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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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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没想到，第二天事情会闹到这种地步。
“——跳楼了！有人要跳楼！”
匆忙的高声宣告在走廊上持续扩散，悠乃羽错步避开莽撞的人群，确保手中的国文作业安然无恙。
但躲过了初一，没躲过十五。
束着马尾辫的小个子女孩迎面冲来，目标明确，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大喊：“不好了筱原同学！有学生要跳楼，现在就站在天台上！”
“已经听说了，”悠乃羽冷静道。但这跟她一个学生说有什么用，“请告诉老师。”
“可是，可是，”小仓明菜急得语无伦次，“是三班那个，叫什么来着，之前校门口的那个口罩！”
迈出的脚步停下，悠乃羽轻声接道，“……若林优马。”
“对对对！就是若林！”
“突然就跑上了天台，发现的时候，已经站在非常危险的地方了，大家都围在庭院里不知道该怎么办。”
“......”怀里抱着作业本，悠乃羽站在过道的中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仓看她不动，一咬牙抢过她手中的那打本子，“那家伙好像没什么朋友，筱原同学不是认识他吗？过去看看吧。有些人还说了些很不好的话，万一、万一.....”
万一真的跳楼的话，就晚了。
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
小仓明菜感受到发丝拂过面颊的麻痒，她条件反射地抬起一只手，却只捕捉到了被留下的空气和一句几乎咽在喉咙里的低语。
“.....那个笨蛋，真是麻烦。”
她最后看见的，是筱原悠乃羽走向庭院的空荡背影。
......
若林优马站在昨天中午会面的天台上，小心翼翼地往下眺望，心中不断打鼓。他本就不是什么勇敢直冲的性格，如今走到这一步，确是迫不得已。
他被自己困在了过去。
鼓起勇气撑到现在，并且还要继续撑下去，已经是他所能做出的最大的反抗了。
他在高处看向迷茫，却意外对上了人群外那对熟悉的、反着光的眼镜框。
呆愣过后是哑然，男孩瑟缩着往回小退了半步，掩饰莫名涌起的心虚。
筱原同学也来了啊......还以为，她可能不会理会的。
若林心中愈发憋闷，忍不住想着，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分了些。可是转念又想到昨晚应下的赌约。
“——看看谁能先让原田那家伙辞职，”咖啡店里坐在对面的男生，明明隔着些距离，轻柔的嗓音却将他牢牢包裹，“如何，参加吗？”
“做到的话，我们就听从你的要求哦。”
.....
他没有什么要求。
他一向，没有什么要求。
曾经发生的那些难以忘怀的事像干劣的柴，顺着名为赌约的引子，燃簇起心头的沸火，重新灼烧着他刚刚冷却了几秒的头脑。
若林咬着牙又回到天台边。
深吸一口气，瘦弱的男孩闭上眼睛，大声朝下方聚集的人群喊道：“请、请让原田老师辞职！”
话音落下，一片哗然。
闻讯赶来的老师们，人都没看清，却要面对这样一句荒谬的要求。
生活指导老师长井亚由美面色铁青。
刚好在校长不在校的时候，竟然发生学生疑似要跳楼并且当众要求新入职教师辞职的事件，她怎么说都难辞其咎。但长井老师多年的执教经验还是让她尽量耐着性子安抚道：“若林同学你先下来，这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教导主任连忙跟着喊：“是啊，同学！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有事好好说，站在那儿太危险了。”
其他人纷纷附和。
可平日里静默懦弱的少年，这次却格外的强硬。他一动不动，只是重复地喊着，希望让原田老师离职。
悠乃羽隔着人群，沉默的看着这一切。目光从男孩身上滑过满脸愕然的田中满、以及始终保持沉默的原田信男，最后落到了庭院里，正对着天台大楼的演讲台边靠坐着的几个人身上。
明智秀一，身着规矩整洁的校服，如往常一般笑意盈盈地端坐在伙伴围着的中心。身旁的椅子上靠着神色淡淡的东条正义。
两人似乎进行了一番交谈。
东条的面色不太好，明智却气定神闲地走到正在录像的牛久保旁，拍拍他的肩。
下一秒，悠乃羽看见牛久保举着手机的手又抬高了一些。
眼底划过冷色。
天台上，若林优马开始控诉原田老师的‘恶行’，指控他试图摘掉对自己极为重要的口罩，对自己造成了很大的伤害。
原田信男被迫负上莫须有的罪名，无从抵抗。然而控诉人说得愤怒，舆论却不见好。
比起对新人教师的指控，更多的人反而在嘲笑着男孩平日里总是戴口罩的古怪行为。
“不过就是个口罩，至于吗？”人群中冒出一个声音。随后，更多的杂音扑面而来。
“他在说什么啊？”
“总是戴着口罩的人，果然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跳一个看看啊，反正也只是做做样子吧。”
“他真的要跳楼吗？好可怕。”
“......”
