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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闯关 ...

  •   林叶醒来时已身在凤鸣山庄,余宥成没有寒暄,直接提了两个要求。

      第一,放弃继承林家堡堡主,当然阿七也不能代替她。林叶痛快答应。

      第二,解散林家堡护卫队,让他们全部隐退,不得留在林家堡任职,也不能加入任何其他门派。林叶拒绝。

      余宥成也没多劝,对付林叶,口舌无用,只命人将林叶关了起来。

      身处只有一张床的狭小房间,门外就是刑房,林叶怕极了,她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软弱,一夜数次低声哭泣。

      她有多久没一个人睡过了?

      她知道这一夜余宥成定会派人死守,阿七若是闯进来,恐怕无法全身而退,更不要谈救她出去。

      可她又盼阿七早来,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泪水不争气的一直流。

      第二日,余宥成又来找她,却没想到,林叶一夜无眠,在恐惧和饥寒交替折磨之下直接病倒了。他权衡了一下利弊,还是决定派了一名亲信过来照顾。谁知次日林叶的病不仅没有好转,还发起高烧,余宥成只好派生门的大夫过去医治,并且特意花心思选了一个平日里最看不上吕琰的。第四日,林叶高烧不退,咳喘不止,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余宥成增加了两个丫鬟服侍她。可林叶的病情越来越重,大夫束手无策,余宥成却又不敢直接派吕琰过去。终于,在林叶稍微清醒时,问出了她常用的药方,余宥成赶紧命人配药,林叶的病可算有了好转。

      可是紧接着,林叶的月信来了,整个人蜷在床上动不了,虚弱得仿佛一戳就会死掉。余宥成一咬牙,又增加两名家仆去帮忙。

      余宥成心里百味陈杂,他想自己一定是小看了阿七,这样的林叶,阿七居然一个人就能照料得妥妥贴贴。同时,他也有些佩服林叶,活得如此小心翼翼,真的太憋屈了,换做自己怕是没有林叶这样的勇气。

      这几日领悟到阿七被小看了的,还有踏雪。阿七和左泓谈论凤鸣山庄的布局构造,制定策略时,踏雪陪在一旁。她看着认真思考的阿七,突然明白了,阿七是个什么样的人。

      十五岁击败整个林家堡护卫队,包括自己的父亲,单凭刻苦练功根本不可能做到。智谋、野心、耐力他一样都不少。而照顾林叶时的体贴入微,又有几个男人能做到?

      阿七沉默只是因为顺从,林叶嚷着要找肖羽白报仇时,他不是不肯出谋划策,而是在纵容她。报仇就要痛痛快快,她的决定对错都无所谓,无论成败他会拼了性命善后。

      那日在云霞殿,他中了毒,经脉又被肖羽白封住,清醒之后仅用了一点点时间,便挣脱束缚,恢复功力。一般人硬冲穴道都不可能毫发无伤,阿七一定是预先在自己身上动了手脚,却又没让林叶知道,这才能在关键时刻一击致命。

      太可怕了。

      而林叶是一个如敏感小心的人,在她身边的人,哪怕只有一瞬的多心,都会让她感到不安。

      阿七是什么时候收起野心,一心一意追随林叶的?又是什么时候将自己“改造”得胸无城府,决心永远当个傻护卫的?

      在踏雪饶有兴致地观察阿七时,阿七和左泓已经搞清楚山庄构造,又开始分析八大门主的情况。杜门邓常武功最高,却是个实在人,厌倦门派之争。开门廖勋年长,经验多但体力不足。休门凌止容少年心性,不够沉稳。伤门秦素毕竟是女子,在庄内掌罚极少迎敌。杜门、死门、惊门三门主资历尚浅,不成气候。至于生门吕琰……

      左泓对他的武功路数了解太少,阿七却已洞悉一切。

      “你们都说吕琰善用暗器,可又说不上来暗器是什么。他虽极少出手,但暗器扎在人身上,总会留下痕迹吧。而吕琰内力如此深厚,又何必倚仗暗器?”

      阿七如此自信的样子,踏雪和左泓都有些陌生。

      阿七见二人没有异议,接着说:“首先,吕琰不会任何外家功夫,他只练内功。那日他为踏雪接生,出来时浑身是汗,衣服贴在身上。我留意到他的身形瘦削,半点不像习武之人。其次,他身上并无暗器。暗器一般需藏在衣物中,吕琰的换洗衣服都是我们随意准备的,他从不挑拣,怎么藏暗器?其实他也并不需要暗器,他的内力精深,化气为针并不是难事。”

      说到这里,踏雪和左泓都懂了。真气聚在双腿,便有绝世轻功;凝于掌心,则掌风犀利;裹上佩剑,剑气即可伤人。那么化为暗器呢?

