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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英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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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二区警察分局
赵大树因破了个棘手的连环杀人案,被调到了外二区警察分局.外二区警察分局管辖着大栅栏和八大胡同,那可是当时北京城的“红灯区”.也是个多事的地区,在这当警察都生财有道.生性耿直的赵大树还真是个例外,赵大树从小生活在这一带,少年时期也曾在道上混过,是个有情有义的人.晌午的分局,还零零散散的有些人穿梭着.赵大树用一张报纸遮盖着脸,是睡非睡。
“唉,我说,你往哪儿去?”一巡警囔囔着. “报案啊!”一个是乎很熟悉的声音,赵大树努力的回想着,可能自己见过的人太多,一时还想不起来。
“报案!你跟我说就行了!”巡警不耐烦的说.那人好像不死心: “我这案子,你办不了!”
“哈!我办不了!死谁了?还是谁被奸了?”
“比这些更严重!”那人提高了嗓门,好像在冲着赵大树说.赵大树把脸上的报纸一把掀开,架在桌上的二郎腿放了下来,离开他的办公桌,来到这个报案人的面前,他对那个巡警说: “你去吧,这个案子我来吧!”然后转过身来对那人问道: “说吧!报什么案?”
那人清了清喉咙说: “我们家如花失踪了!”
赵大树找来了笔和纸,继续问道: “性别?”
“性别啊,女的。”
“年龄?身高?什么时候发现的?”赵大树职业性的一口气问道。
那人不假思索的答道: “年龄啊5岁,身高1尺半左右,昨天吃晚饭的时候发现的。”刚才的那个巡警坐在邻桌竖起耳朵听着。
赵大树继续问: “那昨天晚饭之前有没有发生什么?”
那人仔细的思考着: “有,发生了些口角。”
“和谁?因为什么?”
“和他的女朋友们,嘿嘿,一些争风吃醋的事!”邻桌的那个巡警听他这么说,差点摔到桌底下去了,不是说才5岁吗?女朋友? 争风吃醋的事?
赵大树却一本正经的记录着. “我们会尽快的!”那个巡警实在憋不住了,说道: “我说,你喝醉了吧!酒还没醒吧!5岁就因为女人争风吃醋!这像话吗?”
“当然不像画了,要像画早挂墙上了!”没想到赵大树和那人异口同声的说道,连表情都是一样的。赵大树对那人说: “我说你们家如花不是6岁了吗,你离开北京的时候,他已经1岁了!”
那人像老朋友似的搂着赵大树的肩说: “赵大队长还记得我们家如花啊!”
赵大树在那人的胸口重重的锤了一拳说: “你小子,还记得回来啊,我还以为给洋妞端洗脚水去了呢?”
“我很爱国的!”
“陈霖海是个爱国的有为青年!”
“你终于发现了!”两个人开始比划了起来,嘴里还念念有词,都是些说书人用的词儿。
那个巡警不解的问道: “你们认识啊! 如花是什么?”
赵大树很有耐心的对那巡警说: “买办陈家知道吗?”那巡警点了点头,赵大树继续说: “陈家有只公鸡叫如花,昨天出走了!”
陈霖海拍了拍赵大树的肩,严肃的说: “知道你为什么能当队长了!”
正在这个时候有一人进来了,赵大树看见来人,马上立正行礼: “局长!”
陈霖海转过头去,看见一个头发稀少的中年人站在自己的后面,那个局长一看见陈霖海,马上笑容满面的对他说: “二少爷啊!”
陈霖海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 “你认识我!”局长笑的更献媚了: “上回秦老板到您府上唱堂会,我也在啊!陈老爷过生日!”陈霖海努力的回想着,好像没有印象,不过还是笑脸回应. “有空啊,杨某再到府上拜访!”
正在这个时候有人喊道: “局长,陆掌柜的还在等您呢!”杨局长握了握陈霖海的手: “杨某有事,先失陪了!小赵,你替我陪陪二少爷!”说完出去了。
陈霖海终于想起来了,那天自己都没出去见客,小声的对赵大树说: “那天,我都没出房门!你们局长怎么见到我的!”赵大树拽着陈霖海往外走去,边说: “谁叫你们陈家银子最多呢!”
