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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拜堂 ...

  •   夜深。

      简陋陌生的堂室内,红烛高照,灯火微摇。

      “一拜天地——”

      随着话音起落,对着不知是何方神仙的牌位,苏祁言和谢子义一同弯腰俯身,深深拜了下去,大红色袖摆拖到地上。

      “二拜高堂——“

      这里并无高堂可拜,但无论是谁,苏祁言还是谢子义,他们在这个世上,本来也就没什么亲人。

      于是,对着那野神仙,两人再次默契地弯腰拜了下去。

      灯火如豆,红烛暖光将轮廓剪成一道模糊的黑影,映在那土黄的墙上。他们几乎一致的动作,让两个影子融在了一起。

      好似孤冷黑暗里两个互相依偎取暖的孤魂。

      但苏祁言没看到,谢子义也没看到,唯有门外的一方山野风月,共同目睹了此间旖旎。

      看着眼前的一幕,蛇妖咯咯地笑着,她清了清嗓子,继续高声道。

      “夫妻对拜——”

      苏祁言的心又狠狠颤了一下。

      夫妻,这个称呼太过沉重,实在不适用于此时,更不适合他和谢子义之间的关系。

      而在宽大的袖摆之下,谢子义握了下拳。尽管前世的仇恨已经被冲淡不少,他没那么讨厌苏祁言了——

      但这顶多是以徒弟的身份。

      夫妻,道侣?根本不是能用来概括他俩的词。

      只是为了能探清这蛇妖到底想要做什么,他们这时也只能继续地将这戏给演下去,在蛇妖又重复了一次“夫妻对拜”后,苏祁言转过了身。

      他看着徒弟头上的那顶喜帕,盖在了比他矮了一截的身躯上——

      咳……今日便算是为师委屈你。

      而谢子义盯着鞋面,几乎是在弯腰的那一刻,喜帕扬起时,他看到了苏祁言那张熟悉的脸,那身大红的喜服。

      谢子义没忍住,挑了下眉。

      他原本以为,像苏祁言这样的人,便只适合穿冰蓝那样冷到极致的颜色,但没想到,红色也挺衬他。

      明度极高的绛红衬着他苍白的肌肤,是一种意外脆弱的美感。

      ……在想什么?

      谢子义起身,收回刚才的思绪,眸中一闪即逝的光慢慢沉寂。对面的,可是他上一辈子的仇人。

      弯腰起身,终于结束,苏祁言的眼珠稍转,视线从小徒弟初显挺拔的身躯上收回。

      “礼成,送入洞房!”蛇妖的尾巴摆来摆去,眼中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意,“记得,该有的痕迹要有哦。”

      “什么痕迹。”他有点奇怪,眼神倏地警惕。

      “就是……”蛇妖眼神暧昧地在苏祁言和谢子义之间扫了又扫,语气自然道,“当然是你们欢好恩爱、巫山云雨之时,在对方脖颈上留下的痕迹啊。”

      “啊,难道你们不这般做的吗?”她转了转眼珠,似乎开始怀疑。

      苏祁言噎了一下,忽而冷冷道:“知道了。”

      脖子上。
      他明白了,苏祁言想起那些尸体上的淤痕,不正是这样来的?不过……等他弄清这蛇妖害人的来龙去脉,一定立马结果了它!

      “走吧。”苏祁言自然而然地牵起谢子义的袖子,提步便往前走。他倒要看看,这个蛇妖还能耍什么花招。

      苏祁言步子停顿了一下,竟是没牵动。

      他回头道:“怎么了。”

      只见小徒弟沉默了一下,道:“没事,师尊。我能自己走。”

      苏祁言这才想起,谢子义从刚才拜堂起,就一直没说过话。

      他看了眼早就黑透的天色,那么厚重的盖头,自己走,怎么走?苏祁言蹙了下眉,这孩子,突然闹什么脾气。

      谢子义莫名烦闷。他顿了下,伸出手,欲直接扯掉头上的喜帕。

      “哎,小郎君。”蛇妖忽然沉声,”入洞房前,盖头是不能随便掀的哦,可别坏了规矩。”

