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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不负相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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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下一众将领都在看着他,他不能乱。周生辰慢慢地给自己的战马刷着毛,马儿仿佛也懂他的心情,用头轻轻蹭了蹭他。他心里稍有安慰,便准备出去喂马。
时宜想陪他,周生辰却不让,只好在后面远远地跟着。
鹿苑的草原很美,碧色的草随着自由的风一起一伏,四散的马儿悠闲地吃着草。
而周生辰的眼前闪过很多回忆,幼时,离宫前,皇兄命谢崇跟随他;后来手里没兵,谢崇陪着他一路召兵,四处征战;皇兄走后,谢崇来求他原谅;再后来,刘徽留谢崇于京都,他不想留却为了他不得不留的决绝……
时宜看着周生辰孤独的背影,心里默默地想着:周生辰,不要难过,有我在,只要你回头,我一直都在!
时宜正想着,一不留神踩到泥坑,脚踝崴了一下,疼得叫出声来。周生辰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就看到她双脚陷在泥坑里,一脸沮丧,他有些无奈。
正好不远处有条河,便将她抱到河边,把脏污的鞋袜除去,河水有些凉,他湿了手帕,蹲下身,托起时宜的脚,耐心地擦掉泥水。
“草原看着美,没想到都是泥水。我跟来是担心你,军师走了,我知道你不好受。”时宜解释道。
“那晚你问我,先帝是否对我起过疑心,其实他让谢崇跟着我,就是为了监视我,先帝走后,他如实禀告,让我选择是杀还是留。”周生辰坐在时宜身旁,轻轻说着。
“你不止留下他,还选择相信他。”
她接着说。
“是啊,他不仅是皇兄悬在我头上的利剑,更是辅佐我多年的军师。”他顿了顿“有一件事,军师嘱咐我在他死后再告诉你,他的发妻姓高,出自前太后高氏一族。”
“军师怕我恨他?”她问道。
周生辰点点头,眼里有些愧疚。
“我哪有那么多恨啊,高氏一族上千人,我还能一个一个恨过来吗。”时宜笑笑。
“他不一样,他自认是看着你长大的,自然愧疚多些。”周生辰有些理解。
“那他的妻子呢,需要王府照料吗?”她有点不放心。
“已经不在了。”周生辰叹了口气。
“那有子女吗?”时宜有些难过。
“有一子,怕被人知道是高氏的后人,遭戚氏报复,所以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给挚友寄养了。”他情绪低落。
时宜陪着他坐了一会,外面风大,周生辰担心她受凉,把她扶上马,自己牵着马往回走。
“师父去过关外吗?”时宜找话聊着。
“去过,景色很美,来年开春,我带你去雁门关。”周生辰从未期盼过春天的到来,时宜从未出过远门,应该会想去。她现在已无婚约,无需顾忌太多。
“我可以去吗?”时宜雀跃不已。
“为什么不可以去啊。”他肯定地说。
“说不好,万一被阿娘知道……不过没关系,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儿在外娘命有所不从。”时宜傲娇地仰仰头。
周生辰低头笑了,想起清河崔氏一族最重礼法,当年刚到王府时,她悄悄去藏书楼看书,侍女没找到她,跟天塌了似的。
回到军营,正好遇到萧晏和周天行,周生辰命周天行准备棺木去中州接太傅回来,并让他入京后设法见见秦严,打探一下太傅病故的事。
萧晏有些意外,毕竟早前便已传出太傅病重,“你是怕太傅的死有蹊跷?”
周生辰说:“万事多了解一点,没有坏处。”接着转过身对时宜道,“我背你吧。”
时宜看了眼面前的萧晏,有些不好意思。萧晏对周生辰的心思,一清二楚,逐借故离开。
周生辰走到马旁,转过身背对着时宜,她轻轻俯下身,双手圈住他的脖子,将她背好,慢慢朝她的住处走去。
他宽厚的肩膀仿佛能担起整个世界,能够将她纳入羽翼之下,令她不再烦忧。越靠近,他身上那股冷洌的气息越发浓郁,像他的人一般,如端方君子隔云端。时隔多年,她尤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场景,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周生辰将她放在床上,从外面端来一盆热水,刚才的河水有些凉,得小心些。他蹲下身,缓缓脱下她的鞋袜,将脚放进盆里。时宜的脸颊一片绯红,她当然知道,女子的脚只能给夫君看,见周生辰还准备给她洗脚,实在羞不可抑。她低着头,蜷缩起脚趾头,低低地说:“你不是说要找谢师兄吗?”