永定门大街
陈霖海离开北京的时候还只是个16岁没有长开的孩子,5年了,个子已经遄的比赵大树高了半个头.赵大树伸手摸了摸陈霖海的头,说: “洋人的饭用什么做的,能把石娃子养的这么高!”
陈霖海想着面包和牛奶,吞了下口水说: “家里的饭才香呢!”陈霖海用手摸了摸赵大树的手臂,赵大树也已经不是5年前瘦弱的少年了, “都是肌肉吧!让我看看!啊!”
陈霖海在大街上就要拽着看,赵大树挣扎着: “我是警察,还是队长!你像话吗?”陈霖海停了下来,不懈的横了他一眼说: “穿上虎皮了,就以为自己是东北虎了!”赵大树在陈霖海的肚子上回了一拳,陈霖海惨叫道: “你竟然敢打武松!”
赵大树继续在陈霖海身上比划着: “林冲我都敢打!”赵大树好像想起了什么, “跟着人家小姐待了5年了,怎么…嗯…啊?”赵大树暧昧的嗯啊着,刚才还是嬉戏的陈霖海,马上把脸一收说: “你怎么那么不会察言观色啊!”赵大树说: “我要学会了察言观色,我赵大树就不仅仅只是个队长了!”赵大树拍了拍陈霖海的心口: “天下就那么一个女人吗?”
“青梅竹马的就她一个!”陈霖海嘟囔着。
赵大树摇了摇头: “你回来,是不是因为她回来了!你可真给男人长脸!”
陈霖海在想自己为什么喜欢凌寒絮,是因为她是自由的,自由的就像高飞在天空中的鸟.这是其它人不知道的。
路过一家绣庄的时候,赵大树停了下来对陈霖海说: “你等会儿啊!”说完就自己进入了绣庄,陈霖海站在店外,张着嘴看着赵大树: “赵大队长,这是绣庄!”
“我认识字!”赵大树询问着老板: “您这儿有最新的龙凤呈祥的绣图吗?”老板热情的回答: “有,得看您要的是哪一种!”老板拿出一叠的绣图出来,一张一张给赵大树介绍。
“你要娶媳妇啊!嫂子是谁?长的好看吗?”陈霖海兴奋的问了起来。
赵大树一边看绣图,一边回答: “是我妹!”
陈霖海有点失望,赵大树认真的听着老板的介绍,陈霖海觉得无聊,走出了绣庄,在店门口的小玩意摊子上把玩着。突然鼻子闻到了一股檀香,这股檀香和一般的檀香有些不同,他说不上来怎么个不同法。顺着这股檀香他看了过去,迎面走来一女子,一身淡绿色绣着青竹的衣裙,乌黑的长发编成辫垂在耳侧,额头的刘海如春日细雨整齐的挂着,一双眼睛似秋日明月透明清澈。似乎自己在哪见过?眼睛里的人影不同的变幻着,一个影子停了下来,和眼前的人儿重叠着,竟然丝毫不差,他惊讶的说出了那个名字: “秦罗衣!”
当他再抬眼看那女子的时候,已经消失在人流中,他不停的在人流中搜寻着。“怎么一会儿,就不见了!”他站在大街的中央,来往的人在他身边穿行着。他回头看见赵大树在和一女子说话,隔着人流看不到他们的表情,不过好像是熟悉的人,过了一会儿赵大树走了过来,手中多了好几副绣图, “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你找什么呢?”
陈霖海一时说不出来自己在找什么,只是笑了笑,然后问道: “刚才和你说话的人是谁啊?认识的人?!”
赵大树说: “我妹!”
“二枝吗?就她要出嫁啊!”赵大树摇了摇头: “不是二枝,出嫁的是二枝!”
陈霖海听的一头露水: “说相声呢?”
赵大树撇了他一眼: “二枝是大妹,刚才的那个是小妹!”
陈霖海明白过来说: “哦!唉!我以前怎么没见过啊!”
赵大树解释道: “她从小跟着我四叔,所以你没见过!”
