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叶》姜羽晗

49、分裂

　　林家堡被搅得一团糟，上上下下忙着善后，如今林叶、傅念暄一行人反倒闲得难受。于是很快阿七便找到机会，引着林叶和傅念暄去了林之乔墓旁的地下密室。密室不大，布置也很朴素，阿七实在想不出这里还能藏住些什么秘密。

　　林叶在房间里走了一圈，指着中间的桌子问：“你们有没有觉得奇怪？”

　　“太厚实了。”显然，傅念暄也觉得桌子有问题。

　　阿七回想那日他在石室里敲敲打打，若是桌子上有机关，早就被他发现了。难道有什么疏漏？他突然想到，当时腰侧受伤不便附身，桌子底下未曾查看。他迅速蹲了下来，却忘了自己一身剑伤未愈，扯到伤口，疼得眼前一黑，却死死咬着牙不敢出声。

　　林叶见状跑过去要扶他，却见阿七一副自己犯了错的表情，仿佛正等着挨训。

　　阿七并不是心机深沉的人，对林叶也没什么防备之心，情绪都写在脸上。他也有些无奈，林叶失忆变得温柔体贴时，他整日坐立不安，盼着林叶恢复正常，满脑子都是原来的林叶有多好，可如今却突然有点怀念轻声细语的那个林叶了。他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就这么莽莽撞撞蹲了下来，依着林叶的性子，定要责备一番。

　　林叶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把阿七搀扶起来，检查他腰上腿上的伤口有没有裂开。

　　阿七觉得诡异，想问，却又不知应该问什么。

　　傅念暄站在一旁，也是一样的感觉，他迟疑片刻，还是下了决心开口问道：“你是哪个林叶？”

　　林叶瞪了傅念暄一眼，旋即对阿七说：“杀了他灭口。”

　　“啊？”阿七懵了，林叶对傅念暄是什么样的感情他最清楚不过了。若有一天林叶身边只能留下一人，他一定会牺牲自己，留下傅念暄。因为他知道，这世上有了傅念暄，林叶才不寂寞，这样的相知相惜，不是随便哪个人能给的。杀了他灭口，这是命令的语气，不像在开玩笑，密室里只有他们三个人，若是林叶早已决定除掉傅念暄，这正是最好的机会！

　　阿七犹豫了一阵，还是决定拔剑，服从林叶是他的本能。

　　“等一下！等一下！”傅念暄见阿七真的拔剑，拼了命地往后退，只是密室太小，很快退到尽头，身体紧紧贴着墙壁，“叶子！我有话要说！给个机会！叶子！叶子！”

　　“说。”林叶又瞪了他一眼。

　　“吕琰！对，是吕琰！这次真的不是我！”傅念暄慌乱地解释着，他怕阿七真会把剑架到他脖子上，“吕琰塞给我一封信，上面说，他在一本残缺不全的医书上，查到一种非常罕见的病症。病患曾遭遇不幸，精神上受到打击，之后就像是两个人交替使用一具身体。二人性格迥异，记忆不能相通。可惜书中却没有记载如何医治。”

　　“性格迥异，记忆不能相通！”阿七重复着这几个字，倒抽一口凉气。

　　如果不考虑身份问题，阿七和林叶也算是青梅竹马。既然一开始是刻意接近，肯定将对方的脾气秉性调查得清清楚楚了。林叶是什么样的人，除了抚养她长大的林绮遥，恐怕只有阿七最了解。

　　林叶性情大变之后，阿七虽然看不懂她，却也没有放弃她，对她的所作所为都看在眼里。如今被傅念睻点破其中的门道，无数记忆的碎片突然在阿七脑中炸开，所有的“看不懂”都有了因果。霎时间阿七连剑都握不稳，咣当一声，长剑掉在地上。

　　林叶性格变了，是因为在云幽宫受了太大的打击，出现另一个林叶占据了她的身体。可一开始这种占有极不稳定，两个林叶轮番出现。所以她经常言行不一，刚说过的话转眼就忘了，林家堡上上下下都莫名其妙被他“骗”得团团转。

　　几年后，另一个林叶大获全胜，几乎完全占有了这个身体。然而在杭州林叶又遇到肖羽白的时候，原来的林叶又出现了，只是好久没有出现，所以记忆的缺失一下子就被人发现，直接被当成失忆。

