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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难产 ...

  •   从林家堡回到客栈,众人都默契地不去提过去那些不愉快的事。这让洛紫非常意外,当日她实实在在捅了林叶一剑,竟然就这么算了。

      日子又平淡起来,开店、打牌、喝茶、聊天……

      踏雪的肚子越来越大,傅念暄不放心,已经让送信门给吕琰传过七、八次口信。吕琰大概是受不了他这样骚扰,避而不见,可最终还是被找到了,于是只好答应他提早半个月到客栈等踏雪临盆。

      吕琰身无长物,算好时间,背个小药箱就出发了。他并不喜欢骑马赶路,但考虑到生孩子这个事情,变数颇多,能早点到,傅念暄也安心些。马毕竟跑得比人快,当然那个奇葩的送信门除外。

      吕琰彻夜赶路,清晨终于站在了雪叶客栈门前,大门虚掩,这店要开不开的样子吕琰倒是很熟悉,心想这群人大概又去打牌了。

      吕琰一进门就发现自己这回想错了,客栈里回荡着踏雪的惨叫声,傅念暄、左泓和阿七三人在二楼一间客房门口急躁地走来走去。这客房显然已经临时充作踏雪的产房了。

      傅念暄望见吕琰,立刻从二楼跑了下来,这一路跌跌撞撞,好大的动静,停在吕琰跟前时,就连一向迷糊的吕琰,也能明白,踏雪出事了。

      此时看傅念暄眼眶微红,情绪已经快要失控。吕琰向来也没什么废话,开口便问:“何时发动?情况如何?”

      “昨夜戌时,找了上次的产婆,叶子、豆豆、洛紫都在里面帮忙。刚刚产婆出来说,看到了孩子的脚,问我……”傅念暄起初还算冷静,说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竟是带着哭腔,“她问我,若是难产,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吕琰一听脚先出来,眉头一皱,这样的状况确实凶险,胎儿卡在里面出不来,或者胎儿出来了,产妇却出血致死的例子并不少见。

      “别怕,交给我。”吕琰比傅念暄年长,平日里却总是被他坑来坑去,此时这一句交给我,倒是真有些兄长的味道。他去后院洗干净脸和手,又考虑到一路奔波,衣物也不干净,索性将最外层的衣物全脱掉,上了楼。走到房间门口,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条三指宽的布条,往眼睛上一蒙,脑后一系,推门就进了产房。

      豆豆、林叶和洛紫在里面已经乱作一团,林叶被吓得有些恍惚了,见吕琰走进来,却突然平静下来。豆豆是生过孩子的,她知道外面的男人们不懂这些肯定说不清楚,立刻跑过来,将踏雪的情况仔仔细细说给吕琰听。吕琰思考片刻,说道:“叶子,你先将产婆送出去,然后控制一下小傅,不要让他进来。”

      “好。”林叶明白吕琰为何这样安排。产婆问了保大还是保小这样的问题,心中必定已经有了算计。只要傅念暄说保踏雪,这孩子顷刻间就会被舍弃,存了这样的心思,留在屋里已经没有用了。好在傅念暄怕踏雪失去孩子伤心,犹豫了一阵,这才把吕琰给等来了。而林叶对生孩子这种场面真是怕得不行,在屋里显然用处也不大,不如出去安抚傅念暄。

      产婆出去后,方聿飞将客栈大门关紧,还顺手落了锁。等到正午,踏雪已经虚弱到喊不出声来,方聿飞在门外问要不要送些补品进来。

      吕琰怕此时进补会导致产后血流不止而拒绝,可踏雪使不出力,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这样下去真的不行。

      吕琰叹了口气,随即跪在踏雪床前,将手掌贴着踏雪后心,一道雄厚有力的真气直接灌了进去。

      临近傍晚,婴儿的啼哭声响起,被林叶和阿七死死缠住的傅念暄终于放松下来,一脱力直接坐到地上。豆豆将孩子抱了出来,是个男孩。吕琰跟着走出来,摘了蒙眼的布条,他进去时本是脱去一层衣服的,此时却全身都是汗。

      洛紫将房里收拾妥当,喊傅念暄进去看踏雪。傅念暄连忙爬起来就要推门,却听吕琰说道:“洗干净再去。”傅念暄这才注意到,这一整天数次失去理智与阿七林叶缠斗,此时早已是灰头土脸,踏雪此时身体虚弱,这样脏兮兮进去确实不妥。

      方聿飞见吕琰一脸疲惫,忙说:“你去客房休息吧,还是原来那间,给你留着呢。”

      “多谢。”吕琰也不推辞,在客栈白吃白住他可不是第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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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夜风平浪静,众人都睡得十分踏实。