陈霖海点了点头,对赵大树问道: “大树,你说祝英台为什么要女扮男装?”赵大树一脸奇怪的看着陈霖海。
小叶在卖檀香的店里找到了初静,初静正在闻着店里的各种檀香,每次小姐买檀香,都这么的仔细认真。初静闻着,可是她总是找不到那种香味.属于记忆中的香味,可是她还是在不懈的寻找着。
段公馆
陈霖海出神的看着凌寒絮那副没有完成的肖像画,脑子里却浮现的是绣庄门口看到的那张女子的脸,那张脸不停的和另外一张脸交错着。凌寒絮拿着一把刚洗干净的画笔进来,看见在一旁出神的陈霖海,她没有叫他,一边调着颜料,一边静静的观察着他,她认识陈霖海快有20年了,虽然他们才21岁。可能是太熟悉了吧,凌寒絮很难把陈霖海摆放在大家所期待的位置上,她知道这让陈霖海很苦恼.她拿着画笔准备继续那幅未完的肖像画,可是拿画笔的手却犹豫的晃动着,她闭上眼睛,回想着银奴的样貌,忽而清晰,忽而模糊,自己的记忆力不会这么差吧!银奴的银色面具不停的在眼前晃动着,她深深的吸了口气,凝神,银奴的面具慢慢的透明了起来,她是乎看到了面具下的那张脸——被隐藏在阴影中的脸.那双眼睛一会儿如寒冰刺骨,一会儿又如烈火灼肤,是什么让这张脸这么的奇特难以捉摸?她睁开了眼睛,从迷幻中挣脱了出来,她定了定神,回头身后的人却不见了。
陈霖海漫无目的的逛着段公馆,在棋亭停了下来,他看见段云棠独自一人在下棋,他正要上前去,突然段云棠起身坐在他自己对面的位置,神态变化起来,和以往陈霖海看见的段云棠不太一样,像是另外一个人.神态举止变得莫测了起来.他在和谁下棋?陈霖海想.另外一个自己吗?秦罗衣是不是也一样?
吉祥戏院
戏台上上演的还是《游园惊梦》,不过这回秦罗衣扮的不是杜丽娘,而是反串柳梦梅,扮演柳梦梅的秦罗衣也同样出彩,难怪男女戏迷都这么多。人说唱戏的是疯子,看戏的是傻子!陈霖海看着这满场的人,看着他们脸上的神态,人生其实也是一场戏,是看戏的傻子,也是演戏的疯子。疯也好傻也好.谁叫入戏了呢!?
秦罗衣卸完妆,散场后的吉祥戏院变得寂寞了起来,刚才还迤俪如梦,现在就剩下空空的戏台,空空的席座.他看着空空的戏台,突然想起了自己第一次站在台中央的情景来。也就是在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变得完整了.银奴拍了拍他,他从自己的沉思中醒了过来.跟着银奴走出了吉祥戏院.
廖府别院
陈霖海跟着安叔穿梭在廖府别院的楼台中,没想到廖府别院原来这么大,这么的精致,不过有些荒凉。小鲁垂头丧气的跟在后面,他已经被他们家少爷给折腾了一个晚上了,一大清早的又囔囔着来廖府别院,也不知道少爷是不是中邪了,竟说些不着调的话,说什么祝英台,秦老板是祝英台!?如果秦老板是祝英台,那他小鲁就是四九了。
从远处传了咿咿呀呀的声音,在这个雾重的清晨,那声音显得格外的空灵,陈霖海感觉自己仿佛身处旷谷空山中,而那声音像照进这空山中的第一缕阳光,唤醒了整个空山中的精灵.雾蔼中,一个袅娜的身影舞动着长长的水袖,像水墨画般时而显现,时而隐没。
“少爷!”安叔叫道,秦罗衣收回了水袖,转过身来,看见了眼前目光飘离的陈霖海。 “陈二少爷,一大清早来不知有何贵干?”
