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叶》姜羽晗

53、寻人

　　傅念暄到京城后直奔古府，不出意料被拒之门外。古啸麒命人回复，若是来寻人，便不用进来了。

　　傅念暄只好去送信门暂住。小恬和小欣倒是很欢迎他，不停追问踏雪和孩子们的状况。傅念暄对踏雪这两位师傅恭敬有礼，事无巨细讲了许久。

　　第二日，他去林绮遥墓祭拜。拿出一个木盒，在墓前轻轻打开，里面装着林之乔的玉笛。

　　他捧着木盒，缓缓说道：“林老夫人，或许您不知道，老堡主造了一个地下密室。我和叶子也不明白他是想让您发现，还是不想。却还是自作主张将他留下的东西带过来了。这玉笛我就埋在您墓前吧。”

　　他说完便拿出准备好的小铲子，挖了一个长条形的深坑，将玉笛埋了进去。

　　埋完却也不急着走，找个平坦的地方坐下。

　　“老夫人，叶子怕您寂寞，让我多陪您说说话。”

　　傅念暄本来觉得这个委托有些难为人，他和林绮遥只有一面之缘，能聊些什么？坐下之后突然释然，聊什么其实一点都不重要。

　　“老夫人，我初遇林叶一直有个疑惑。她自称林家堡三小姐，可我知道林家堡堡主林肖只有两儿一女。凤鸣山庄的人都没听过这位三小姐，所以人人都怀疑她的身份。后来我见到林堡主，便忍不住去问。他说，林叶出生时，粉雕玉琢，甚是可爱。老夫人来看她，原本是欣喜万分，听到家仆喊她大小姐，却突然落泪。林堡主发现老夫人听不得大小姐三个字，索性将林叶和两个哥哥放在一起排行，于是就成了三小姐。当年在京城，老堡主便是喊您大小姐吧。”

　　傅念暄又从怀中拿出一小叠信纸，一张一张翻看。

　　“老夫人，这是在密室里找到的书信，我通晓满汉蒙文，所以破译了玛法造的字。这些书信，都是玛法和老堡主写的。玛法身边不能保存书信，回信时总是将收到的信一并寄回去。他们在信中谈了许多事，二人合力管束南武林众多门派。老堡主虽不肯要南武林盟主之名，却担了盟主的责任。玛法有治国理政之能，给老堡主出了许多主意，也算让他有事可做了。”

　　他絮絮叨叨说了很久，将书信的内容说完，又谈起林叶。

　　“老夫人，信中说林家堡护卫队共有二十九人，可如今只有二十六人。叶子说，当年她在街上玩耍，因护卫都跟着您去买糖，她无人看护，被肖羽白的人拐走了。您如此喜欢叶子，怎会让她无人看护？这三名护卫，当年是为了保护叶子而死吧。您怕叶子自责，索性将护卫队编制改为二十六人。可是叶子那么聪明，怕是早就发觉，只是不想面对罢了。虽然我不知道洛紫和芳华是什么背景，但有家不能回，一定非富即贵，太重脸面，才不能接受十几年面貌未变的怪物回家。肖羽白是故意挑选一些家世不凡的女孩子拐走，一旦被官府盯上，便可用这些女孩的性命要挟她们的家人，利用她们的家族势力脱罪。”

　　傅念暄说到正午，停下来才发觉口干舌燥。起身拍拍衣服，回送信门吃饭。他想古啸麒恐怕没那么容易被他说动，这段日子都要在送信门蹭饭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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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念暄在京城对古啸麒软磨硬泡之时，客栈里的众人依旧在寻找洛紫。

　　一日吃过晚饭，方聿飞蹲在门口发呆。一辆马车停在客栈前，车上跳下一个怀抱婴儿的男人，衣着朴素，长相一般，年龄估计不到三十。车夫将一个大木箱从车上拖下来，放在店门口，便驾车走了。

　　方聿飞看出这是个要住店的客人，赶忙招呼阿七出来帮他抬箱子。那客人跟着他们进了客栈，方聿飞安排好房间，又叫上阿七把箱子抬上楼放进房。他和阿七刚要走，却被那客人拦住。