      第二日,踏雪第一个醒来,她体内还残留一些吕琰的真气,精神不错,昨夜喂了奶才睡,半夜又起身喂了一次,生怕饿着粉嫩嫩的小儿子。她笑盈盈望着傅念暄,又看看襁褓中的婴儿,心满意足。恍然间想起自己逃离京城,四处瞎晃的日子,竟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她喂完了奶,将儿子哄睡,轻唤傅念暄的名字叫他起床。

      傅念暄听到踏雪的声音,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月子中的女人不能惹,这是他和方聿飞用无数血泪教训总结出来的人生道理。他讨好地望着踏雪,等她吩咐。

      踏雪见状自然是明白傅念暄心中所想,笑得明媚无比。她柔声说:“我梳妆盒里有诊金,给吕琰送去吧。”

      傅念暄点点头,简单梳洗一下,又摸了摸可爱的小儿子,拿起准备好了诊金去敲吕琰的房门。

      边敲边琢磨,踏雪的性子果然变了许多,有这么沉稳大气的妻子,这辈子真是没浪费。

      他想着踏雪千般万般的好,想了许久,也不见有人应门。他估么吕琰是累着了,昨夜听踏雪说,吕琰一直将真气传给她,以她当时的状况,哪存得住真气,吕琰这种行为,简直就是往破了洞的木桶里倒水。坚持了这么久,吕琰的内力再深厚,怕是也要缓一缓了。

      正想回房再和踏雪温存一会,忽然听到哐啷一声,楼下有人破窗而入。仔细一看,这不是凌止容么。

      凌止容见傅念暄在楼上,直接上了二楼。

      傅念暄黑脸道:“赔钱!”

      凌止容大大咧咧地说:“知道了,我一管账的,还能缺这几个钱。”

      “你个扫把星,又来这里干嘛?”傅念暄能看出他心急,不然也不至于破窗。

      凌止容叹了口气,说:“庄主知道吕琰来了这里,让我尽快带他回去。”

      “为何?”

      “你还有脸问?”

      傅念暄见他面色不善,隐隐又透着几分担心,有些明白了。八成是客栈这群不靠谱的家伙和吕琰走得太近,余宥成终于忍不了了。

      “我……没脸,那也得问啊。”傅念暄理亏,他们有事没事总是拉吕琰过来,确实不妥,但吕琰从不介意,他们也就得过且过。

      “余宥成说,吕琰内功深厚,刑堂那一套对他没用,让他白天去水牢,晚上再出来,持续三个月。”

      “因何而起?”傅念暄傻眼了。

      凌止容白了他一眼,气鼓鼓说道:“庄主发现吕琰为了诊治林叶,私自查阅庄内藏书,其中还有一些价值连城的古书,怒斥他吃里扒外。”

      傅念暄想起那日在余宥成床前,吕琰塞东西给他,心下了然。以余宥成的性格来看,这确实已经不能忍。

      傅念暄又想,这个季节泡在水牢里,他不是没试过,吕琰就算再强,怎么可能熬得过三个月?余宥成这么做,不过就是要吕琰认个错服个软,表现一下他的忠诚。

      只是吕琰能明白吗?这可就不一定了,即便是明白,他会去认这个错吗?也不一定。吕琰是凤鸣山庄少有的奇葩,人人都能看懂的形势,他不懂。

      旁人看不懂吕琰,隔段时间就要讨论讨论他是装傻还是真傻。可傅念暄看得懂,吕琰不傻,看起来不懂事不过就是因为他的想法和普通人一样。

      他并不属于江湖。

      这个傅念暄太懂了,否则背上这层层叠叠的鞭痕又是怎么来的。

      三年,他自己都数不过来被狠狠抽了多少次,每一次,余宥成都是在清清楚楚告诉他,这江湖和普通人吃饭睡觉过日子不一样。

      可余宥成却从来没有强迫吕琰去改变什么,吕琰除了这一身功夫,就像个寻常医者,治病救人。在这群江湖人眼里自然显得痴傻,可哪个医馆里的大夫,不是这样的呢?这世上傻书生到处都是,有什么稀奇?

      傅念暄感到十分内疚,处理好林家堡的内乱,这段日子他的心思全在踏雪身上,送信门几次找不到吕琰,他也全当是意外,并没有细想。

      如今算来,吕琰怕是已经在水牢游了一个月有余。

      糟了!

      傅念暄突然用力拍门。

      “吕琰!吕琰!”

      他突然十分担心,吕琰被余宥成这样故意消磨,又连夜赶路,到了这里立刻去接生,正午开始不断把自己的真气送进踏雪体内。他隐约记起,吕琰从产房出来时,全身都是汗,只说要回房休息。

      这一用力,房门居然被推开了,吕琰没锁门。

      傅念暄立即冲进去,见吕琰趴在床边,狼狈极了,昨夜他回到这里,竟然连爬上床的力气都没了。

      “吕琰!”傅念暄大声喊他。

      “啊?”吕琰迷迷糊糊应了一声。

      “吕琰,你没事吧。”

      “没事,太累了。”

      “对不起。”傅念暄想,他大概欠了吕琰好多对不起。

      “啊?”吕琰显然没听明白。

      “我是说水牢的事。”傅念暄指指身后的凌止容。

      “不关你的事。”吕琰轻咳几声,“老余纵容我这么多年,也许他也累了。”

      “纵容?”