      至此,八大门主的实力均已了若指掌,他们只剩最后一个阻碍——余宥成。而左泓当年一心想挑战他,对他的了解并不算少。他详细说给阿七听,并陪他一起练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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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宥成开始后悔。抓林叶,真是个愚蠢的计策,这是抓了个人质吗?这简直就是供了一尊佛。林叶已经瘦成一把骨头,余宥成原本还想让她吃点苦头,可如今真是连她一根头发都不敢动。

      林家堡的人怎么还不来?大家快点打一打,谈一谈,好把林叶放回去,否则人死在这,真是有理说不清啊!

      余宥成无奈,命人临时采买了上好的补品给林叶补身体,林叶太虚弱,迷迷糊糊全都吃了,结果居然出现了明显的中毒症状,又开始发烧,四肢上零星长出一些小红疹。

      余宥成没想到林叶的体质居然奇异到这种程度,立即停了林叶的补品,从自己夫人手里拿了上号的祛疤药膏送去。

      林叶又半死不活的熬了几日,月信走了,烧也退了,身上不但没有红疹留下,连手腕上原本有的疤痕都模糊不清,快要长平了。

      余宥成终于松了口气。

      又盼了几日,阿七终于来了,没有预想中的声势浩大,只有阿七一个人。

      只有一人,却无人能挡,没过多久竟已冲到凤鸣山庄正中。那里有一片开阔的平地,此刻刚刚为阿七摆好了一个古阵——八门金锁阵。凤鸣山庄八大门主全在阵中。

      他们都没想到,余宥成精心准备,迎来的却只有阿七一人。更没想到,阿七仅凭一把剑,从凤鸣山庄大门口一路杀到这里,竟毫发未伤。余宥成躲在高处,一眼认出了阿七手中闪着红光的流焰剑,当年这把剑上不知染过多少凤鸣山庄兄弟的血,如今竟以这种方式重现江湖。

      阿七知道眼前的阵法非同一般,八大门主的实力也不可小觑,但人已经到了这里,当然不能退!

      古阵设计精巧,要破阵自然极困难,但是这阵法最大的漏洞就是特别有名。

      阿七从小习武,诗词歌赋全都不会,却偏偏喜欢研习阵法,这阵,他太熟了。

      他毫不犹豫冲进阵中。

      于是阵法以余宥成心惊的速度崩坏着,最终八大门主竟有六人被阿七砍伤,凌止容和邓常侥幸躲开,却都是心有余悸。

      凌止容无法相信,短短一年的时间,阿七的剑招竟然提升到了他完全无法拆解的程度,连格挡一下都胆战心惊。

      阿七破阵,用轻功飞上空地后方的小楼,剑指余宥成。他早就看出余宥成在这里,只是不破阵,那八大门主岂会让他上来。

      “林叶呢?”阿七问。

      “林叶在我这里,你心里不好受,砍我的门主出气,我不同你计较。只是林叶还没有答应我的要求,我不能放她走。”余宥成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一阵苦,抓林叶这个事情他早就后悔了一万次,真心希望赶紧放她走。

      “什么要求?”阿七又问。

      “解散林家堡护卫队,所有人退隐。”余宥成一个字一个字缓缓说道。

      “你……”阿七听到这话,显然十分愤怒。

      护卫队是林绮遥亲手交到林叶手里的,林叶视若珍宝,她希望护卫队里的每个人都能在江湖上有一席之地,不负年年月月的勤学苦练。隐退,林叶不可能会答应。强硬拒绝,会换来余宥成怎样的对待?阿七不敢去想,可余宥成却偏要告诉他。

      “她不愿,我很失望,便也不会让她好过。她太娇弱,我不敢对他动粗,万一人死在这里,可就麻烦了。只是不伤皮肉,又能让人痛苦的方法,我这里也不少。林叶日日被我折磨,真是凄惨,只是她始终没有松口,这让我有些为难。”余宥成扯起谎来眼都不眨,这些日子林叶把他折腾了一番,他怎么说也要在嘴上讨个便宜。

      阿七时刻记得傅念暄信中所交代的,面对余宥成一定要沉住气,他用尽全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稳稳握着手中的剑,可眼圈却已经红了。

      余宥成笑了,继续说:“你知道她撑不住快要晕过去的时候,说了什么?她说,三省哥哥,救我。你这样一个顶尖的护卫,江湖中却鲜有人知道你的名字,连我都思索了一阵,才反应过来,她这是在叫你呢。”

      阿七知道余宥成说的话未必是真,他强迫自己冷静,可当他听到“三省哥哥”,却再也控制不住。

      攻心,谁又能比得过余宥成?

