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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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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记
九年前的一个夜晚,颐和路下了一场大雨,天空电闪雷鸣,宋清就是在那时被父亲卖到古司,当年,她刚十岁,到今日,也不过二十。
宋清望着镜中的自己,头发长了,变成大姑娘了,眼神也淡漠了,橱窗上的时钟也生锈了,转来转去,十年就没了。
梧桐树下藏了许多她的心事,她在那里说春花秋月,道叶生叶落,可当花败了,叶枯了,冬天也到了,她又该去哪儿?
一个没有家的人,不论身处何方,心都是麻木的。
天边吐出鱼肚白,阳光穿入云层,散出万丈金丝。
如此良辰美景,可宋清,却是被梦惊醒的。
她全身冒虚汗,面色苍白,嘴里嘀咕:“又是这个梦,又是这个梦……”
狠狠甩了下头,让自己赶快清醒,便赶早起床洗漱。
一个笔记本摆在书桌上,宋清翻开,每一页记录的内容除了日期都是“草原”“一个男人”“大海”“小岛”。
这一次,她又拿笔写下了这四个词,笔记本快被写完,同样的梦,她做了将近两年。
她不明白这有什么含义,她得等,等去到梦中的地方,那里,应该会有答案,但她希望快一点,在笔记本没记完前就能到达。
想到作日白叙所谈之事,又想起周亭的话语,不禁觉得奇怪,素来不信鬼神的他,怎么这次,就信了?
宋清早早来到小洋楼,发现白叙已经到了,她说了声早,他微微点下头,心想,这人还真是冷得要命。
“你来了。”周亭从楼上下来,手里端了一杯咖啡。
他径直走到宋清面前,朝她说:“我派人去查了下,古司最近确实失踪了几个人。”
宋清竖起耳朵回道:“其他不重要,七组的呢?”
把咖啡放下,周亭悠然的坐着:“这就是奇怪的地方,那个失踪的女人,并不像吴成所说的那般美丽,反而,是个胖女人,丑陋至极。”
“叫什么?”
“余月。”白叙说道。
宋清摸了摸下巴:“难不成真是个狐狸精?”
白叙眉头一紧:“是魅。”
“行,是魅。”她似乎不想再作多与他交流。
如今,没有其他的证据能够说明余月真的是白叙口中的魅,宋清觉得,若是,事情只会越来越难办。
“所以,你们知道她哪儿?”
周亭坐下,点了支烟:“问了七组,三个月没见她,都以为出去执行任务,结果至今未归。”
“这就是你要询问吴成的原因,从他的嘴里,了解到余月的下落。”
烟雾缭绕,周亭说道:“下落没审出来,只知道是个魅。”
“那接下来…”
“找人。”宋清话没说完,白叙就插了嘴。
她翻了个白眼:“说得容易,南京城这么大,去哪儿找。”
周亭笑一声:“这就得靠你了,阿清。”
“靠我?”
四双眼睛盯住她,这件事,怕是只能靠宋清。
在这里十年,宋清认识了南京城几乎所有的帮派,因为会打架,长得漂亮,做人也豪气,还从中毛了个老大当。
对于这些人来说,知道长相,名字,找人,简直轻而易举,但,余月是那个意外。
“你们干什么吃的!一个人都找不到!”宋清斥责道。
一位名为李五的混混说:“宋姐,这不是我们不想找,是实在找不到啊。”
“找不到?我看是你偷懒没去找吧。”说着,就拿起手中的报纸打过去。
“别,别,别。”李五求饶道。
他揉揉自己的头:“宋姐,真没余月这个人,您说的那个什么大美女,蛊惑人心,就更没有了,最近的南京城只有一个美女,那就是余希儿。”
“余希儿?也姓余,是谁!”
“宋姐,她是嘴近百乐门的头牌啊,那歌声,听得人如痴如醉,小李有幸去门口偷听了一下,那可不得了,真是馋得我一夜没睡着。”
“真是奇怪,陈心儿这才死多久,就来了个余希儿,百乐门挺有闲心。”
宋清闭眼想了下,随即招呼:“行了,没你事了。”
刚想离开,又说了句:“你帮我盯着那余希儿,有什么情况告诉我。”
“得嘞,您慢走。”
回到古司想告诉那两人这个消息,可谁知,有不速之客。
南京城贺家,鼎鼎有名的大户,与城北的陈家素来不和,两家都做丝绸,难免会有些磕碰。
贺家那位年轻的当家人贺实年正坐在沙发上,一身灰色的西装,方正的脸上带了一个金丝眼镜,看起来,风流倜傥。
“宋小姐回来了,真是好久不见。”
宋清直接无视他,走到周亭身边坐下。
“她马虎惯了,见谅。”
“无碍。”
贺实年现来,必是为了水玉楼那事,他们又得拿出自己的那幅心怀苍生的模样来说辞。
只见他把眼睛往上抬,说道:“明人不说暗话,古司这次做的事,贺家,不能坐视不管。”
“那,贺先生的意思是?”周亭道。
“古司自民国成立,也有二十几年了,你父亲去世后,你来掌家,外表军统,实则在背地里干了多少脏事,大家都心知肚明。”
周亭站起来:“我猜,您不是来找我说这些的。”
贺实年弯嘴轻笑:“你们的事,贺家从不插手,但这次,死了太多人,其他人我不关心,但,有一个贺家人。”
“贺家人,你怕是在说笑。”宋清直接反驳。
“宋小姐,我可没有说笑,那位贺公子,可是被你送进入的,想起来了吗?”