　　那人关上房门，锁好，将手中婴儿交给阿七。阿七这两个月一直帮踏雪照顾傅昶，顺手接了过去，抱在怀里，才发觉不对劲。还没来得及问，那客人先开口说道：“我是大夫，这是洛紫姑娘的儿子，她请我帮他剖腹产子，然后将她和孩子送回雪叶客栈。”

　　阿七抱孩子的手不自觉抖了一下。方聿飞突然转头看向地上的箱子，颤声问道：“洛紫……在哪里？”

　　那客人沉默不语，答案已经昭然若揭。

　　方聿飞将左泓叫到客房中，让他打开箱子。左泓看到箱子，又看了看阿七手中的孩子，已经明白了。

　　他蹲下来，接过钥匙，打开箱子外面的小锁，掀开箱盖，没有半分犹豫。

　　洛紫蜷缩在箱子中，嘴边挂着浅浅的笑。小腹处一大片黑红的血迹，已经凝固了。

　　左泓轻轻抚摸她的脸，一片冰凉。她再也不能陪他玩闹，也再也不能和他争吵了。她嘴巴不饶人，杀人不眨眼。却在来到客栈之后买菜做饭，照顾孩子，陪他过起了平平淡淡的日子。她字迹娟秀可爱，绣花细密平整，和踏雪、林叶、豆豆比起来，竟是最像大家闺秀的一个。他知道她一定家世显赫，她不说，他便也不问。只想这平淡的日子一直延续。

　　她假意被人收买，帮林叶处理了林家堡内乱，还顺手捅了余宥成。左泓暗暗有些得意，心想这回若是没有洛紫搅和，恐怕林叶和阿七要吃更大的亏。

　　左泓只看她，却不看孩子。他沉默了许久，对阿七说：“把孩子送到林家堡去吧，就说他是孤儿。我……害怕，怕他在我身边长大，问我母亲去了哪里。更怕他长相和个性像洛紫，让我忘不掉失去她的痛苦……”

　　说完，眼泪止不住滚落下来，滴到洛紫身上。他颤抖着说对不起，一次又一次。

　　阿七看不下去了，将孩子送到踏雪那里。踏雪奶水已经不多，喂给新生儿却也足够。

　　阿七又去找林叶，将事情原原本本和她说了一遍。林叶还没听完就哭得喘不过气，他们找了那么久，却从没放弃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阿七抱住她，安慰她。等她稍稍平静一些，才说：“左泓想让我们把这个孩子送到林家堡，当成孤儿养大。”

　　林叶一惊，随即一脸愤怒，颤声问阿七：“你答应了？”

　　“我……没有拒绝。”阿七当时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你……”林叶推开阿七，“他自己的儿子，为什么要林家堡来替他养！那是洛紫用命换来的！”

　　“对不起，我见他十分痛苦，不敢看孩子。我想若是孩子在他身边，他便要在这样的痛苦中苦苦挣扎，永远无法解脱。”阿七能理解左泓的软弱，他想若是林叶也这样用自己的命来保一个孩子，他也一定无法面对。

　　“你出去……”林叶一脸疲惫，“我想一个人静静。”

　　“叶子……我……”阿七慌了，从林家堡回来后，林叶个性变了许多，已经好久没发过脾气了。

　　“出去……”林叶声音不大，却带着淡淡的疏离，“阿七，你真的不懂。”

　　阿七想辩解，可张开嘴又不知道说什么，试了几次，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走出去关了门。

　　来到踏雪房中，洛紫的儿子已经吃饱睡了。踏雪为他换了衣服和襁褓，拿起原本包着他的小被子仔细看。

　　“绣的什么？”阿七低声问道，他眼中含着泪，声音有些沙哑，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蝴蝶兰花。”

　　“秋姑姑教的？”阿七记得傅念暄的母亲马小秋最喜欢蝴蝶兰花。

　　“嗯。只是……”踏雪若有所思，“洛紫却不喜欢这样娇嫩的花，她绣了满满一幅，用这被子来包孩子，怕是另有深意。你看这一朵，就有些怪异，配色和针法都不对。”

　　阿七抽出佩剑，用剑锋轻轻划开踏雪指的那个地方，雪白的棉絮漏了出来。踏雪翻了翻，抽出一块帕子，上面写满娟秀的小字，是洛紫的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