　　可性格的变化却无法解释，阿七形容这种变化的方式，就是“和以前一样”。这种直观的感受，无法准确传达给他人，却在阿七心里印证了“两个林叶”的存在。

　　这个原来的林叶不仅再次出现，而且还默默成长了，林家堡里再次“失忆”的林叶，已经成熟懂事了许多。如果林叶当年没有被拐，大概就会长成这个样子吧。

　　想到此处，阿七眼中突然有泪光闪过，林叶爱骗人的谜题终于解开了，可真相太过残忍。林叶活得这样苦，他能为她做的事，却少得可怜。

　　“你是怎么想起陆莲儿的？”傅念暄的声音打破了三人的沉默。

　　阿七又是一惊

　　记忆不互通，所以林叶想不起云幽宫的构造，想不起陆莲儿，人人都怕触及她心里的伤口，她不说自然也没人去问。

　　她是怎么想起陆莲儿的？难道两个林叶是能够互通的，只是极少，那如果有办法增加这样的沟通，两个林叶可否合二为一？这样算不算治愈？

　　只是林叶生命中还会有比陆莲儿的死更印象深刻的事吗？

　　阿七看向傅念暄，而他心中的疑问，傅念暄看懂了，旁观者清，或许就是这么回事吧。

　　于是傅念暄开口又问了一次：“你是哪个林叶？”

　　这一次林叶笑了，显然杀人灭口不过是闹着玩的。她原本想着若是没人发现，这事就得过且过了，却在此时被傅念暄揭穿了，平添许多麻烦，自然要捉弄一下他才解气。

　　“我知道这件事，比你们早不了多少。”林叶缓缓道，“我昏迷时，脑子里面有两个人一直在吵架。她们都不愿意放弃阿七，咬着对方的缺点不放。后来，阿七回来了，他很累。她们心疼，后悔，谈了一夜，和解了。”

　　“和解了？”阿七反复琢磨着“和解”的意思，他直直盯着林叶，回想着她从昏迷中醒来之后的言行，有狡黠，有宽容，有调皮，有温柔，两个林叶真的合二为一了？

　　原来比陆莲儿惨死更让林叶印象深刻的，是阿七温暖的陪伴。

　　林叶望着阿七，看出他神情的变化，她知道阿七已经懂了，突然有些害羞，弓着腰钻到桌子下面去了。

　　这时阿七才想起，方才他蹲下想要检查的，正是这一处

　　没过多久，林叶便发现了机关，依旧是用玉镯开启。桌子中空，里面放了两个木盒和厚厚一叠信纸。

　　打开第一个木盒，里面有一只玉笛。

　　第二个木盒，里面有一把剑。

　　而信纸上面满满写着玉镯上面那种文字。

　　林叶毫不犹豫，把这厚厚的一叠纸交给傅念暄。

　　“你做什么？”傅念暄刚刚险些被灭口，虽然他后来明白过来，林叶是在捉弄他，但这些东西里面一定有许多林家堡的秘密，就这样交给他，凭他林家堡干女婿这个扯淡的身份，恐怕完全不合理。

　　“拿去译出来。”林叶说道。

　　“你不是认识么？”傅念暄有些懵。

　　“就认识几个。”林叶嘻嘻笑着。

　　“你……”傅念暄一脸愁苦，林叶确实告诉过他能够识读这种文字，但她没说过自己认识多少个。

　　“这玉笛……”傅念暄赶紧转移话题。

　　“是老堡主的。”阿七这一辈，对林之乔自然是敬仰万分，对于这个林之乔曾经用过的武器，他了解得十分清楚。

　　“那这剑……”傅念暄见这玉笛的来历这么快就搞清楚了，只好继续转移话题。

　　这次阿七没有直接回答出来，他拿起剑掂量了一下，又握住剑鞘，将剑身抽出。一道赤红的剑光闪过，三人心下了然。

　　流焰剑，林之乔之父林萧的佩剑。

　　“阿七，你的剑有名字吗？”傅念暄突然问道。

　　“没有。”阿七顿了顿，又说，“因为它很长，我小时候喜欢喊它阿长。”

　　“以前的江湖人士，讲究得很，流焰这名字多霸气，配林老前辈真是刚刚好。”傅念暄叹道。

　　“是啊，我爹说，以前跑江湖，要先有一个响亮的名号，然后就是一把趁手的武器，还有师门和杀招，提到每个武林名士，都要跟出一长串介绍。”阿七已经被傅念暄带偏了。

　　“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江湖人不讲究这些了呢？”傅念暄对这个问题倒真是很好奇，毕竟他是半路出家，对其中缘由并不十分了解。

　　“因为林之乔带了个好头。”林叶插话，“他作为林家堡堡主，无名号无师门无绝招，武器直接就叫无名，江湖上还有谁敢再取那些浮夸的名字。”

　　“原来如此。”傅念暄认真点头。

　　“别忘了把你手上这些信件译出来。”林叶自然不会因为一只笛子和一把剑，就把最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傅念暄无奈，只好认命。

　　“玉笛，有机会去京城就送到绮遥那里去。至于这把剑，阿七留着吧，上次和凌止容比武，阿长已经破损了。”林叶迅速把玉笛和剑也安排了。

　　随后，三人拿齐东西，返回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