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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祠堂之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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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楚璜放学回到家里的时候,程楚靓正在用木锨翻晒着麦子,程楚怡也拿着竹耙在院子中摊开的麦子上有样学样。程楚璜看到两个妹妹,开心地说道,“楚靓、楚怡,我放学了!”,她的视力极好,还没走到两个妹妹面前的时,就发现她们受了伤。
“是谁?姐姐带你们揍他去!”程楚璜看着程楚靓鼻青脸肿的面庞,程楚怡额头上鼓起的包,既心疼又愤怒地说道,虽然她也年少,可她也不是好惹的,欺负她的妹妹就是不行。
“姐,我没事。是程峰,他推妹妹,我跟他打架,把他的耳朵快咬掉了,他奶奶带他去看医生了。”程楚靓说道。
程峰是程士民家中最小的孩子,他的上面还有一个比他大两岁的哥哥程岳,一个跟他同一天出生的龙凤胎姐姐程岚,两个已经出嫁的姐姐程岩、程崎。
因是龙凤胎出身,加上算命先生说此子贵不可言,程士民夫妇和程凤翔夫妇对他爱若至宝。仗着程士民夫妇和郑大丫的娇惯,他也养成了蛮横霸道的性格,只是这种性格只是在程家内部,遇到外人的时候,他胆小的就像一只老鼠。用程楚靓的话说,就是门里光,只会窝里横。他欺软怕硬的性格在程楚璜姐妹身上表现的淋漓尽致,他乐此不疲地在她们面前显示他的存在感,不是在肢体上打压,就是言语上羞辱。从他给头发发黄且稀疏的程楚怡起了 “小黄毛”的外号,就可见一斑。
面对他的挑衅,程楚璜虽然从来没有怕过,但也从来都是不予理睬的,因为,只要程峰被揍,程岳、程岚就会组成复仇大军,双拳难敌四腿,与他干架,吃亏的必然是程楚璜姐妹。
程士俊夫妇知道自己孩子,遇上无赖的程峰,肯定会吃亏,于是就告诉程楚璜姐妹几个避着他些,用钱秀兰的话说就是,既然惹不起,那就躲得远远的。
但有时候,你不找麻烦,麻烦也会主动来找你。
程楚璜自诩非常能忍,但那也只限于无关紧要的伤害罢了,让自己的妹妹受到如此的伤害,却是不行的,她已经做好了和程岳他们拼个鱼死网破的准备。
“疼吗?姐姐带你们去看医生!”程楚璜心疼地说道。
“不疼,过几天就好了!”她强忍着疼痛,笑着说道,只是微笑牵动了她口角的伤口,让她的表情看起来甚是滑稽。“姐姐,你别告诉爸妈,我跟程峰打架了,我怕他们为难爸妈!”
“我不告诉爸妈!”程楚璜虽然口头上安慰着程楚靓,但心里是非常明白的,晚上父亲跟楚靓恐怕要在祠堂受家法了。
那时已经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居住在蒲苇荡的大家族几乎都已废弃了族长制度,但程家依然保留着这种制度。蒲苇荡的族长制度主要包含族长和长老团,族长和长老团由家族内各个支系德高望重或有权或有钱的人担当。
程凤翔作为最后一任族长,从他继位的那天一直至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一直负责族内的所有事物,小到调解族内家庭内部或家庭之间的矛盾纠纷,主持族内的红白喜事、婚丧嫁娶;大到逢年过节在宗庙祠堂举行的洒扫祭祀。
他是族长制度的忠诚卫道士,只是改革开放以后,伴随着自由经济的发展,那些苛刻的族规再也不能约束每一个人,他族长的权利也就名存实亡了。由于常年族长淫威的浸润,他仍在自己家庭内部行使着这种权利。
他决不允许任何人挑战他的权威。
程氏家规第一百三十六条:为兄长,不可不礼让幼弟;为弟者,不可不尊敬兄长。若违反此条,需受鞭刑,祠堂忏悔。
程楚璜知道,这些家规也只对她们家有效,对于程峰,它从来都只是存在于书本上的文字。程楚璜已经决定晚上替妹妹受罚,她实在不忍心已经受伤如此严重的妹妹在受到如此伤害,于是在让两个妹妹吃完晚饭,她就把他们带到了家里的晒场,并一个去大堤上拦截自己的父母。晒场虽然离家较远,但不乏干活的人们,这个时候,天色还不算太晚,倒也安全。
那时候并没有手机,程士俊夫妇在田里操劳了一天,并不知道家中发生的事情,直到他们晚上回家,在大堤上看见了程楚璜。
程楚璜将家中发生的事情详细的告诉了父母,好让他们提前做好准备。程士俊听完程楚璜的话,道“早都跟你们说过让你们躲着程峰,你们就是不听,这下好了。地里的事情还没有忙完,又给我惹事!”
