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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气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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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拾舟离开荆州后,一路向东,往南梁走去。
他在荆州城拿到的是容纳气运的容器,再加上之前殷家宗祠里放的罗盘,他要做的,只是根据罗盘的指示找到拥有气运的人,然后抽取他们的气运到老道给他的容器里面。
气运,又被称为运气。通常被人用来表述一个人短期长期的顺遂程度,一个长期以来顺风顺水的人可以被称之为运气好。反之,一个人总是倒霉事不断,可以说这人运气极差。
凡人的气运,说到底不就是围绕着七情六欲衍生出来的情感,换句话说,它就是个人稀有特质的凝集。
人的一生所求甚多,有的求荣华富贵,有的求平安喜乐,有的求逍遥自在。有的人求到了,那么便说他在这方面获得了气运。
根据内心最深渴望幻化而生的气运有好有坏,并不能同一而论。
他曾拿着罗盘到那些所谓好运气或者坏运气的人身边试验过,可罗盘毫无例外的,完全没有异动。
后来他也看到过能够影响罗盘的人,然而时间没过多久,那种影响力忽而消失,他也在罗盘变成了毫无二致的普通人。
拥有气运者,有三教九流,乞丐小贩,也有皇帝权臣,泼天富贵。
天地间的气运杂乱无章,交缠成一个巨大无解的毛球。
能为之所用的气运少之又少,凡人的气运杂乱无章,只有到达了一定的纯度才能够称得上是真正的气运。而真正的气运大部分为浓度不一的“善”,再与人天生具有的“恶”相融合勾连,天地间的人也就诞生了。
他要做的,就是把当中一些特定的气运用秘法抽取出来,把它炼化,让气运交缠在明珣的神魂上,以此来欺瞒天道,从而让明珣逃出秘境。
当中有的很清晰,也很容易得到,有的又难以理解又无从下手。
而且怎样才能算得上得到了气运?
如果他贸然抽取某些特定的气运的话,那么是否会对这个人世间有何影响?
人的气运又是由什么构成的呢?一开始他以为是上天赋予的,后来渐渐了解到它可以由周围的人,性格,记忆等决定,也就是说一个人的气运与周围的人息息相关,处在一个微妙的平衡中。
世间万物本身就处在一种变化中,一个外来的因素导致这种平衡遭到破坏,变化中的人失去了这种平衡,走向就会变得杂乱,那么尽力维持这种平衡的“人”会怎样做?
他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是出现一个更加糟糕的乱世?还是因缘际会下被推成一个乱中取静的□□者?
昔日殷氏因为一己私欲把明珣关押在暗无天日的昆仑秘境,到如今他也因为一己私欲利用天下来帮殷氏一族还债。
明珣说得不错,他们殷氏一族无一例外都是卑贱无耻的小人。
他明白决心要做一件事时,应当把不该出现的感情都狠狠摁住,他这样优柔寡断,顾头又顾尾,到时候只会蛇鼠两端,两头都顾不到。
他就在一路胡思乱想下来到了金陵,金陵为南梁的国都,繁华至极,整座城上下弥漫着纸醉金迷的浮华之气。
南梁水系极多,掌握着这片大陆的绝大部分水运,靠着运输商贸赚了不少钱。
又因国库充盈,朝廷上下一直是主和派的天下。每年和邻国签订岁银一年更比一年多,虽然给的不情不愿,却又十分害怕北方的铁蹄踏破家国。
南梁国富,但百姓过的日子并不好。普通百姓做个小本生意被重税吓破了胆,想回家种田又因为水系多,大部分田地变成了滩涂,再加上每年的涝灾,可谓不进退两难。
百姓生活在一片水深火热之中,而上层的世家大族醉生梦死,并不关注下层人民的生活。
为了活命,金陵外的百姓要是把家里的儿子或者女儿送到了金陵,别管是当个店伙计或是个丫鬟,他这条命就算是保住了,要是有余力照应家里,能称得上祖坟上冒青烟了。
殷拾舟寻着金陵一家普通的客栈住下了,擦桌子的店伙计是刚刚入金陵城的外乡人,脸上是止不住的笑,说着不熟练的金陵话给他推荐着店里的招牌,殷勤得不像话,恨不得把殷拾舟面前这张桌子擦到抛光。
殷拾舟吩咐店小二几道清淡的小菜便不再理他,店小二见状,识趣的走了。
罗盘还在荆州城时曾直勾勾的指着金陵的方向,反而到了金陵后安稳了起来,偶尔才会波动极小的转动一下,大部分时间就是安安静静的一动不动,像一个死物。
这些天来,殷拾舟已经大概算出来罗盘所指的方向是金陵最大的风月场醉仙阁。
醉仙阁对面便是秦淮河,每晚停泊在岸边的画舫便解开绳索,点着花灯,飘荡在悠悠的河中,船上传来靡靡之音,一派奢华迷离的情景。
此刻正近黄昏,醉仙阁还没开张,殷拾舟吃了一些东西便来到街上逛逛。金陵的宵禁管控并不严,街上有人收摊,有人出摊,忙乱中有独特的秩序。
他慢悠悠路过一家又一家的小摊子,听着相邻店家的扯着嗓子聊天,一家家长里短的小事,看到有客人停在摊子前,便止住话头,热情的推销自己产品。
远处寺庙的钟声刚敲响,天刚擦暗,醉仙阁门打开,里面姑娘的娇笑声传到街上,给这条热闹的街推上了另一个崭新的高潮。
殷拾舟走进醉仙阁,按照店小二指示的位置坐下来,藏在袖子中的罗盘疯狂转动,他看着一个个女子在中间的戏台上表演,时间过去了许久,青楼女子大多表演了一轮,念着曲目的人高声说道:“接下来的压轴表演是皎皎姑娘的《琵琶行》”
众人高声欢呼,皎皎穿着一袭石竹色的襦裙,半抱琵琶,掩住大半张脸,走到了舞台中央。
“小女子在今个给各位爷唱个《琵琶行》”,话毕于是便自顾自的坐下来弹唱,琴声铿锵,声音婉婉,戏文里女子的哀婉悲叹跳出泛黄的纸张,众人听得痴了,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台上表演的花魁。
一曲终了,皎皎做了个福,便婀娜着身段回到后台去了。众人意犹未尽,还在回味着,就看到老鸨摇着花扇粉墨登场。
老鸨笑容可掬,把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说:“刚才的皎皎各位爷觉得怎么样?从今儿起,她每日都会来着表演节目。一个月后,哪位爷听的尽兴,便赏给脸面,共度春宵。”
众人了然,刚刚那位姑娘就是接下来醉仙阁新捧的花魁了。
殷拾舟不动声色的用袖子把疯狂转动的罗盘掩住,抬头凝望皎皎离开的方向,心下了然,这个就是自己接下来的目标。
目标找到了,就该进一步制定具体的计划。殷拾舟在皎皎走后,也起身离开了。
夜已深,只有零零散散的商贩还在坚持着,江上灯火万千,画舫上传来渺渺歌声,殷拾舟走到桥边的小摊贩停下,问老者要了一份馄饨。
老人家看到来了客人笑弯了眼,手脚麻利地给殷拾舟下好了馄饨,抱着身子在小火炉边取暖。
殷拾舟喝着热汤问:“老人家,都这么晚了,怎么不打烊回家休息去?”
