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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祖宅 ...

  •   除了凤仙花,我还在天井里种过夜来香。我后来百度过夜来香,跟我幼时种过的根本不是同一种。夜来香的种子是小伙伴家要来的,黑色圆形,上面凹凸不平,我曾经把种子切开来看过,里面有一层白色的粉末状物体,抹在手指上非常光滑。夜来香开的花通常是梅红色,也有黄色的,很有趣的是如果黄色和红色的夜来香种在一起,来年长出的植株会开出半红半黄,甚至三分之一红三分之二黄,或者红黄相间的花朵。当然夜来香对我们而言并不是观赏植物,它是有趣的小喇叭。把花摘下来,去掉里面的花蕊,放进嘴里吹就能吹出声响。留的花嘴长一些,声音就尖锐响亮,吹的时间长了花嘴有了裂口就掐去一段,再吹,声音就变得低沉了。
      有段时间,我还在学校里(小学),采了五角星花的种子,回来洒在天井里。种子形状和颜色极丑,很想老鼠屎,但种子不多久就长出了带有羽毛状美丽叶片的藤蔓,开出了红艳艳,星星一般的花朵。这种花就只是观赏而已,叶子和花朵都很有观赏价值。后来我才知道这五角星花有一个配得上它的名字——茑萝,且它不止有大红色,还有白色的。
      天井后面的房子我记得不大真切,应该是我父母居住的主卧,不知道什么原因我居然一点印象也没有。唯一记得的是那里曾经有一口空着的水缸,水缸里养了荷兰兔。不过也有可能这并不是同一时间发生的事情,因为任谁都不大可能把兔子养在卧室里。养兔子的事情应该是发生在后面的瓦房造好之后。
      总而言之,在阿博出生后天井后面的祖宅就消失了,变成了一个崭新的厨房和一栋漂亮的三层楼。厨房是造在天井后面的,也砌了个灶头,灶膛同样朝南,不同的是印象里新的灶台永远沐浴在阳光下,厨房里光线特别明亮。不过新厨房里同样有个水缸,水缸里盛满了日常生活需要的水。家里是没有自来水的,全家的水都来自后排婆婆家的水井。如果水缸里没有水里,姆妈会让爸爸去水井里挑水。用来汲水的桶上绑着一根长绳,打水的时候将桶扔进水井里,然后操控绳子将水桶左右翻转,直到水桶里灌满水,再把它提上来。从来没有打过水的人是打不上水的——水桶永远只能飘在水面上。刚打上来的水清澈见底,清甜沁凉,是很好的夏日饮品。渴的时候拿了葫芦瓢舀了水就往肚子里灌,大人偶尔会说,吃冷水,生蛔虫。蛔虫是什么,那个时候的我是不知道的,但我知道井水里是有虫子的。放在水缸里的井水时间长了,总会在水底看到扭动的细长小虫子。后来才知道那是蚊子的幼虫孑孓。关于蛔虫的可怕印象是来自宝塔糖。
      宝塔糖绝不是去医院或者卫生院配的。甚至不出自村上的赤脚郎中。梨膏糖、宝塔糖通常都是由走街串巷的戏班子带来的。现在想起来,戏班子总是要有收入的,那个时候看戏不收戏票,村子的搭个戏台,小老百姓屋里搬张长凳可以坐一家子人。锣鼓声一响,十里八乡都知道今天晚上哪个村子有戏看了。演戏也没有固定的演出时间,大概是看人来的多了,戏就开演了。锡剧和黄梅戏是主要的,不过孩子们是听不懂演了些什么的,只晓得凑个热闹,可以一边看戏一边嗑瓜子,啃甘蔗。戏演到一半,就开始卖梨膏糖、宝塔糖了,有些人会趁机溜回家上个厕所,中场休息。卖货的戏班子也绝对不会因为生意不好而罢演,不管卖的好不好,锣鼓声一响,都是演得极卖力的。不过,我印象中看过戏的大人们都是很懂行的,大家多多少少都会买一些——哪家没有孩子,哪家又断定自己不会感冒咳嗽?备着总有用的,况且这两种东西价格不贵,吃起来味道也蛮好。
