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云传奇》孤独培培

6、大漠长烟

　　终于到达了女真族。耶律琦有些惊讶。这是位于沙漠边缘的一个小部落——与其说部落，不如说是一个村庄。然而在这么一个小地方，规模却别具风格。如女真人不知在哪里学的建筑学，打破了草原上帐篷的传统样式，而建造了简易的木头房子，颇为像燕京的建筑样式。在透风性方面，甚至更胜燕京的宋式建筑一筹。耶律琦不禁佩服起女真人的学习能力和智慧。街上虽然简陋，来往的人也不多，但一切都井井有条，像是一族人同住在一个大家庭一样。
　　路上不断有人跟完颜美打招呼，而完颜美此时一改不易近人的表情，微笑着行礼打招呼。
　　“不错嘛。”耶律琦看着完颜美笑意盈盈的样子，调侃道，“你笑的样子很可爱嘛，干嘛要装得这么冰冷呢？还以为你笑起来会露出龅牙什么的。”
　　完颜美咬牙切齿的凶道：“不要你管！”
　　为配合完颜美的表情，耶律琦故意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完颜美看得心中更恨。
　　来到一个木屋前，一伙小孩子围了上来：“美美姐姐回来啦！美美姐姐快和我们一起玩！”
　　完颜美摸着孩子们的头，温柔的说道：“姐姐现在有点事，一会儿再来和你们玩，好吗？”
　　孩子们听话的点头，跑到一边玩去了。
　　完颜美推开木门，对耶律琦冷冷道：“进来吧。”
　　“啊！~累死我了。”耶律琦一个大趴叉，倒在床上。
　　“喂！不要睡在我床上！”完颜美吼道，顺手抽出长刀。
　　吓得耶律琦一骨碌爬起来，奇道：“你为什么就对我这么凶？因为我是契丹人？因为我和‘族盟’有关系？”
　　完颜美一下子答不上来，反正一看见这家伙，就来气，没有原因。
　　两人商量起穿越塔克拉玛干之前的准备来。
　　“现在正置秋冬交替之际，气温没有那么高，天气也不是很干燥，应该比较容易穿过沙漠吧？”耶律琦看着地图，一边说道。
　　“你错了，这个季节更容易遇到沙尘暴，所以更危险。”完颜美解释道，“最理想的季节是春季，不过我们没有等的时间。还有我们不能乘马，得改用骆驼。”
　　耶律琦虽然听说过骆驼这个“沙漠之舟”，却从未亲眼见过，也不敢轻言可以驾驭。
　　完颜美看穿了耶律琦的心思，说道：“放心吧，骆驼是一种很温顺的动物，很容易驾驭。好了，我出去一下。你不许在我家里捣乱！”
　　“我只能保证不会放火。”耶律琦故意道，又问：“你出去干什么？”
　　“陪刚才的小朋友玩呀！”
　　“什么？你来真的？”耶律琦错愕，还以为她有什么重要的事。
　　完颜美瞪了耶律琦一眼，一字一句道：“说到了，就要做到！”
　　说罢，关门而去。
　　耶律琦笑着摇头，心中却对这个女真女孩添了一份好感。

　　次日，两人都想早点出发。于是早早的准备了骆驼和食物。耶律琦看着骆驼那似没睡醒的眼睛，真不敢相信它居然能负重那么多东西。
　　为了不让耶律琦再占便宜，完颜美特意准备了两头骆驼，和耶律琦分乘。
　　坐在骆驼的双峰之间，耶律琦感觉挺舒适，就是速度要比马差多了。他忽然感到一丝无聊。
　　随口问道：“小美啊，你这一手刀法挺不错的，哪里学来的？”
　　“没有人教，我自己练出来的。”完颜美被触动一些往事，忿忿道，“若没有我这些武功，不知又有多少女真人会受到契丹人和狼牙人的欺凌！”
　　完颜美始终对契丹人心存芥蒂。耶律琦调笑道：“我母亲一直说我好斗，见了你才知道我根本不算什么。原来你从小就有暴力倾向，怪不得。”
　　完颜美一气之下追了耶律琦二十里。
　　夜晚，气温骤降。
　　两人搭好帐篷，完颜美理直气壮道：“我睡帐内，你睡帐外。”
　　“不会吧！”耶律琦失声道，“你想我冻死在帐外吗？”
　　完颜美也感觉到一丝凉意，想了想，终于人性化了一次：“好吧，你可以睡里面……不过，你要是用手碰我，我就砍断你的手；用脚碰我，我就砍断你的脚！”
　　“没问题没问题！”耶律琦只有苦笑着承诺，看来和这个女孩子独处还真是一件十分凶险的事。
　　两人在帐篷内升起火，各自躺在一边。良久，一言不发，空气中透着微微的紧张和尴尬。
　　完颜美奇怪耶律琦怎么突然如此沉默，偷眼看了一下他。
　　耶律琦正仰躺在地，眼睛瞪得大大的，那眼神中……似乎还有一点点温柔。
　　“喂，怎么不说话？”完颜美终于问道。
　　“没，有点想我娘了。”耶律琦旋即笑道，“怎么样，想嘲笑我不够男子汉吧？”
