,也愈加引人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