      谢子义听着蛇妖那甜腻腻的声音,更觉烦躁,他手上动作不停,就想扯下那方盖头。

      扯掉喜帕,他自己能走。

      “好了。”苏祁言出声打断,“有什么事,咱们进去再说。”

      他想,会不会是谢子义盖头里闷久了,不开心了?行吧,苏祁言认命,小孩子嘛,有时候是要闹点脾气的。

      他这徒弟,平日里已经够乖了。

      是以苏祁言也不再解释,扯住谢子义的手腕,不由分说地便往前走:“不会摔的。跟着我便是。”

      既然谢子义不想在此处耗着,那就快点走好了,等会蛇妖看不见了,苏祁言就立马帮他将喜帕掀下来。

      谢子义不知苏祁言想了什么,又为何突然走那么快,来不及多说,他已经被不容拒绝地牵带着往前走。

      苏祁言步子迈得很大,但是很稳,走的都是无甚障碍的平地。

      “师尊。”谢子义喊了一声。

      苏祁言牵着他的手腕紧了下,轻描淡写道:“走便是,别想太多。”

      为师等会再来哄你。

      晚风顺着喜帕吹进来,两个身着大红喜服的人迈着大步向前,几乎要跑起来。一前一后,一高一矮,一个人的衣袖被另一个人的手紧紧地牵着。

      别想太多?他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蓦地,谢子义的郁躁似乎真的被吹走不少,好像一下子,他脑袋就空了。

      确实也来不及多想。

      谢子义的手指蜷了下,虚虚握住的拳头紧了又松,低低应了句:“好。”

      -
      一进门,嘭地一声。

      苏祁言反手带过了门,即刻便将谢子义的喜帕掀了下来,他对上一双清澈透亮的眸子,咳了声,偏过头道:“可以了。”

      “子义,辛苦你。”苏祁言冷淡的声音中夹杂着些许滞涩,他极少用这样的语气说话,“闷了这般久。”

      谢子义不知该如何反应——他竟以为自己是闷久了不舒服,闹脾气么?

      可就算是这般算得上是幼稚的行为,苏祁言还是别扭地安慰了一番。

      小徒弟眸中神色几番变换,一时未曾开口,苏祁言也沉默,心里长叹一声:行吧,输给你了。

      于是他声色清冷,继续哄道:“不过做场戏罢了,你……不要往心里去。”

      不要往心里去?他能有几分往心里去,谢子义心中嗤笑,他能乖乖戴上喜帕,不过就是不在乎罢了,反正也不是真的。

      他重活一遭,从心所欲,没有什么不能做的。

      “行了,你过来。”苏祁言见谢子义神色和缓了几分,也不欲一直惯着他,坐到床上后,对他招手。

      “是,师尊。”谢子义垂首。

      苏祁言揣摩了下措辞:“你也听到了,那蛇妖……需要我们弄些印子出来,想是与那尸体的死法有关,你且用法力先试一下。记住,切勿伤到自己。”

      脖子上的淤痕?谢子义想不明白蛇妖为何要弄这么一出。

      谢子义眸中一闪而过的疑惑被苏祁言捕捉到,他略感尴尬地咳了两声。

      苏祁言穿过来时,也有二十多岁,已经工作了,这些事不可能不懂。但是谢子义还只十几岁,不明白,是正常的。

      不过苏祁言也不准备说就是了。

      毕竟眼下现在这番情境,他们孤男寡男、一师一徒地共处一室,显然不是说这些话的好时机。

      苏祁言云淡风轻道:“照做便是。”

      而谢子义一直便盯着苏祁言的神色,也从他凌厉的凤眸中悟出些不一样的意味来,朦朦胧胧中,好似懂了几分。

      于是他垂眸,眼睫处落下一片淡淡的阴影,背后的马尾高高地束着,蹲到苏祁言的身前,仰头道:“徒弟不会……师尊帮帮我,可以吗?”

