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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疗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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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行至古府大门口,傅念暄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名帖递了出去。
趁着等候的时间,傅念暄将一路上用来盛瓜子的盘子擦擦,找到边缘的小孔,用细绳穿了过去。
“吕琰,你把上衣解开,我帮你绑上。”傅念暄说完,等着吕琰脱衣服。
“这原来不是盘子啊。”吕琰原本也觉得上面的小孔有些怪,但见傅念暄拿来盛瓜子,也就没问。
“这是护心镜,出发前让方少去买的,太贵的他怕是不舍得,不过这种性命攸关的东西,他也不敢乱来,放心用。”
“有什么用?”吕琰刚看到傅念暄去递名帖,料想这古府个有规矩的地方,难道还能像凤鸣山庄那样,进门先打一顿?
“我路上给古蒹蒹写了信,让她拿给古浅浅。古浅浅看了,定然会去找古啸麒。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我怕古啸麒见了你先来一顿拳打脚踢解恨,所以准备了护心镜,怕他一不小心把你弄死。当然,这只是最坏的打算,古啸麒大体上是个冷静自持的人,平日里为人处事都很大气,大概不会和小辈计较太多……吧。”傅念暄虽然嘴上这样说,眼神却飘忽不定,像是根本拿不准古啸麒的反应。
“缱缱……已经知道我要来了?”吕琰突然紧张起来,手心冒汗,“那她有没有回信给你?”
“没有。”傅念暄摇头,“你进去之后,靠自己吧。”
“你方才拿了谁的名帖?”吕琰有点懵。
“你的呀。”傅念暄一脸理所当然。
“你不去?”吕琰脊背一凉,心想果然又被坑了。
“里面又没有我想见的人,我进去做什么?”傅念暄笑道,“吕公子,门开了,去吧。”
“等一下!我……我……那个什么……”吕琰往车外一瞥,门真的开了,“你真的不去?”
“真的。”傅念暄笑意更深,“进去之后,要么死,要么把她带出来。你愿意赌一把吗?”
吕琰听到这话,鬼使神差竟然平静下来。
“我愿意。”他定睛看着傅念暄,却也知道自己没办法看出什么,只是心中隐隐有些亮光。这一路上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傅念暄到底为他准备了什么,他并不知道,但以傅念暄的心智计谋,又岂会让他贸然入府?
“去吧,我在送信门等你,你一出来,便会有人传信给我了。”
“好。”
吕琰整理好衣服,下了车,由一个小厮引进门,又穿过花园,带到一处偏僻的小楼。楼上没有匾额,猜不出是什么地方。前厅摆放着一些桌椅,珠帘摆件比不上一路所见的那般精致,却也算风雅素静。
吕琰坐在靠近门口的椅子上等。没多久,古啸麒缓步进屋,吕琰起身行礼。
古啸麒走到他身前,问道:“这位可是吕琰吕公子?”
“正是在下。”吕琰有些心虚,不敢抬头看他。话音未落,猝不及防一个耳光招呼过来。
吕琰咬牙忍过,一声不吭。
“没用的男人。”古啸麒语带讥讽,“你所求的,我办不到,你根本保护不了她。”
“我只想见她一面。”吕琰低声说道。
“吕门主,你以什么身份见他?”古啸麒毫不掩饰心中的不快。
“……故友。”吕琰有些无奈。他和余缱绻之间是本能的渐渐靠近,回想起来,却连一句情话一个誓言都没有。如今他是什么身份呢,这真是个好问题……
古啸麒沉默了一阵,直到一名小丫鬟端进来一碗汤药,才又开口。
“喝了,让你见她。”古啸麒示意那小丫鬟把药端给吕琰。
“是什么?”吕琰还没喝,嘴里已经有些发苦,整日劝人喝药,自己却靠着内力有恃无恐,他有多久没喝过药了,自己都不记得。
“散功药。”古啸麒眼中的愤恨早已藏不住了,“我古府的二小姐,怎能与江湖中人有所牵扯?”
吕琰端过药碗,懒得费心思去辨别到底是些什么药材熬成的,毫不犹豫一饮而尽。他想,反正横竖都是死,没有内力只是死得快一点而已,这具身体早就残破不堪了,没什么好留恋。
“会长,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吕琰放下碗,一阵头晕眼花,“麻烦让她快一点过来。”
古啸麒不答,见他已经站不稳,一脚踹向他膝窝。
吕琰跪倒,膝盖砸得生疼,却还是极力忍着。
古啸麒拂袖而去,留下吕琰一个人跪在厅中。他不敢起来,也起不来。方才那一碗药,药效极好,他已经浑身绵软无力,新伤旧伤齐齐在体内肆虐,痛出一身冷汗。
这样下去根本等不到余缱绻来,他就已经神志不清了。他知道自己这一闭眼,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若余缱绻赶来,看到的是一具尸体,该作何感想?