周生辰抬起头,看着她粉红的小脸,贝齿轻咬着嘴角,知她是害羞了,眼里充满笑意,顺着她的意说道:“是啊,那你自己洗可以吗?”
时宜点点头,讨好地冲他笑着。
待他走后,时宜在心里悄悄做了个决定。
这边,周生辰找来谢云,告诉他谢崇是他生父,而他的生母出自前太后高氏一族,为保他平安,谢崇本欲隐瞒他一生,但周生辰不想谢崇死后无亲生子相送,更害怕有朝一日,如果遭遇不测,再无人告诉他真相。
此时,谢云方知平日里严肃的军师竟是他的父亲,而且是在这种情况下得知,心下悲伤,向中州方向行礼拜别。
军师一走,有许多事需要安排,周生辰一行启程回到西州。
清晨,藏书楼内,成喜同时宜说起王府里的各位师兄师姐,现在都各有职责在身,只余她与凤俏在。成喜劝道:“姑娘早过了出师的年纪,迟早是要走的,若非先帝赐婚的旨意耽搁,早该嫁人了,哪里还会留到现在。”
“我想留下,多陪师父一些日子。”时宜肯定地说。
随后,她给远在清河的阿娘写了封信。
心里不断地愧疚,阿娘,请原谅女儿的任性,致使崔氏一族门楣染瑕。只是,周生辰他半生飘零,手握王军七十万,可他早已一无所有。
这一日,清河崔府,一名在西州保护时宜的护院送来一封家书。崔三娘皱着眉看完信,四娘见她神情有异,逐问道:“时宜写了什么?”
崔三娘抿抿嘴唇,一边将信收好一边心不在焉地说:“没什么,就是说了些傻话。”心里正琢磨着该如何回信。
其实以现在的局势,皇室已不是最佳选择,陛下独宠姜嫔,广凌王……陛下一旦有子,他必会是第一个被铲除的对象;其余著姓家族在乱世之中,也是各有立场,且如今阿兄故去,威望已大不如前,时宜若嫁过去只会成为牺牲品,她不希望女儿再如她一般;小南辰王的人品她信得过,他的弟子也是好的,若时宜心悦之人是他的弟子,青梅竹马也是不错。可女儿信中只求永留西州,那她的意中人只可能是小南辰王……
虽说如今战乱不断,礼法上不如前朝严谨,但自古师徒关系和血缘关系都是世人所看重的,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时宜与小南辰王从一开始便再无可能。
正思虑间,崔侍中与广凌王所派内侍到访。见过礼后,崔三娘问道:“两位一同前来,不知有何事相商,还是碰巧遇到了?”
“我是受太后所托,陪孟内侍来传旨的。”崔时中抬着头,神情有些傲慢。
“传旨?崔风惹祸了?”崔三娘有些着急。
“崔将军在太原郡做刺史,和金将军平起平坐,是朝廷的重臣,请三娘子勿要担心。”孟内侍回道。
“那是为何事传旨?”崔三娘看着孟内侍。
“这是太后的亲笔信,给三娘子。”孟内侍递上一封信。
崔三娘展开信,便一眼看见各种小南辰王与崔氏时宜的坊间传闻,有了不好的预感。“太后的赐婚圣旨在广凌王手上。”就听孟内侍接着说。
“赐婚圣旨?为何赐婚?”崔三娘看着孟内侍。
“广凌王自请封地,离京前太后就应了他的心愿。三娘,你们这一房现如今的势力,能够跟广凌王结亲,这已然是高攀了。我看你还是早做准备,让时宜从西州回来嫁过去吧。”崔侍中语气有些犯酸,若是他的女儿嫁过去该多好。
“广凌王身在病中,无法来清河郡亲自拜见三娘子,特令小人将聘礼送来,这是礼单。”说着将礼单送上。
崔三娘想起女儿信中所求,她即使无法达成也不愿将她推进火坑,也就只有崔侍中之流才会羡慕这桩婚事。现下皇帝并无实权,太后秘闻不断,各郡藩王隐有揭竿而起之势,皇室声望已降到最低点。她崔氏一族受天下学子敬仰,朝堂上下近半数朝臣或出自崔家,或与崔家有渊源,只要寻个合适的理由,就是抗旨也未尝不可。可是太后的信中全是各种坊间传闻,摆明就是欲以两人名声要挟,如若不尊她便要坐实这些传闻……
“三娘子这是在犹豫什么,难道是想抗旨吗?”崔侍中见三娘迟迟不肯接礼单,威胁道。
“不敢。”崔三娘缓缓接过。将二人安排妥当,便叫来四娘,告诉她收拾过冬的衣物,她们会再外面住些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