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02 ...
-
水玉楼外被围得水泄不通,看来,看戏的,并非只有宋清一人。
但为惊的是,那张纸写的并非古司恶行,反之是吴氏洋行的贪污受贿金额。
吴成呆滞在原处,将纸抢过来,翻来覆去的查看,的确是那个女人给的纸,离家前还仔细检查了几遍,怎么一会儿功夫,就变了?
他惶恐环顾四周,众人都在唏嘘不已,但定晴一看,在人群的最角落,一名男子正在盯他,虽眼神飘若,但只那一眼,吴成却虚汗直冒。
那双眼里似乎藏了很多故事,像是一本陈旧的书,古老而又模糊。
“哟,吴老板,这就是你的证据?也对,这就是你的证据,你们吴氏洋行的证据,大家说是不是啊!”人群中有人起哄说道。
接二连三的声音传出:“是啊,真是不要脸。”
“我看,他这是自掘坟墓!”
“……”
周亭见场面如此,站出说道:“吴老板,您这闹的是哪一出?”
吴成说不出话,只站在原地张望。
“我看不如这样,把他送入警局,这样大家都有交代。”
众人纷纷点头,吴成却连忙说道:“周广生!这定是你从中使的乱子!”
周亭轻摇几下头:“行了,吴老板,今日之事,大家都心知肚明,你也没有必要这般。”
话罢,搂外警察冲了进来,时间卡得刚好,这场戏,怕是只有吴成一个局外人。
他被拷上手铐时,嘴里还在谩骂,可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
宋清见戏演得差不多了,准备去后台等周亭,可一转头,就被人给撞上了。
“是谁!”她想知道,谁会悄无声息出现在她身后,她却丝毫未曾发觉。
宋清刚抬头,直勾勾被一双眼睛吸了魂,那眼睛清澈得很,瞳孔中映出她的容貌,像是在发着光,只是那光温柔了些,不那么刺眼。
就这般望了许久,直到周亭出现打破了宁静。
“你们见过了?”
宋清回过神,用手捋捋发丝:“没,不小心撞上了。”
就在话语不经意间,她再抬眼一看,那人早已望向别处,窗边漏出的光洒在他的侧轮廓,半明半寐,深不可测。
“那你们挺有缘,阿清,这就是以后与你共事的人,叫白叙。”周亭介绍道。
宋清再次看向他,白叙转过了头,也看着她,那是一张端正的脸,高挺的鼻梁,和他的眼睛不太一样的是,这脸,竟透了点少年气。
“你好,宋清。”
白叙对她轻点了下头:“白叙。”
宋清垂下头,仔细打量了他全身,发现他几乎全身黑,除了腰间别了一把玉箫,瞧着价值不菲,玲珑剔透,白叙瞥见她盯着箫,便下意识将它顺到腰后去,她就转了头,没再看。
这段自我介绍少得可怜,周亭忙道:“行了,你们都不怎么会交流,我做东,去吃顿饭,熟络熟络,怎么样?”
宋清倒是无所谓,看了看白叙,他只道:“我随意。”
白叙不怎么说话,宋清觉得真是浪费了这张好脸,若是风流一些,不知多少姑娘栽在他手上。
尚品房位于太平南路,主厨曾为慈禧太后做过御食,想来手艺十分了得。
周亭换了一身西装,翘着二郎腿,嘴里还吊着烟:“阿清,今日之事,你有何看法?”
宋清嘴里正在嚼饭,听这话不禁一愣,放下筷子答道:“不都是你安排好的?能有什么看法?”
周亭见她这般,垂下头念然一笑:“那么你呢?”
他望向白叙,脸色也正经起来。
菜品在白叙嘴中轻嚼,看他的模样,像是这菜被灌了毒药一般难以下咽,待他缓慢吞下后,才说道:“他本该死。”
“你这话说得不错,吴成这个人,本就该死。”周亭道。
正巧说到这事,宋清心中不免还有些许疑惑:“你们是怎么将他手中的东西调换的?”
她看向两人,白叙一言不发,周亭倒是露出浅浅一笑:“你问他。”
宋清便盯着他,过了好一会儿,她都快不耐烦了,白叙才放下筷子回答:“在路上,我撞了他,那时换的。”
原是在来水玉楼的路上,想来这白叙的本事还真是不小,只那一刻,就能在人眼皮子底下偷梁换柱,这样的人,绝对不简单。
宋清闭眼思索了一会儿,又问道:“所以,古司的事,谁泄露的?”
日光渐渐下沉,只留下淡淡的橙在天边徘徊,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空气中散来了梧桐树的味儿,周亭深吸一口气,答道:“这就是你的下一个任务,找到那个女人,然后杀掉。”
“吴成,他应该知道女人的行踪。”白叙道。
周亭又点了支烟,混杂空气中的味道,又吸了一口:“他人在古司,审问不难。”
“你们怎知道,是个女人?”宋清又问。
周亭叩了下她脑袋:“阿清啊阿清,平时说你聪明,怎么到了现在,脑子不够用了?