      “不是吗?”吕琰一开始咳,竟然停不下来,说话断断续续,“你在凤鸣山庄……过的是什么日子?我呢,好吃懒做,无所事事,这难道不算纵容?当年陆盏……算了,陈年旧事没什么好说。”

      “我帮你换件衣服,你上床休息一下吧。”傅念暄见他说话如此吃力,便也不问了。

      这间客房的柜子里,一直有吕琰的换洗衣物,方聿飞是个十分细心的人。

      “小傅你一个人留下就好,让他们出去。”

      他们?

      傅念暄一回头,发觉身后又多了个人,凌止容破窗的行为显然被方聿飞发现了,他一脸怒气,死死盯着凌止容,像要把他直接吃了。

      “你们出去算账,这里我来照顾。”

      傅念暄赶走两人,把吕琰扶到床上坐着。又关了门,找衣服。

      他手脚麻利地脱下吕琰身上衣物,潮湿冰凉的触感让他的内疚更深,吕琰穿着湿衣服在地上坐了一夜,他们这么多人,怎么就没一个人想到跟过来关心一下呢?

      这一泼内疚还没没完,看到吕琰的背,霎时惊出一身冷汗。他突然明白了吕琰只留他一个人在屋里的原因,若是吕琰自己还有力气,恐怕他也会被一并赶出去。

      傅念暄从未见过如此严重的鞭伤,那疤痕像几条毒蛇缠绕在吕琰身上,边缘还有一些歪七扭八的缝合痕迹,让吕琰的背显得更加丑陋可怖。

      “吕琰……这伤……”傅念暄知道有些话不该问,但嘴比脑子要快,一不小心就问出口。

      吕琰呆呆望着地面,本也可以不去理会这个问题,可终究还是答了。

      “是余宥成。“”

      “怎么这样狠?”

      “小傅啊,他打你,是盼你成材,打我……是因为恨我。”吕琰一讲话便又要咳,咳了一阵,喘了喘,又补一句,“那时阿成还小,不知道那么多怨恨如何发泄,下手重了些。”

      吕琰比余宥成大好几岁,平日里喊他老余,是揶揄他少年老成、心思深沉。此时叫他阿成,亲近了许多,像是自家弟弟。

      傅念暄用干净衣服将吕琰裹了个严严实实,有扶他躺好,盖上被子。他说:“吕琰,你救了踏雪的命,是我全家的恩人。只要你开口,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小傅,我只是累了。我一个人,怕是走不远了,或许哪一天死在水牢里……”

      “你在说什么!”

      “我和你们……不一样。”

      傅念暄突然明白,吕琰是真的活腻了,他没有家,不图功名,不贪钱财,不求武功精尽,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能留住他?

      余宥成又是用了什么手段才将他留在身边这么多年?

      “吕琰,我答应你,一个会找到你真心想要的,你回去,和余宥成认个错,等等我。”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不知道,但是你可以告诉我!”

      “我……早已经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不想要了。”吕琰的目光涣散,不知望向何处。

      “那你为何执意留在凤鸣山庄?”傅念暄紧紧抓住了机会,既然伤疤已经被他无意中揭开,那么痛和更痛对如今的吕琰来说能有什么分别,索性就问个清楚吧。

      “还债。”

      “什么债?”

      “余宥成的姐姐……因我而死。”

      “他有姐姐?”

      “同父异母。”

      傅念暄心下立刻有了算计,余宥成的姐姐就是吕琰不能离开凤鸣山庄的原因,但吕琰不懂余宥成的心思手段,若他能查出当年有什么隐情,说不定能还吕琰自由。转念又一想,自由这种人人喜欢的东西,对吕琰而言或许只是一剂毒药,没了余宥成的束缚,吕琰活下去的意志就更薄弱了,他是个大夫,悄悄把自己耗死的方法要多少有多少。想到这不禁打了个冷战。

      吕琰自然不知道傅念暄脑子里面已经想了这么多。

      而傅念暄已经把自己绕进一条死路。有什么能阻止吕琰去死,这个对于一般人来说极其简单的问题,到吕琰这里居然无解了。

      家传绝学?或许是有,但他传给谁去?精忠报国?吕琰是汉人,在南武林混着,不造反就不错了。

      傅念暄突然有些佩服余宥成,还债虽然是个挺无耻的要求,却把吕琰留了十余年,吕琰虽然在世上了无牵挂,却是个光明磊落的读书人,欠人一条命,他自然不能随随便便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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