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野蛮生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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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味道是什么？有人说它是冒着气泡的北冰洋，也有人说它是鲜美多汁的冰镇西瓜，还有人说它是引人口水直流的夜间烧烤……
然而对于程楚靓来说，它却是天未亮时车轮的辘辘声，是白天可遇而不可求的阴凉，是夜晚归途上的辘辘饥肠。
“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蒲苇荡小麦从抽穗到成熟也不过是一夕之间，很快整个村庄就进入了忙碌的麦收时节。
那时候富裕的家庭已经出现了拖拉机和收割机，但能够同时买得起拖拉机和收割机的家庭屈指可数。大部分的家庭，使用的还是最传统的方式，两把镰刀，一辆骡子车加一个磙，效率十分低下，而秋季作物的播种又有时限，所以家家户户在麦收时节都是披星戴月的干活。青壮的劳动力下田收割麦子，能拿得起农具的孩子也会翻晒脱了壳的麦粒，失去劳动力的老人一般都会看着年幼的孩子，防止孩子被来往的车辆撞到受伤。
程凤翔在程士俊年幼的时候就已经不干农活，全顾着一个人的潇洒，更不用现在帮衬着他们儿女，即使他的身体十分健壮。郑大丫虽然依旧在农忙的时候帮衬着自己的儿子，但那也只限于有男孩子的程士国和程士民的家里。自从程士达赌气离家出走赚钱被发现冻死在哈尔滨的一所破庙里面之后，她就对程士俊厌恶至极。程士达之所以会被冻死在破庙里面，据和他一起打工的同乡所说是因为程士达在哈尔滨务工的时候，因为长得俊俏，被一个富商的太太看上后，两人经常偷情。一次偷情时被富商发现，富商让手下的小弟将他一顿好揍并扒光了衣服扔在了荒废已久的破庙里面，时至寒冬腊月，一夜之间，寒冷的天气就要了他的命。
郑大丫将这一期都归咎到程士俊身上，她道：“若非当初你不肯给他钱，他也不会赌气出去赚钱，也不会被别人暴揍冻死在他乡的破庙中，死后连家也不能回。”程士俊听着母亲歇斯底里的指责，他虽然感觉委屈，但也觉得弟弟的死是他造成的。所以，不管郑大丫如何打他骂他，他都受着；不管郑大丫如何苛责钱秀兰，如何偏爱他大哥、二哥及妹妹家的孩子们，他也都置若罔闻。
程凤翔、郑大丫都是爱面子的人，自然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们引以为傲的幼子，竟然是因为与别人老婆偷情而亡。他们只是对外宣称，程士达是因为嫌旅馆太贵，不舍得花钱才住在破庙里面，只是不小心遇见了强盗，被抢了钱财和衣服，才会被冻死在破庙里面。
秉着“家丑不可外扬”的理念，知道程士达真正死亡原因的也只不过是程凤翔、郑大丫、程士俊三兄弟而已。因怕谎言被揭穿，程士达的遗体直接就在当地火化了，那时候程士俊刚成婚没多久，家里也没有孩子，所以，北上哈尔滨办理程士达后事“理所当然”地又落在了他身上。
钱秀兰本来就不是郑大丫喜欢的儿媳妇，程士达事件后，郑大丫就时不时地挑剔着钱秀兰的不是，嫌弃她针线活干的不行，嫌弃她家务活干的慢，嫌弃她只会生女儿……
刚开始的时候，钱秀兰还十分在意郑大丫的话，郑大丫嫌弃她针线活干的不行，她就向村里针线活一流的徐大娘学习；嫌弃她家务活干的慢，她就变得麻利些；嫌弃她只会生女儿，她和程士达夜夜耕耘，希望生一个儿子……
只是后来她发现，她所有的努力，都是徒然。所以，后来除了见面时迫不得已的寒暄；除了逢年过节，必须的走动，婆媳两人就很少来往了，即使如此，每当钱秀兰改善生活，做好吃的时候，还是首先会给她送去的。