“你急什么?嚷什么?孩子们有错吗?还不是你妈偏心,若不是你妈,又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钱秀兰生气的说道,到后面竟抽泣起来,“我嫁到你们家,你摸着你自己的良心说说,我对你妈咋样?逢年过节,给粮给面给钱,平时也好吃的好喝的伺候着,我和孩子们都不舍得吃,不舍得穿,哪一次不是你妈优先,可是换来的又是什么?我是生的女儿,难道生的女儿,就该死吗?”
“你哭什么,我也没说啥,我只是担心孩子们晚上又要受罚了。”
“还不是你无能,你若失硬气一点,谁敢动我们母女!今天我倒要看看他们谁敢!上次你们趁着我不在家,处罚了楚璜,这一次,谁也别想动我孩子一根指头!程士俊,你还能不能有点担当,天天任凭他们在我们母女头上拉屎拉尿。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我死也不会嫁给你”钱秀兰继续哭着骂道。
“我能怎么办,她是我妈,你叫我怎么办?”面对老婆的愤怒,程士俊小声、无奈地说道。
……
“爸妈,你们不要吵了!我不怕疼的,我能受。妈,你别哭了,等我长大了,我就赚好多好多的钱,我们在城里买房,离开这个地方!”看着爸妈的争吵,程楚璜也哭了起来,她所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些而已。
“好孩子,妈妈不哭,妈妈等你长大了,赚钱给妈妈买新房子住!”
“爸妈,我带了两个馒头,你们先吃了。他们在前院等着你们呢!”程士俊夫妇已经猜到了,他们怎么可能会就此罢休。
他们只是没有想到,这次的阵仗如此之大,他们的马车刚拐进前院的路口,还没有等车子停稳,就被程士民夫妇拽进了前院。
“程楚靓那个小丫头片子呢,她在哪,把她给我找过来!”还没进门就听到程士民的老婆郭春梅叫嚣着。
“等上学了,看我们不在学校揍死你,你妹妹也别想好过!”看到跟到钱秀兰进来的程楚璜,程岳愤恨地说道。
“你要揍死谁呀?你们敢动她一根指头,试试!”钱秀兰道。
“别以为你们人多,我就怕你们了!打不死我,你们就是孬种!”程楚璜也不甘示弱道。
“都给我闭嘴!”程凤翔看到自己的孙子、孙女“你一言我一语”地放着狠话,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愤怒地说道。他今天看戏回家,刚看见自己的宝贝孙子右侧的耳朵裹着厚厚的纱布,他确实很生气。可是等郑大丫描述了事情的经过后,以他对郑大丫和程峰的了解,他知道是程峰有错在先,况且一个小他三岁的女娃,把他揍成这个样子,想来她也好不到哪去!毕竟都是自己的孙子、孙女,他想着让程士俊回家教训一下程楚靓就好了。这并不是说他喜欢程楚靓姐妹,他只是觉得程峰确实被宠坏了,有人教训他,让他长长记性也好。
可郭春梅却背着程凤翔叫来了族里其他两位长老程凤翊和程凤栩。他们虽然年事已高,但并不昏聩,毕竟也处理过或调解过多起族内外的纠纷。
“老三,事情的经过,想必璜丫头已经告诉了,你说怎么办吧?”程凤翔瞅着程士俊,冷声道。
“士民,春梅呀,这就是小孩子之间的打架,回头让老三好好管教管教就是了!”还没等程士俊说话,程凤翊就说道。
“二叔,这可不是小孩子之间打架这么简单的,楚靓这丫头是要要了峰儿的命呀,这是往死里下狠手呀,你看峰儿的耳朵都掉了!”郭春梅哭着辩驳道。