他的体力以自己无法预料的速度在流失,坚持下去真的好难。他颓然倒在地上,紧紧贴着地面,放松身体来减少消耗。
他恨自己太蠢,为什么当年没有看到任何证据,就相信余缱绻死了?如果他能多想一想,或者身边有傅念暄这样的朋友提点一下,是不是结局就会不一样?
他努力回想着余缱绻的一颦一笑,劝自己再坚持一下。可是眼前的桌椅越来越模糊,最终黑成一片。他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抠进砖缝的手指渐渐失去知觉,喘息也越来越困难。他想,自己毕竟太普通,这样的痛苦换成阿七或者傅念暄,一定还能撑下去。只是他不行,他只能尽力不让自己变成尸体,别的什么都做不了。
“吕公子,你怎么了?”
吕琰听到了是余缱绻的声音,只是这样疏离的称呼,这样清冷的语调,让他很陌生。
“球球,快帮我把他扶起来。”
“二小姐,他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恐怕要叫人抬上去。”
“舅舅给他喝了什么?”
“球球不知,只听老爷说是散功药。”
“什么!”余缱绻清冷的语气终于有了波澜,“你去叫师傅来一趟。”
“二小姐,这药方就是谢太医开的,今早老爷命我依着方子去煎好备着。”
主仆二人的声音陡然消失,吕琰感觉自己已经坠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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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吕琰耳边又响起余缱绻的声音。
“吕公子,把药喝了吧。”
他睁不开眼,也发不出声音,只是身体稍稍有了点力气,他努力吞下喂到口中的药汤。
“很苦吧,我本想加些蜂蜜,师傅不许,忍忍吧。”
吕琰很想笑,他根本就感受不到苦。意识模模糊糊,喝了完药便用完了全部的力气。
他想,下一次一定要睁开眼,看一看她。可一次又一次,仅是被她叫醒,在轻劝声中喝药。
除了劝药,她偶尔还会说些琐事。楼前的玉兰花今年没有开,明年若是再不开是不是要请人来铲掉。古蒹蒹绣了个一对荷包,并蒂莲花的图样很好看。府里请了个无锡厨娘,排骨做得不错,酒酿太甜了……
吕琰辨不清白天黑夜,也懒得数日子。他想这样就好,来京城之前,想听一听她的声音都是奢望。如今这样的日子,他还有什么不满足。她的声音逐渐少了疏离,越来越有温度。他有意识的时间变长了,喝药也越来越快,开始能吃下一些简单的食物。
终于有一日,他像是攒够了力气,在药碗递到嘴边时蓦地睁开眼。眼前的素衣女子手一抖,药全洒在床上。
“球球,快去再煎一碗。”她回头去喊立在门口的小丫鬟。
“二小姐,这药煎起来十分麻烦,没有三五个时辰弄不好,快不了啊。我还是先帮你收拾一下吧。”球球一脸为难。
“不用,我来收拾。”
“好吧。”球球自然不敢和主子死磕,出门一路小跑。
“缱缱?”吕琰看着眼前的女子,心情复杂,她的声音明明和余缱绻一模一样,可长得只有三四分像,下巴小而尖,身形更高瘦,弱风扶柳的气质更是与她相差甚远。
他心一沉,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难道傅念暄全是骗他的,眼前是货真价实的古府二小姐?傅念暄为了强迫他卸了内力治伤,编出一个故事,让他相信余缱绻还活着,吊着一口气不舍离去……
他想问眼前的女子到底是不是余缱绻,可就是开不了口,他怕极了,身体微微颤抖。
“吕公子,你放心在此调养,别想太多。”古浅浅看出他眼中的恐惧,轻声劝道,“你伤得很重,怕是要多花些时日。不过师傅说他有把握,伤好之后,内力也能完全恢复。”
吕琰眼圈有些红了,余缱绻话不多,做事果决,怎么可能会这样轻声细语安慰人?伤好了,内力恢复了,又能如何?浑浑噩噩再活几十年?
他有些绝望地闭上眼,他不想问了,余宥成那个人精,骗他活了这么久,如今又换成傅念暄。这对“师徒”做事的手法很像,想来求古二小姐帮个忙并非难事。古浅浅和余缱绻本就是表姐妹,声音相似又有什么稀奇。
傅念暄大概不会想到他这么快就清醒过来吧。
吕琰胸口突然又开始痛,他想起方才撒了一床的那碗药,止痛的功效真的很不错,他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受苦了。若是平时,他一定会要来方子研究一番。
可惜……他已经没有那个心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