为了避免错过秋季播种，程士俊和钱秀兰也起早贪黑地奔波在田间、晒场和家中。每天清晨，他们会熬好一锅粥、加热5～6个馒头，这一锅粥和馒头就是三个孩子一天的食物。因为家家户户都要收割，蒲苇荡小学并没有暑假，而是只有麦假，将暑假的时间更换为麦子收割的季节，用校长的话说是适应当地的乡情。所以，在麦假还没有开学的时候，程楚璜就一边照看着妹妹们，一边在家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翻晒脱了壳的麦子，为父母准备晚饭。
麦假的时间虽然不短，足够大部分的家庭完成麦子的收割及秋季植物的播种，但对于生产工具落后、劳动力缺乏的程家，就另当别论了。
很快，程楚璜就开学了。在程楚璜没有放学的时候，家里就只剩下了程楚靓和程楚怡。
新麦入仓，卖西瓜的小贩随之而来。程楚靓的家里邻着大路，只有商贩的吆喝声一响，就清晰可闻。
西瓜，作为夏天消暑的利器，绝对是每个孩子的最爱。
临近中午的时候，程楚靓正在翻晒着院子里面的新打下的麦子时，就听见了“卖西瓜啦，卖西瓜啦，又大又甜的西瓜啦！”的吆喝声。她抬头的瞬间，就发现小妹楚怡跑向了马路边的西瓜商贩。程楚靓只能放在手中的木锨，赶忙追出去。
装满西瓜的拖拉机斗周围围满了挑选西瓜的大人和等待着美食的小孩，程楚靓的父母不在身边，两人只能眼巴巴地望着西瓜车，留下艳羡的目光。
“哟，这不是小黄毛姐妹俩么，也想吃西瓜呀，可是，这西瓜是奶奶给我买的！想死你们，也不给你们吃”说话的是程士民的儿子程峰，程峰比程楚靓大三岁，炫耀的语气，让人听了就想揍他，他长的白白胖胖的，是钱大丫娇宠的成果。
“郑大姐，你这就不对啦，楚靓和楚怡也是你的孙女，不给吃，有点过分了呀！”邻居耿奶奶开玩笑道。
“哪能呀，都是我的孙子、孙女，都一样的！”正在挑选西瓜的郑大丫道。
“对呀，郑大姐可是出了名的能干、大度，即使楚靓妈不孝顺，也不会跟孩子计较的！”李妍的奶奶道。
“楚靓妈怎么不孝顺啦，有好吃的，她自己和孩子们都不舍得，就先给郑大姐送给去。我们乐乐都知道的呀，是吧，乐乐！”耿奶奶继续道。
“对呀，上次我在楚靓家玩的时候，楚靓的妈妈刚蒸好槐花饽饽，楚靓她们都没有，就先给郑奶奶送过去了”
“我爸和我妈，每次有好吃的，都是先送给爷爷和奶奶的！”程楚靓道。
“都孝顺，都孝顺，谁说三媳妇不孝顺啦！”，李妍的奶奶还要说着什么，郑大丫瞅了她一眼，她就不再说什么了。
大家各自挑好西瓜，都散了。耿奶奶在挑选了几个西瓜后，要把其中的一个西瓜拿给程楚靓，因为钱秀兰教育她们，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程楚靓硬是没要，只有程楚怡喊着西瓜、西瓜。
“乐乐他奶奶，你这是干啥？我难道还不让自己的孙女吃一块瓜？”郑大丫不悦道。
“就是！”李妍奶奶道。
耿奶奶也不好再说什么，虽然她知道，若没有她的这一举动，楚靓姐妹俩大概率是吃不到自己奶奶的西瓜的，即使能够吃到，估计也只有一小份而已，并不能尽兴。
程楚靓、程楚怡跟着郑大丫去了前院，郑大丫随手拿了一个西瓜，一切为二，大的那一半给了程峰，并递给了她一个勺子。小的那一又切了好几份，切好了递给了程楚靓和程楚怡各一小块，语气不悦道：“吃吧！”
程楚靓只觉得被区别对待，并没有接那块西瓜，而程楚怡则嚷着要和程峰一样的。彼时她们还不明白，虽然他们都管郑大丫叫奶奶，可终究是不一样的。
“不吃，这个也没有！”郑大丫道。
听她这么一说，程楚怡瞬间哇哇大哭了起来。
“烦死了，要哭，回你家哭去！”突然，程峰就推了程楚怡一把。
两岁的孩子怎么能够经的起这突如其来的一推，况且是蕴含了极大的愤怒的男孩子的一推，很快她就向桌子倒去，额头重重地撞在了桌角，瞬间就鼓起了一个大包。幸亏旁边没有菜刀，不然，后果难以想象。