　　完颜美却什么也没说。耶律琦看过去，这丫头大大的眼睛竟然蒙了一层雾。
　　“对了，到你家时，我就奇怪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你这个年纪的姑娘，应该还生活在双亲的羽翼下吧？你父母呢？”
　　这么一问，反而让完颜美更伤心了，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耶律琦大惊，想不到完颜美竟然有这么脆弱的一面。经过细细盘问，完颜美才娓娓道来。
　　原来在完颜美八岁的时候，有一班契丹人骑着大马，闯进女真族的村子，像盗贼一样抢夺、奸杀。完颜美的父母在那时双双失去了生命，幸而完颜美的母亲死死把小完颜美压在身下，完颜美才逃过一劫。
　　难怪她那么讨厌契丹人，耶律琦突然有一种强烈的负罪感，却又说不清为什么，只是由衷的说道：“对不起……”
　　完颜美摇头道：“从小到大，我唯一的愿望就是杀尽契丹人。可是和你相处一段日子，才知道契丹人也有好人。耶律大哥……你不用道歉。”
　　看着完颜美梨花带雨的样子，耶律琦心中一动，揽过完颜美的肩头，紧紧抱着。让完颜美在他怀里尽情的哭着，就这样过了一夜……
　　不知道什么时候，耶律琦就这样坐着睡着了。第二天刚醒过来，准备伸个懒腰，却感到脖子处一片冰凉。睁眼一看，竟然是完颜美一脸怒气的把刀架在他脖子上！
　　“小美，你这是……”耶律琦心叫不妙，突然想起完颜美“手碰砍手，脚碰砍脚”的宣告。
　　“我说过你不准碰我的，你却搂了我一夜！”完颜美怒道。
　　耶律琦苦笑，这丫头怎么白天和晚上判若两人啊……突然看出完颜美的眼神并不是真的愤怒，心中暗笑。
　　装出一脸无奈道：“好吧，是我不对。昨天我全身都碰了你，你就把我砍成肉酱拌饭吃吧。”
　　完颜美见他一点也不怕，恼怒道：“你……我要你忘记昨晚上的事！”
　　“好，我保证忘记！”耶律琦一脸认真，待完颜美收好刀，却又坏笑道：“昨晚我什么都忘了，只记得有人脆生生的叫了我一声‘耶律大哥’……”
　　“你！……”完颜美为之气结，满脸涨得通红。
　　两人就这样一打一闹的，在沙漠中过了五天。在这段相处得日子里，耶律琦渐渐习惯了完颜美随时动怒的脾气，完颜美也渐渐习惯了耶律琦有点坏坏的性格。两人相处日渐融洽。
　　“小美，我们是不是走错方向了？”耶律琦一身沙土，在这种环境下，一脸几天不洗澡时很痛苦的事情。
　　“方向没有错，我们一直是往北方走的，只是沙漠太大，没这么容易穿过。”完颜美此时也一身灰土，有损容颜。
　　话音刚落，迎面吹来一阵劲风，骆驼忽然停止脚步，任耶律琦怎么赶它也不动半步。
　　“没用的！这是骆驼对沙尘暴的反应！”完颜美大声叫道。
　　耶律琦大惊，不知如何应对。完颜美抓起耶律琦的手，以骆驼为倚靠，蹲在地上。
　　一时间，漫天沙尘卷来，天色一片昏暗，沙子打得两人脸上生疼。耶律琦想说话却无法开口，因为一旦开口就是一嘴的沙子。
　　两人紧紧抱在一起，一会儿感觉像要飞起来，一会儿又感觉被埋在了沙下面……
　　沙尘暴很快过去，一切又是风平浪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两人从沙堆里钻出来，狼狈不堪。
　　耶律琦脱下衣服，沙子噼里啪啦的落在地上：“糟了，骆驼不见了，干粮和水都在骆驼背上呢。”
　　完颜美也拨着头发里面的沙子：“还有，我的刀也在上面呢。这下我们完了。”
　　“刀丢了好。”耶律琦笑道：“刚我又抱了你，你拿了刀只怕又要砍手砍脚了。”
　　完颜美瞪了耶律琦一眼：“亏你还有心情说笑！”
　　“不笑又能怎样呢？”耶律琦分辨方位，直指北方：“现在我们只有埋头往这个方向走了，能不能出去就看天意了。”
　　就这样，两人在沙漠中徒步走了两天两夜。
　　“我……我不行了，渴死了。”完颜美一个趔趄，倒在地上，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皮不自觉的合上了。
　　“快起来！你这个样子，半个时辰就会变成一具干尸！”耶律琦用仅剩不多的力气喝道。
　　完颜美仿佛死了一般，完全没有反应。
　　耶律琦一咬牙，背起完颜美就走。
　　一个娇小的少女，此刻却仿佛有千斤重。耶律琦走一步都感觉艰难异常。
　　背上传来完颜美微弱的呼吸：“耶律大哥……放下我吧……这样我们两个都会死的……”完颜美的意识已经是半迷糊状态了。