      小的时候是没有厕所的,家家户户都用马桶和痰盂。最早的时候用的是木制的马桶,棕褐色,带有盖子。每天早上大人们会拎着去河边荡马桶。就是用一把类似锅刷的竹质桶刷——柄比锅刷长很多,竹篾也粗很多,使劲地在马桶里旋转,将木桶清理干净。说起来,靠近家的这条河流承载里故乡人的全部生活:人们在这里洗衣、洗菜,在这里游泳,抓鱼、摸螺丝小虾,也在这里清洁马桶。听父母说再早一些的时候,朱家人就是划着船,逃荒经过这里,看山清水秀就在这里落了地安了家,□□的时候,爸爸爷爷他们也曾经在这条河里挖河泥,赚工分,这条河是我真正意义上的母亲河。
      之所以说到马桶是因为吃了宝塔糖后会肚子疼,然后上马桶。这通常是看完戏后隔天发生的。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我整个童年的阴影了。那个时候孩子们是不懂什么叫恶心或者害怕的,不管什么都想去试试去看看。一看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喝过凉水。当然,宝塔糖吃一次是不够的,通常大人会让孩子吃个两三次,拉拉干净。后面的几次我没看,但大人们会很好心地转述给我听:又拉了几条出来,大的多些还是小的多些。我还曾经亲眼看到一个比我当时小一些的孩子捂着肚子,直接裤子一褪就跑到树下去了,一眼看过去黄色的半固体中一条又一条的长条的虫子。这一幕,我至今无法忘记。
      关于虫子的阴影还有一个故事。姆妈说哪里哪里大概是附近的某一个村庄有个毛丫头,从小在河边长大,特别喜欢吃河蚌。但不知道为什么越吃越瘦,后来有一回,母女两个吵架,姆妈揪了一下女儿的头发,没想到一把头发就这么被揪下来了,母亲吓了一跳,上前查看才发现女儿头皮都被自己揪下来了,裸露的脑壳上密密麻麻的虫子。
      那时候我吓白了脸,故作镇定地问姆妈:女儿呢?后来怎么样了?姆妈说头都被虫子蛀空啦,人当然死了。所以吃东西一定要煮熟了吃,河蚌里呀多的是虫子。我能理解大人讲这个故事的初衷,然而这个事故让我从此以后再也不敢吃河蚌,也让我开始害怕那些无脊椎的软绵绵的虫子。
      姆妈类似的吓人故事有很多,都能说出具体的地点和人名,因此很有迷惑性。我一直觉得这些故事是真的,当然我迄今也没有弄明白到底是不是真的。比如说她的小伙伴曾经在离外婆家不足一里地的水库见到过水鬼。那是一种类似猿猴的生物,全身长毛,也叫做水猴子,当时只露出个屁股,引得水库里的水波浪翻滚。还比如,她曾经亲耳听到过鬼叫,其实鬼叫听起来类似小鸡或者小鸭叫,常常在午夜时分“叽叽喳喳”或者“嘎嘎嘎”的一群群经过村庄;还比如住基上的张敏(我小学同学)的妈妈因为信了□□教,深信神功大成,自己身体里已经有了成型的□□就用剪刀活生生剖开了自己的肚子……总而言之,这样的故事伴随了我整个童年。
      新厨房里的灶头全家用了很久,那时候暑假我和小伙伴去河边摸了螺丝抓了小螃蟹,烹饪工作都是在这个灶头上完成的。我们还边玩石头剪刀布,谁赢了谁才有资格吃。厨房再往前走是一个庭院,大部分地方都筑了水泥,只留了两个直径约一米的烂泥地,姆妈经常在里面种些水果、蔬菜。我记得有一年种了丝瓜,新灶间顶上都爬满了绿色的藤蔓。当然,还种过葡萄、橘子,都接了果,有一年葡萄还丰收了,收获了小半篮。而橘子树让我印象深刻的原因是它和凤仙花一样深受毛虫的喜爱,大人们打了好几次农药也无济于事,后来也就随它去了。不过橘子树上的虫和凤仙花上的绝不是同一种。那是一种长毛的黑色带艳丽橘色花纹的毛毛虫,最后我们除了得到两株被啃光叶片奄奄一息的橘子树外,还看到三只黑色带橘色花纹的凤尾蝶,其实对于孩子来说,不管橘子或者蝴蝶一样是一种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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