程楚怡当时就吓傻了，瞬间就止住了哭声。
程楚靓将妹妹扶起来，揉了揉额头上的包，看着正在洋洋得意的程峰及独自吃瓜的奶奶，愤怒极了。于是站起后，以极其快的速度走向程峰身边，也把他推到在地。那一半西瓜像水盆一样直接扣在了程峰的脸上，他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吓到了，加上西瓜遮蔽了他的视线，就开始大叫起来“程楚靓，你等着，看我不打死你！”
程楚靓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直接跨坐在程峰的身上，对着他就是一顿狂揍，程峰毕竟年长程楚靓几岁，本身又是男孩子，加上郑大丫偏心，程楚靓很快就被程峰压在了身下。
不过她也没有示弱，两人你一拳我一脚的对打，每个人都鼻青脸肿，程楚靓的双手很快就被程峰控制住了。眼看只有挨揍的份，程楚靓灵机一动，发现程峰的耳朵离她的嘴比较近，一下子就咬着他的耳朵了，纵使她面部承受着程峰的暴击，她也没有松开，直到程峰喊耳朵疼，郑大丫才强行将二人分开。
郑大丫上来就推搡了她一把，骂道，“你这个小妮子不得了了，把你哥哥的耳朵都咬掉了，你厉害的么！这可怎么办呢，得去医院缝针吧。峰儿乖，奶奶这就带你去医院”。程楚靓看了程峰一眼，发现他的耳朵边流了好多血，这时她才感觉口中咸咸的。
程楚靓并没有理会程峰杀猪般的哀嚎，也没有理会郑大丫的谩骂，只是带着妹妹程楚怡离开了前院，这一刻，她并有感觉疼痛，好像所有的疼痛和委屈都被胜利的喜悦冲淡了。
离开前院，程楚靓发现卖西瓜的商贩还没有离开，又折回了装载西瓜的车旁，问道：“伯伯，你的西瓜可以用麦子来换吗？我爸妈不在家，妹妹想吃西瓜，可是我们没钱”。
卖西瓜的是一对夫妇，老板娘看着程楚靓和程楚怡此时狼狈不堪的样子，瞬间明白了，刚才那个小男孩的奶奶为什么要给姐妹俩一个西瓜，真是外人都比亲奶奶强呀。
“孩子，我们家的西瓜多，阿姨送你一个，不要钱也不要麦子！”说着就将一个又圆又大的西瓜放到了程楚靓的怀里。
“谢谢阿姨！”程楚靓抱着西瓜笨拙地往家里面走去，后面跟着的程楚怡开心的手舞足蹈，“西瓜，西瓜，西瓜！”
“楚怡，你在家里等着，姐姐去把麦子给麦西瓜的送去！”程楚靓道，说着就将麦子装满了葫芦做的瓢。
程楚靓并不知道，一个西瓜要卖多少钱，也不知道多少麦子又可以换一个西瓜，她只是做着自己认知中，对等的事情。
老板娘没有想到程楚靓会回来，等她真正看到捧着满瓢麦子，小心翼翼地朝她走来，她再也坐不住了，直接走了过来。
“阿姨，麦子够吗？不够的话，我再去装些回来！”
“够了，够了！孩子，你快回家吧，这满身的伤痕，一定很疼吧？记得回家涂点药水呀！”
“不疼，不疼，只要妹妹开心，我就不疼了！”
程楚靓正在和老板娘说话的瞬间，郑大丫带着程峰正要赶往医院，程峰看到程楚靓，叫嚣道“程楚靓，你给我等着！”
“我等着你，等你好了，我再把你另一个耳朵咬下来！”程峰听到程楚靓如此说道，瞬间就闭嘴了。
买西瓜的大人们，都哈哈笑道：“果然是厉害的丫头，以后一定会有大出息的。老三家的这个丫头不得了呀！”
程楚靓一战成名，从此，大家都知道程士俊家有一个厉害的女孩。多少年以后，村里的老人，说起她的事迹，都会先道“就是小时候能把小伙子揍趴下，满口血渍，淡定买瓜的女娃！”而这一切都要和村里人爱八卦的属性有关，当然，还依赖瓜贩的宣传，她成了蒲苇荡的风云人物。
程楚靓并不知道，她和堂哥的干架，会让父母受到如此的责难。她在想，如果知道，父亲要受到如此的侮辱，她估计即使被打死，也不会还手吧。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野蛮生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