“你说的也太严重了,要了峰儿的命,这是要有多大的仇恨呀!况且是一个比峰儿还小三岁瘦弱的女娃子!我看这丫头平时乖巧懂事,不像惹事的孩子”程凤栩冷声道,他一向是最公正的。
“大伯,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峰儿欺负她吗?可是耳朵要掉下来的是峰儿,不是她。妈,你不是在现场吗?你不是说是楚靓那丫头先动的手吗?你倒是说话呀?”郭春梅转头对郑大丫道。
高端的猎手往往以猎物的形式出现,当施暴者以受害者的形式出现时,往往会模糊大众的视线,同时也会给清醒着绑上道德的枷锁。
程凤翊和程凤栩还想再说着什么,被郑大丫打断了。
“峰儿作为哥哥,不让着妹妹,确实是他的不对。但这件事,确实是楚靓先动的手,也怪峰儿不小心,走路的时候撞到了楚怡,让她磕到了桌角上。不过楚靓这丫头,小小的年纪,出手这么狠,不给点教训,现在在自己家里还好,可是将来到外面,恐怕是要吃亏的!孩子,还是自己教训的好,等到别人教训了,有大家后悔的”。
“你骗人,你说谎,明明是程峰先推楚靓的,我妹妹是不会骗人的!”程楚璜喊道。
“璜丫头,你怎么能确定我是骗人的。你又不在现场。”郑大丫有心教训程楚靓。因为中午离家带程峰去医院的时候,西瓜摊老板娘也想让郑大丫带着程楚靓姐妹俩一块去医院瞧瞧是否有问题,她虽然不情愿,但抹不开面子,就让程楚靓回家喊上妹妹程楚怡一块医院。谁知道程楚靓却跟别人说“她不是我的奶奶,她是程峰的奶奶,我们等姐姐放学再去!”
听到程楚靓如此说,她是既羞愧又愤怒,心想得好好教育一下这个丫头。
“妈,她说谎,确实是程峰先推小妹的。”程楚璜哭着说道。
“楚靓,你向着自己的妹妹,奶奶理解,可奶奶又不瞎!虽然楚靓是女孩子,做错了事情,就要受到惩罚,奶奶得公平对待你们每一个人!”
“妈,他们冤枉妹妹,我去把妹妹找来,跟他们当面对质!”说着就要出门去。
“站住!”程士俊喝住了将要出门的程楚璜。
“妈,是楚靓不懂事,都怪儿子教导无方,这丫头也受伤了,实在经不起折腾了。你就罚儿子吧,儿子以后一定好好管教!”程士俊对着郑大丫道。
“罚,只怕你自己舍不得吧?!说的比唱的好听,你问问峰儿愿意吗”郭春梅道。
“程士俊,我女儿没有犯的错,你为什么要认?你妈是什么样的人,你自己心里难道不清楚吗?我今天就看谁敢动我的女儿!”钱秀兰愤怒地说道,“郭春梅,你莫要欺人太甚!”
“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倒是说呀!今天不说清楚,都不能算拉倒”郑大丫厉声地反问道。
啪,只见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了钱秀兰的脸上,钱秀兰错愕地看着程士俊,眼中充满了震惊。
程楚靓刚领着小妹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爸爸打了妈妈一耳光。
“不是跟你说了,不让你回来吗?”看到程楚靓径自回来,程楚璜又开心又难过。开心的是,她们终于可以证明楚靓没有说谎了,难过的是,妹妹恐怕要挨这顿鞭子了。
“我妈是什么样的人,我当然清楚!你住嘴!”程士俊生怕事情越闹越大,转头对程士民道“二哥,这件事,你看怎样处理才能满意?”
程士民本来想说着什么,只见郭春梅一个凌厉的眼神,他瞬间就闭嘴了。想了一下说“这件事,还要看你二嫂的!”
“那,二嫂,你说怎么办你才能满意?”