刚开始还没理清楚,脑袋突然转了个弯,便都明白了。
“陈心儿撞见吴成与那人相见,便用两人聊天内容作为筹码,让古司帮助自己逃出吴家公子的束缚,区区几句话都能让你答应,真正的聊天内容肯定不简单,能知道这么多内幕,而且还整理成纸的,只有七组的人,不出意外,都是些娘子兵。”
周亭鼓起了掌:“不错,分析得可以,其实…陈心儿当时就告诉我了,是一个女人透露给她的,她还告诉我,不帮她,便不会知道那个女人是谁。”
宋清气得冒白眼:“陈心儿还真是可以,一箭双雕啊,一头威胁吴成,一头利用古司,还白白搭进去一条人命,到头来,还不是死得其所。”
“陈心儿当初想威胁吴成,利用他逃出南京,但她错了,古司,有债必还。”
周亭眼里散发着狼般的野性,与他的长相甚是不符,一个披着戏衣的狼却演着戏子的故事。
吴成被关押在古司的地下牢内,这里是专门用来审判人的,昏暗的灯光,肮脏的房间,还有残酷的刑法以及撕心裂肺的叫喊声。
瞥了下白叙,他一脸镇定,仿佛这些已经见怪不怪,甚至开启了观光模式。
宋清抵过去问他一句:“在看啥?”
白叙轻说了一句:“没。”
这个人怪怪的,宋清又说:“你平时都这么不爱说话?”
白叙侧过头,很明显,他不想回答她这样一个愚蠢的问题,宋清只好摇过头。
进入审人的房间,里面传出一股血腥味,刺鼻得很,可三人却淡然自若,这种场景,不知见过多少遍。
屋子里的吴成被拷在铁链上,上半身裸露,本就是老人一个,骨瘦如柴的身子怎么可能经得起这么造,整个人怕就只剩下一口气了。
“说吧,那个女人,是谁?”周亭坐在对面的椅子上问道。
“我去…你/娘的…”吴成说出的话有气无力,这几个字,也挤了很久。
周亭走上前,用力抬起他的脸,直盯着他的眼睛:“有骂人的功夫,也不说,难道不想活了?”
吴成也支起自己那张死气沉沉的脸,张口回击:“你奶奶的,你把我从警局弄来,我就知道,你不会杀我。不知道那个女人的下落,你杀不了我。”
周亭放开他,用布擦了擦手上的血迹:“没错,我现在还杀不了你,但我可以让你生不如死。”
站在旁边的手下开始用烧红的煤炭去烫他的身体,痛苦的声音充斥整个房间。
宋清看了一眼,朝他说道:“您就赶紧招了吧,这么受苦,何必呢?”
一只手示意她停止说话,周亭插话道:“你恨我,恨我杀了你儿子,但其实,我能让你更恨我,你大概忘了,你不只是下有小,你还上有老。”
听这一句,吴成突然挣脱起来:“我娘九十几了,你想对她做什么!”
“哟,大孝子啊,看不出来嘛。”周亭嘲讽道。
他边说便凑近吴成:“我不伤害她,但你得告诉我,那个女人,是谁?”
又是这一招,宋清已经见怪不怪了,用亲人威胁,周亭说过,敌人的软肋就是自己的优势。
这办法一向很好用,经历过一次失去亲人的吴成,很快便招了。
“其实,我也不认识那个女的……”
吴成不认识那个女人,听他口中所言,那人是自己找上门求他帮忙的,女人长得极美,普通人一见了便离不开眼,她像是会魅惑人心,吴成只记得那晚,自己迷迷糊糊便把吴氏洋行所有罪行全招了,女人便借此来要挟他。
“所以,并不是你们串通好的,而是她故意来找你的。”宋清问道。
“没错。”
女人给了吴成很多古司的资料,让他去北平找统领揭发南京城中的事,并口头嘱咐了很多话,这些话,都被陈心儿听见了。
“那她为何只找你去揭发?”
吴成摇头,白叙却道:“因为钱。”
“钱?”
周亭回道:“没错,吴成是南京城里的大户,他平日里待人朴实,是一个极其好下手的对象,再加上经营洋行,可以解自己的当务之急。”
“对,那女人的确让我给了她几千大洋,还让我送她出国,说是再也不回来了。”
“她没走。”白叙说。
“找不到揭发古司的人,她怎么会善罢甘休。”周亭道。
宋清皱眉:“你刚说,她长相极美,像是有魅惑之术,还会蛊惑人心,这不是妥妥一个狐狸精?”
吴成没再说话,周亭说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又何况是一个南京城,我们古司竟还有这般人物,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是谁。”
转头望吴成,他似乎已经奄奄一息,随即招呼道:“他已经没用了,送回警局吧,自己犯的错,还得自己担。”
回到小洋房已经是凌晨,周围只能听见蝉虫的叫声,在这个安静的环境下,显得格外刺耳。
沙发上坐了宋清和白叙,周亭站着抽烟:“今日都累了,早点回去歇着。”
宋清却说道:“你不觉得蹊跷吗?世上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周亭吐了一圈烟:“吴成不可能说谎,这事八成是真的,你呢,你怎么看。”
白叙还是冷冰冰的样子说话:“那女人,不是人。”
宋清噗的一声大笑起来,不是人?这种话他也信?
周亭没有动摇,反而想继续听他说下去。
“那个女人会媚术,她是个魅。”
“魅?你是中邪了吧。”宋清嘲讽到。
一个突如其来的眼神让她立马闭嘴,周亭说:“什么是魅?”
“几千年,有一个地方,叫空州,魅,生活在那里,繁衍至今,依然存在,她们会媚术,蛊惑人心。”
宋清刚想反驳,便被周亭插了嘴:“原来我的古司,竟有一个魅。”
周亭深吸一口烟:“我得找到这个魅,这样,一切都才好办。”
清风吹过了梧桐树叶,沙沙声作响,那些隐藏在绿叶身后的故事,也快见到明日的太阳了,只是过程有些慢,毕竟,翻书也是要花时间的,指不准,又是一段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