陈霖海神游的魂好像还没有回定,身后的小鲁,摇了摇他, “少爷!少—爷!”急促的叫道.陈霖海终于回神过来,看着小鲁,小鲁夸张的挤弄着他那小小的眼睛,陈霖海反应过来,瞬间展现出他最灿烂的笑容转过身来看着秦罗衣。小鲁开始为秦老板担心起来,因为他们家少爷如果出现这么灿烂的笑容,接收这笑容的人就要遭殃了。
“关关雎鸠,在河之舟;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秦老板,您可让多少男子寤寐求之啊!”陈霖海暧昧的说着。
秦罗衣浅笑的说: “二少爷,是雾太大了,还是您雌雄不辩啊?”
陈霖海走到旁边的桃花树下浅笑回之: “秦老板可曾听说过两性花!一朵花中有雌蕊也有雄蕊.”他摸了摸桃树叶,接着说: “这棵树开的就是两性花.花可以雌雄同株,秦老板您说人呢?也可以吗?”陈霖海盯着秦罗衣,想看到他的表情和眼神,不过让他失望了,没有任何变化。
秦罗衣说: “二少爷跟着洋人学的就是这些吗?”
看着气定神闲的秦罗衣,陈霖海眼珠一转,说: “我来继续男人之间的秘密!”他把“男人”两个字说的格外的响亮,秦罗衣还是微微一笑.陈霖海继续说: “前些日子,从朋友那寻得一残局,想让秦老板看看!”
秦罗衣说: “仅仅只是看看吗?”陈霖海用手点着秦罗衣,笑着说: “和聪明的人说话呢?省口水!”秦罗衣叫安叔摆上棋盘,陈霖海手脚麻俐的摆上了那残局,然后说道: “不过,得给游戏下些料!”秦罗衣说: “上局赢的可是我,怎么没有这种说法!”
陈霖海摸了摸鼻子说: “可以补上,只要秦老板想好,陈某上刀山下火海都行!不过这次你要是输了,这料不能抵了!”
“可您要再输了,可就是双料了!”秦罗衣挑衅的说。
“愿赌就得服输!明日上午我在千壶翁等秦老板来破此残局.”陈霖海说完转身叫道: “小鲁,回家睡觉了!”小鲁哈欠连天睡眼惺忪的跟着陈霖海离开了。
雾开始渐渐的散去,金色的阳光开始普照着.秦罗衣看着金色中陈霖海的背影,怎么自己的喉咙感觉一股酒的辛辣味。
秦罗衣在书斋的榻上不同的变换着他的坐姿,就像一组被剪辑的照片,银奴从进门到现在足足看了他半个时辰,看着他在棋盘上不停的比划来比划去。他转身抬头看着窗外,这样得折腾一个晚上了。当他转回来的时候,刚才还在榻上的秦罗衣,此时已经在他的眼前了,用那双清澈的眼睛乞求的看着他.银奴故意躲闪着他的目光,秦罗衣不依的用眼神缠着他,银奴用手语说道: “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秦罗衣灰心的在银奴的旁边坐了下来,他在想那家伙会准备什么样的料等着他?他垂头丧气的趴在旁边的桌子上,银奴起身来到榻旁,仔细的看着棋盘上的残局,这残局看是风平浪静,其实静湖下波澜暗起.红方只须一着,便可把黑方将死。他没有在动手,不过在他的脑海里不停的变化着, 黑方一路车沉底将军,红方回马阻隔,车吃马再将军,红方炮打车……
一旁趴在桌上的秦罗衣嘴角一扬,就知道你不会见死不救.他起身也来到榻上,看着已经入神的银奴.他和银奴近得已经可以感觉到他的呼吸声了。思绪开始漫游了起来,第一次银奴教他下棋……
银奴从书架上翻出了一本古旧的书——《适情雅趣》(在现存的象棋古谱中,是最具有规模的,原刊于明朝隆庆庚午年间(公元一五七O年),由金陵徐芝(字玉川)精选,会稽陈学礼(字养真)校正,全书共十卷,分为八册,卷一至卷六共列残局因式五百五十局)一边翻阅着,一边看着那盘残局,看来摆这盘残局的人真是个高人,他已经很久没有碰到了,他抬眼看见秦罗衣已经趴在一旁睡着了,他摇了摇头,看着秦罗衣香甜的睡样,宠爱的摸了摸他额前的头发,给他找来枕头和锦被,然后再次拾起《适情雅趣》,再入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