      阿七怒吼:“余宥成,你为何要这样对她?她那么弱小,哪里能威胁到你?护卫队一心只为保护她的安全,又有哪里威胁到凤鸣山庄!”

      余宥成又笑,提高声调说道:“弱小?我辛辛苦苦培养的八大门主,被她拐走三个半。林叶授意护卫队在林家堡任职,他们个个以一敌百,林家堡实力大增,你以为我不知道?今日你作为护卫队的一员猛将,强攻凤鸣山庄,破我的阵,伤我的人,难道我不能算到林叶头上?”

      “好,那我便退出护卫队。”阿七高声说道。

      “你说什么?”余宥成没想过阿七会做出这种决定。

      “我不做护卫,也不改投任何江湖门派。我叫林三省,我一个人,挑战你。我赢了,放过林叶。输了,和林叶、林家堡无关,我一个人承担。”

      众人听了这话都十分震惊,林家堡护卫队原是专为保护林绮遥而设,那是林之乔放在心尖上的人,为了保证护卫队的忠心,退出护卫队付出的代价是必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如今阿七说退出就退出,不光是放弃了林家堡第一护卫的荣耀,还可能会受到异常残酷的惩罚,断送一辈子的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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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都没想到余宥成会输给阿七。他们仰视着心中无坚不摧的庄主,直到二人分出胜负,才惊觉阿七的每一招都是针对余宥成而设计,余宥成从一开始便落入圈套。

      虽然阿七的体力快要耗尽,可余宥成还是输了。

      余宥成勉强站起,对身后打了一个手势,很快,林叶走了出来。

      林叶瘦了许多,精神却很好,她一见阿七,便迅速跑上前,急于证明自己很好。

      可阿七的视线早已模糊,他蹲下来,隔着一层薄薄的泪水,看不清她的脸,只能抬手去摸。然后突然想到什么急于确认的事,隔着衣物轻触她的脖颈、锁骨、肩膀,沿着手臂滑到手掌,再细细抚过每一根手指。

      林叶开口想说些什么,毕竟他们还没成亲,大庭广众之下,未出阁的姑娘被这样摸来摸去,实在太不像话。可话到嘴边又微笑着咽了回去,若是不让阿七好好检查一下,他怎么能安心,自己名声一向不太好,这点脸面还舍得起。

      阿七长长出了一口气,没有梦中那些惨不忍睹的刑伤,踏雪说得没错,只是梦而已,余宥成果然不敢虐待林叶。

      他紧紧抱住林叶,将自己的头埋进林叶怀里,闷声说了三次对不起。

      林叶其实一直在楼上,余宥成为了不让阿七发现,更换了她身上的香包。

      阿七说的话,她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三个对不起,林叶懂。

      对不起,让程予把你带走了。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对不起,我不再是你的护卫,约好了保护你一辈子,我却毁约了。

      “三省哥哥,没关系,这些小事,别放在心上,我们之间的关系,也不需要一个约定去维系。”林叶轻抚他的肩背,“我很好,没有吃到一点苦,只是想你想多了,便瘦了。不信你问余宥成,问问他在我身上花了多少钱。”

      阿七听了林叶的话,眼泪止不住的流,蹭在林叶衣服上,一直不敢抬头。

      他期待林叶能狠狠骂他一顿,这样起码他心里能好受一些。可林叶这番话让他无比心痛,林叶学会了安慰人。怕他退出护卫队心里难过,叫他三省哥哥而不是阿七。什么叫都是小事,什么叫没有吃到一点苦,自从做了她的专属护卫,林叶哪一次生病受伤他不在跟前?从来没有让她瘦成这个样子。

      林叶知道这些安慰的话都很苍白。换作是从前,她一定会尽情撒娇叫苦,告诉阿七没有他的那些日子里,自己如何被病痛折磨。余宥成派来那个不靠谱的大夫总是不开窍,下药忽轻忽重让人干着急。服侍她的人手一直增加,却不情不愿,谁也没有真心去呵护她,押着她穿衣吃饭,当她是个物件一样搬来搬去。