是那位痴情于陈心儿的男人,他是贺家人?宋清脸色具变。
贺实年再补充道:“对了,那位大汉,也是我们贺家的拉车将,几月前做偷鸡摸狗的事被我辞了,可他仗义啊,日日在警局为我表弟求情,最后,也和他一起殉了。”
宋清有些吃惊,看向周亭,他却特别淡然,说道:“我们先前不知那是贺家人。”
“不知道?和我们有什么关系,这是你们古司的事。”
“你!”宋清跳起来,就差给他一拳。
却被周亭拉住,他露出那张笑脸:“既然如此,能否一问,这位贺家公子,是如何变成这样?”
“爱得太痴狂了吧,一个歌女,怎么可能入贺家的门,况且和那位姓吴的小子不明不白,说到底,都是被陈心儿利用了,就这样,和家里闹翻了。”
周亭道:“既然是如此,我们古司必会给一个交代。”
宋清心中满是怒火,想发泄却没地,都是因为周亭一直拽着她的手。
待贺实年走后,她拽开手,怒气冲冲的说:“你这是干什么,他这明显是敲诈啊!”
周亭又何尝不知道这是个骗局,那人若真是贺家人,为何在警局时不出手,会任由他死?
“他是不是贺家人不重要,重要的是贺实年想干什么?”周亭说道。
“贺实年的心思和你一样,最是难猜。”
周亭轻轻一笑:“难猜吗?我看他们也是为了那个余月而来。”
“余月?”
“对,除了这个,我想不出其他理由,贺家与古司井水不犯河水已经很多年了,平常我们杀个人,他们只字不提,可先今,却反倒用此来要挟我们,还说什么贺家人,真是可笑。”
宋清却说道:“他这么说,是为了道上的名声吧,若是让南京其他大户知道了他们与古司交往,贺家会受到排挤,他们最重面子,以此为由,最为妥当。”
白叙站在窗边,嘴里嘀咕了一句:“还不算笨。”
宋清不愿搭理他,周亭说道:“聪明,既然他们想要余月的下落,我们何不告诉他,来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次日,水玉楼依旧是人山人海,周广生的场怎会有人不捧。
戏完后,周亭正在后台卸妆,一段鼓掌声从外响起。
侧过头一看,是贺实年来了。
“真是不错,我有许久没听你唱戏了,功底还是这样好。”
周亭起身回道:“多谢夸奖。”
他随之从包里拿出来一个盒子,里面装的是步摇,全金打造,还镶嵌了玛瑙石,红彤彤的宝石被做成了一朵海棠花,甚是好看。
周亭看见倒是被惊了一下:“贺先生,这是?”
那支步摇被戴在了周亭的头上,他问道:“贺先生若是为昨日的事来,大底不用如此。”
“周先生想多了,我纯粹是爱听您的戏,这步摇,送您的,全当谢礼。”
周亭面色难看,但还是微微一笑:“那便多谢贺先生了。”
再没多说几句话,贺实年就走了,戏班子的其他人见了,惊奇的说道:“周老板,这步摇,上等货,看来,他真是您戏迷。”
周亭沉默不语,这步摇对他不一般,海棠花,一枝梨花压海棠,可他贺实年,最爱的便是梨花。
“这是做何?他贺实年跟我们杠上了!”宋清对着周亭说道。
周亭只是自顾自的喝茶,整个人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与往常大相径庭。
“你说话啊,你中邪了?”
那支海棠步摇摆在桌上,散发着鲜红的光,宋清看着心烦,赶紧把它盖上。
“拿开!”周亭对宋清吼道。
她赶紧把布拿开,周亭很少发脾气,说明这步摇,对他而言,绝不简单。
当日晚上,周亭拿着步摇看了许久,想到五年前,这只步摇刚被做出来的时候,成色更好,也更美,是他亲手把它送给了贺如初,贺实年的妹妹。
贺实年如今却用这支步摇来要挟,余月的事,贺家是跟定了。
回家路上,白叙和宋清走在一块,月亮还没落下去,发出悠悠的光。
气氛很安静,白叙初次打破沉默:“你不开心。”
“要你管。”
“因为周亭。”
“别胡说。”
“他凶了你。”
“叫你别胡说!”宋清手刚要拍上去,却被白叙抓住,他的手刚劲有力,根本挣脱不开,只好放手。
宋清揉揉自己的手:“我的事,要你管,马上到了,你赶紧走!”
两人反正也是顺路,以前都是只字不提,现今却动起了手。
宋清赶紧跑进屋,整个人都瘫了,趴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最近发生了太多事,她的心也跟着乱了。
正在烦心之际,窗外传来了一阵悦耳的箫声,朝望窗边望去,白叙正坐在树下吹箫。
一轮弯月,一棵树,一把箫,却是两个人听,没想到,他吹箫竟这般动听。
风和叶子许是也听见了,都在夜晚中睡了过去,这一夜,表面风平浪静,实则却各怀心事,只不过是暂时忘了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