　　“少说话，给我保留力气……”耶律琦喘着气道。
　　意识越来越模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倒下。耶律琦也感觉撑不住了，脑海里竟然浮现出完颜美那天流泪的情景，眼泪落在地上，滴答。
　　滴答……
　　幻听么？……
　　滴答……
　　迎面吹来一阵清风，耶律琦和完颜美同时精神一阵。
　　极度的干渴让他们对水的气息十分敏锐，而这阵风里面，分明带着水的气息。
　　耶律琦眼前浮现出一个小绿点，他背着完颜美，疯狂的向绿点跑过去。
　　绿点逐渐扩大，扩大……是山脉！他们到达天山了！
　　老天并没有放弃他们！
　　更值得庆幸的，山脚下分明有一片水池，边上是葱绿的树。
　　耶律琦几乎连滚带爬的倒了水池边，一个踉跄，两人滚倒在水池里。
　　全身被清凉的泉水包围，耶律琦不顾一切的吞着水。他的意识逐渐清晰，浮出水面，咦？小美去哪里了？
　　“噗通”一声，完颜美钻出水面，凶道：“搞什么啊！居然把我扔进来，想呛死我啊？”
　　虽然仍然一副凶相，但眼神中多了份温柔。耶律琦看着完颜美的怒容，玩心顿起，一拂水洒在完颜美脸上。
　　“你……！可恨……别跑！”完颜美奋起反击，耶律琦哈哈一笑，左右逃去。
　　两人尽情的享受着劫后余生的欢畅和快乐。
　　“请你上岸去，然后走两百步，半个时辰之内不要回来。”完颜美俏眉一竖，义正言辞道。
　　“干什么？”耶律琦问。
　　完颜美凑到耶律琦耳边，红着脸喊道：“我，要，洗，澡！”
　　原来如此！耶律琦调笑道：“将就一下，一起洗嘛。”
　　“去死吧！”完颜美一拳打在耶律琦胸口，力道十足，“你再不走开，我就……”
　　“好好好，真是怕了你……”耶律琦捂着胸口咳嗽道，一边向岸上走去。
　　幻想着完颜美在水池中裸身畅泳的情景，耶律琦下身一阵燥热。还未走到两百步，就偷偷的回头望了一眼。
　　这一下，几乎让耶律琦呆住了。完颜美像一条美人鱼一般，洁白的皮肤闪闪发亮，乌黑的秀发显示着生命的活力。虽然有一定距离，但足以让耶律琦目瞪口呆。
　　耶律琦马上收住心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终于挨过了半个时辰，完颜美穿着晒干了的衣服，从后面拍拍耶律琦的肩膀：“喂，到你了。”
　　耶律琦这才敢回过头，完颜美穿着干净的女真紧身装，长发如瀑，俏目直视着耶律琦。
　　耶律琦竟然老脸一红，说了句好的，匆匆向水池跑去。完颜美莫名其妙。
　　两人在清洗之后都恢复了本来面目，俊男美女采摘了几个水果入肚后，经过一番搜索，找到了天山的登山口。
　　仰望天山，高耸入云，四周与地面几乎垂直，正常的方法的确无法登上山。只有登山口四尺的裂缝，能容纳两个人合力上爬。
　　耶律琦咋舌道：“小美，我们这些天太辛苦，而且天色已晚。我还我们还是在山脚先睡上一觉，恢复气力之后再爬比较妥当。”
　　完颜美不说话，表示同意。
　　夜晚，完颜美坐在沙丘上，沐浴着月光，眸子里映着星辉，耶律琦看得砰然心动。凑过去说道：“小美，晚上我睡你身边吧，反正帐篷也丢失了。免得野狼把你叼走了。”
　　听前面半句，完颜美刚想说不，但听到后面半句，又有点毛骨悚然了。
　　“真的会有野狼吗？”
　　这时，不知在什么地方鸣起一声狼啸。
　　完颜美说道：“好吧。”
　　耶律琦在心里把那只不失时机的狼感谢了十遍，就这么趟在了完颜美的身边。
　　第一次和小美睡得这么近，耶律琦下定决心了，只要她表现得有一点点冷，就马上搂住她！
　　“喂，我从未听你提过你父亲，你父亲呢？”完颜美突然问道。
　　耶律琦一愣，邪念无影无踪，淡淡答道：“我没有父亲。”
　　“怎么会呢？每个人都有父亲的。”完颜美不可思议的看着耶律琦。
　　“我只知道我父亲在我出生前就死了。”耶律琦仰望着星空，“娘对父亲的时只字不提，我也不想知道。”
　　虽然这么说，完颜美却清晰的看到耶律琦眼中流过一种说不出的东西。
　　唉，尽管他因为没有父亲，从小被人看不起，没有朋友，因此他会恼恨他的父亲吧。从话语上，表现得对父亲这个词的冷漠，可是他心里，还是渴望有个疼爱他，关心他，让他尊敬并以之为榜样的父亲吧！
　　两人便不再说话，安然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