“楚靓这丫头不是回来了,按照家规,要受鞭刑!”
“我又没有做错,你们凭什么打我?明明是程峰先推的妹妹!”
“楚靓,过来,给你峰哥认错!”程士俊虽然相信自己的女儿没有说谎,但他也不希望女儿继续讲下去,不然,她母亲以后如何在村子里立足。
程楚靓自小性格执拗,她没有做过的事情,就是打死她也不会认。“我没有做错任何事情,我为什么要给“门里光”认错”!
“你还敢回来,看我不揍死你!”程峰看到程楚靓回来,直接冲到了程楚靓的面前。
“门里光,你的那只耳朵难道也不想要了吗?”程楚靓冷声道,她虽然面部肿胀,眼睛周围还有淤青,可当她凌厉的眼神扫过时,程峰还是吓得退回去了。那一刻,程峰就知道,对战程楚靓,他这一辈子都不可能赢了。在坐的人从没有想到一个孩子的眼神能够如此的冰冷,即使是古稀之年的程凤翔、程凤翊和程凤栩。
“妈,养不教父之过,楚靓的鞭刑,儿子替她受着!峰儿看病的钱,我替他出”程士俊再次说道。
“是程峰先动的手,为什么不打他?为什么要打我,为什么要打我的爸爸?”程楚靓眼睛直直地望着郑大丫。
“你看看,这孩子,莫不是疼糊涂了,明明是你先动的手,为什么非要说你哥哥,说谎可不是好孩子哟!”郑大丫道。
“他推我,他推我!”程楚怡指着程峰道。
事情已经非常明朗,可是处理起来却十分棘手,幸亏程士俊主动受罚几赔钱。趁着大家都没有吭声,程凤翊就顺着程士俊的话说道,“楚靓这丫头,确实不对,顶撞长辈,是老三没有教育好,就让老三受罚吧!”
程凤翊说完,程士俊就脱下上衣,跪在放着供奉先祖排位的桌子前方的蒲团上面了,紧接着祠堂内就响了鞭声。
程凤翔从始至终,没有发表过一句言语,他知道自己郑大丫和程士俊的隔阂已久,今天是借题发挥。
程士俊明白,今天这个事情,孩子打架是导火索,老太太借题发挥才是真的。
程凤翊和程凤栩并不想定论孰错孰非,只要有人愿意承担相应的责任,能早点离开这修罗场就好了。
程士民夫妇心里也知道肯定是自己儿子又错在先,但能够让儿子出口气且能够把看病的钱拿回来,他们还是很开心的。程岳、程岚、程峰看着正在接受鞭刑的程士俊,心中好不得意。
钱秀兰只觉得程士俊懦弱至极,这一刻,她再也不想在程家待下去了。自从她嫁到程家,郑大丫就时不时就挑剔她的毛病,无论她有没有过错,程士俊从来都是默不作声,任由郑大丫随心所欲。在程家,她只能像一匹耕地的老牛,只能付出,不能有怨言,何况,她现在还怀着身孕。她看着自己哭泣的你女儿们,捂着自己疼痛的面颊,越想越难过,越想越感觉不值得。
程楚璜看着被打的父亲,心中恨透了程士民一家及程凤翔夫妇,暗暗下决心,以后一定要让他们后悔今日所作所为。
程楚靓看着因为自己受鞭刑的父亲,心中非常愤怒。她冷眼瞟过每个人各异的神情,在程凤翔扬起第二鞭的时候,突然向程凤翔走去。一口咬在了程凤翔的大腿上,程凤翔刚扬起的鞭子,因为腿上吃痛,就停留在了半空。待发现下面是程楚靓,只能使劲地将程楚靓推开,程楚靓哪能经得起程凤翔这用力的一推,小小的身子,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直接就后面的地方倒去,她本以为自己会倒在地上,却没有想到倒在了妈妈温柔的怀抱中。
“这个靓丫头,是属狗吗?怎么逮着谁都咬!”程凤翔吃痛地骂道,他本来还想再说着什么。
就听到,程楚璜惊慌失措地喊道:“妈妈流血了,妈妈流血了,好多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