老者嘿嘿一笑,“老人家的睡不了那么长的时辰,趁着现在天还不太冷,能多赚点就多赚点,等天冷了可熬不动。”
殷拾舟点头称是,吃完馄饨暖好身子,便留下一粒碎银子放在桌上。
这些天来,他每天都会在玉上滴上一滴血。他的血对明珣的魂体是有着滋补的作用,按理说,明珣早就应该苏醒过来,可现在的情况有点超出预期。
三个月来,他感受着背上的诅咒正在一点点蚕食他的理智,身体里的血液横冲直撞,像是要冲破这具孱弱的身躯。
脑子里不自觉的浮现出明珣修长的脖颈,大动脉喷洒出来的血喷到他的脸上,他却一脸痴狂的吮吸着明珣的血。
他简直是要疯了。
与此同时,他身体的状况越来越糟糕,身上的体温越来越低,苍白的脸色,无神的双眼,无声宣告着他,就像是一个行之将木的活死人。
他还曾晕倒客栈里,坐在大厅里,一下子便没了知觉,店小二和掌柜连忙去请大夫,大夫硬着头皮开了药,他被灌了两天的苦药才幽幽醒来。
店家看着他苍白的脸,有些为难,不敢留下人来继续住,却又舍不得让这个财神如此轻易的离开,两相踌躇,生怕一不小心就担上了杀人的罪责。
殷拾舟只好花两倍的钱,加上不用店家负责的字条这才打消了老板的顾虑。
在他还小的时候,经常晕倒,身上也冷冰冰的像个死人。不止一个道士指着他说是早夭的命格,他们都无一例外的被父亲给轰了出去。
再长大些,殷氏一族为了他,举全族之力弄了个禁术改了他的命数。他也从那时候开始,生命永远的停留在了二十岁。
顶着二十多岁鲜嫩的皮囊,身上却不再拥有朝气,身上的阴冷驱逐不掉,也品尝不出鲜美的食物,他只能麻木平静的接受一切。
他举着镜子,里面光洁的脸庞有了变化,脖子上出现了一条浅到看不起的细纹。
在袖中突然发热的摄魂玉搅乱了殷拾舟繁杂的思绪,他赶忙放下镜子,明珣从摄魂玉里飘出来,一点一点从虚影凝成生动的人像。
明珣看着虚弱的殷拾舟,看来三月已过,他熬过了一轮,可看他的脸色极差,比上次在大殿上看到的人更加虚弱。
他沉着脸上前一步,手搭在殷拾舟的手腕上,细细感受着。
明珣给他下的咒在没有刻意催动的情况下,虽然发作了,但不至于把人弄到这种程度上。可见殷拾舟这副油尽灯枯的模样和他相关并不大。
一刻钟后,他睁开眼睛,再一次被殷氏一族的狠毒决绝给恶心到了,讥讽道:“这么狠毒的法子,也就你们殷家能做的出来。用了全族人性命才激活的那一丝神脉之血就已经够你好受的,还敢冒死在大殿上取我的血。你以为你的身体能够吸收得了我的血吗?你们殷氏一族的计划泡汤了,滋味好受吗?”
殷拾舟眨了眨眼,以沉默来面对明珣的指责,这三个月来,是他能够再一次体会到做人的滋味。拥有了正常的体温,品尝到了香甜软糯的食物,他不再畏寒,也不再味同嚼蜡的机械性进食。
没有什么不好的,他想。
明珣有些事情脱离控制的恼怒,转念一想,有自己在,殷拾舟也不至于在自己眼前轻易死亡。至于三月一次的“发作”,他也能轻易解决。
殷拾舟想了想,觉着可能是自己这副模样让神尊觉得自己可能撑不到最后,于是开口道:“在我的使命没有完成时,我是不会轻易死去的。”
明珣嗤笑一声:“你的寿命已经折损大半,还有好几年可活?至于你说不会轻易死去,从今天开始,能决定你死活的只有我。”
殷拾舟看着明珣欲言又止的神情,说道:“我已经找到了第一种气运,过不了多久就可以得到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