      我,帮你?苏祁言瞪了谢子义一眼。

      只是在对上那个无害的、楚楚可怜的眼神之后,又硬生生收了半分。

      “这还用教?”苏祁言尽可能地压住情绪,淡声问道。

      谢子义抿了下唇,开口便是:“徒儿只是想让师尊教教我,没想会让师尊生气,是徒儿不对——”

      “行了。“苏祁言只希望谢子义快快闭嘴。

      瞧瞧,这说的是什么话,他有凶他吗?苏祁言瞥了眼可怜巴巴好像下一秒就快要哭出来的小徒弟,没有……吧。

      没办法,实在拿谢子义没办法。

      谁让他是谢子义师父呢?“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苏祁言心里默念,就当他是解惑了。

      他对谢子义道:“过来。”

      “好的,师尊。”谢子义立马应了,朝苏祁言靠近些许。

      苏祁言坐在室内唯一的大床上,连被子都是绣着鸳鸯戏水的大红锦被,他看着蹲在自己脚边的谢子义,少年的身形缩成一团,莫名让他想起第一次见到谢子义的时候。

      在柴房,落水小狗般楚楚可怜的少年就那么蜷缩在阴影中。

      苏祁言伸出的手顿了一下。

      罢了,苏祁言对谢子义道:“坐我旁边来。”

      坐他旁边?这里可只有一张大床。除此之外,连桌子凳子都没有一个。

      谢子义暗中勾了下唇,面上则抬起了他的狗狗眼,小声道:“弟子不敢。”

      “我让你坐,你便坐。”苏祁言适时发挥自己师尊的威严,掀起眼皮,神色冷淡地示意了下,不容置疑。

      谢子义不再扭捏,听话地坐到了苏祁言身边。

      两人都坐着,身高差别倒是没有多大,谢子义笑了一下,眼尾都微微弯起来:“谢谢师尊。”

      苏祁言自然道:“谢什么,我是你师尊。”这不是应该的么。

      听着苏祁言理所应当的语气,谢子义眸子又暗了下来。

      应该的?以前可从来不是这般。他的笑稍稍收敛,鼻子里应了一声:“嗯。”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明明很多事,他都没有刻意变过,甚至做好了要杀掉一些人,再逃出玄天宗的准备。

      但所有的一切,好像都和前世不一样了。

      苏祁言没注意到谢子义的缄默,他抬手放出灵力,专注地给小徒弟的脖子上制造那些“印记”。

      累了一天,此时的他身子已经真的乏到不行,嘴唇微微泛白,肤色也比平时更白上几分,但苏祁言想着不能伤到他徒弟,便一直提着那最后几分精神。

      “天地合,万物生。静心凝气,无所不克。”

      苏祁言复述术法的口诀,仔细地进行每一步。生怕一不小心,弄疼他这娇滴滴的小徒弟,又该闹脾气了。

      再就是,若他自己都没做好,那岂不是给他徒弟做了反例?

      他这师尊的尊严又该如何维持下去呢。

      苏祁言的神色过于认真,在暖黄的烛光下,原本凌厉的眉眼也染上一分淡暖。他没有注意到,方才还不知在想什么的小弟子,此时已经抬起头来,视线落在了他的眉间。

      芙蓉帐暖,帐顶红纱,一眼望去,满目皆红,映得苏祁言这张冷肃的脸都变得与寻常不同——

      肤色更白,却少了几分病气。只觉得越发如晶莹剔透的白玉,脆弱不可触碰。

      那玉,如若骤然握在手中,会冷得战栗,但不过一会儿,或许就会变得同手中温度一样了。因为好的玉,戴久之后,都是暖的。

      谢子义盯着苏祁言那双凤眸,如果剖开他的心……

      会发现里面是冷的还是暖的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拜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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