      可是说了这些又能怎样,到底哪一种方式会让阿七好过一些,林叶也不知道。只是说些好听的话,总是没错的吧,这或许就是阿七之前所期待的长大懂事吧。

      阿七已经很少听到林叶说谎了,可这一次的谎话太戳心。林叶确实长大了,只是如果长大懂事的代价就是像她这样把自己撕裂了再粘起来,那他宁愿林叶永远任性妄为。

      “我们走吧。”林叶看向余宥成,他扶着栏杆站起,并没有阻拦的意思。

      其实余宥成已经占尽了便宜,林叶放弃继承林家堡,阿七退出护卫队。

      他眼中的威胁,已经去了大半,至于林家堡护卫队,他们再强悍,也始终有保护林叶的责任,他余宥成能活捉林叶一次,就可以有第二次第三次。

      阿七却蹲着不起来,他不是不想走,可是从正门一路杀到余宥成身前,击败包括余宥成和八大门主在内的所有人,此刻他还能坚持不倒下,已经用尽了全力。这一蹲下,竟全身酸软,怎么也起不来。

      林叶苦着一张脸,阿七为了她做到如此地步,她怎能不心疼,不自责,可转瞬间又笑了出来。

      “喂,林三省,你知道南武林已经多少年没有这样一场轰轰烈烈的大事了么?今日,我们走出这里,你怕是要一战成名了。”林叶声音清亮,故意说得很慢,让楼下众人听清楚,“打起精神来,我们要风风光光走出去。林家堡第一护卫,我们不稀罕,从今日起,你就是南武林第一人,不需要任何门派家世。你,无人可挡。”

      阿七突然从无止境的自责中清醒过来。不行,不能再这样消沉下去,林叶还需要他守护,他还没有带她离开这里。阿七渐渐冷静下来,体力似乎也恢复了一些,他一咬牙站了起来,坚定地抓起林叶的手,“三省哥哥带你走,以后有我在,谁也不能再欺负你。”

      林叶笑了,笑得无比灿烂,第一护卫的约定没了又怎样,重新约定不就行了。

      “说好了,可不能反悔啊。”林叶调皮地眨眨眼。

      “好。”阿七认真点头。

      就在这时,突然一道人影踩着栏杆窜了上来,一掌劈向余宥成

      “左泓!”毕竟做了几年门主,余宥成对他的身形很熟悉,当即喊了出来,同时闪开了这一掌。

      可一掌之后又接一掌,余宥成与阿七打斗消耗也极大,眼看就要中招,却有人用力扯住他的衣服,将他往后拖。那人则借着这股力闪到余宥成和左泓之间,后心实实挨了左泓一掌,一口鲜血喷出。

      是吕琰。

      和曾经那些余宥成遇险的瞬间一样,吕琰偷偷摸摸上来,默默站在一旁不出声,却在最关键的时刻用自己命去保护余宥成。

      左泓这一掌用足了十成功力,若是打在一般人身上,怕是要当场毙命。吕琰勉强稳了稳脚步,还想再挡,却被左泓顺势一推,连着几根栏杆一起从楼上翻了下去。此刻又是一道人影闪过,将半空中的吕琰接住,是傅念暄用了瞬身。

      吕琰和傅念暄一同落地,随即又喷了一口鲜血,傅念暄顺手去探他手腕的脉象。他虽不懂医术,但也能察觉出,吕琰已经重伤濒死。

      吕琰却还在强撑着朝楼上大喊:“左泓!余宥成的错,程予的错,我来承担!拿我的命去抵洛紫的命,放过他们吧!”

      吕琰本就被阿七的剑气所伤。他不擅近战,之前在阵中掩在人群之后,只是一抬手,还未出招,就被阿七发现了。阿七一剑扫过,虽没有砍到他身上,却也伤他不轻,唇边的血迹还未干,又偷偷爬上楼去救余宥成。

      此时受了左泓一掌,拼尽全力喊了几句话,便再也支撑不住了。他睁着双眼,眼前却已经漆黑一片,张口发不出声音。

      “吕琰,你能听到吗?你给我听好,余缱绻没死!”傅念暄对着他大声喊。

      吕琰唇角微扬,似是笑了。他想,这辈子交了傅念暄这个朋友真是值了,为了留住他,居然查出了她的名字,还在他弥留之际喊出这样的谎话。

      伴随着余缱绻这个名字,吕琰脑中出现了无数画面,那是他和她的回忆,吕琰想这应该就是人死之前的走马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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