舆论风暴猝不及防，扑面而来。与想象中的状况完全不一样，又仿佛没有任何差别。迎接着人们冷漠又怪异的目光，若林优马心中的沸火如寒霜天里无法被掩盖的烈阳，冰冷又灼热着，一路烧过他的五脏六腑，让他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没关系，他早就习惯了，无所谓的。
什么都无所谓。
男孩的身影，在天台边缘摇摇欲坠。
悠乃羽抿紧唇角，心知不能再等了。
她悄无声息地走到原田信男的身后，低声提醒，“原田老师，侧边有个小门。”
“从那里，可以直接绕上天台的背面。”
原田信男眼前突然开阔。
心中念头骤起。
“谢啦。”
“你放心，”身着衣裙的男人奖励似地揉乱她头顶的黑发，转身盯向天台的眼底，似有东西在闪烁，“马上就去给你这位一点都不熟的，擅自拿人生开玩笑的小同学一点教训看看。”
高跟鞋声迅速远去，悠乃羽捂着头顶有些呆愣。
良久，才轻声抱怨，“....下手真重，头发都快掉了。”
......
若林优马跳楼事件最终，以若林优马跳楼告终。
这么说似乎有些奇怪，但事实却确实如此。
原田信男擅自跑上天台，无人发觉，突如其来的给了若林优马重重的一击。难听但直白的话语，比起委婉隐晦的恶意要好上太多。
疼得明白，也疼得爽快。
沉疴难愈的沸火给了若林站上天台的勇气，而原田信男这把破开阴霾的利刃又给了他重获新生的力量。男孩抛开以往的束缚，用这种奇怪却也理所当然的方式，跟过去胆怯懦弱的自己彻底说了再见。
当他摔入由高二三班的同学们和老师共同撑起的缓冲布里时，内庭院子里那棵一直不曾掉落什么的樱花树，突然随风飘散了起来。
漫天的花瓣如雪花纷纷扬扬，被包围在花与人群中，男孩怯生生地摘下了从不离身的白色口罩，朝着他们露出一个腼腆又生涩的笑容。
“这不是长的挺可爱的嘛。”原田信男笑着对他说。
一朵落入尘土，被灼烧殆尽，又获得新生的嫩芽。确实很美丽，悠乃羽想。
[樱的邀请，难以诉说。]
[无法治愈，不能消去。]
[延续生命这件事。]
[既孤独，又美丽。]
女孩站在树下，望着飘落的花瓣，耳边回荡起儿时常听人哼起的歌谣。
幼时深刻的记忆，源自于对美妙旋律的钟情，可在刚才那一瞬间，悠乃羽觉得，似乎歌词所赋予的含义也能稍稍理解一点了。
弯腰拾起一片掉落身旁的花瓣，放进随身的小册子里，与另一片干枯的花瓣并齐。
轻柔的笑意漫上面颊，她合上册子，抬首时却与一道目光相撞。
东条正义斜靠在演讲台侧的椅子旁，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少年清瘦的身形将校服撑出大片空隙，给了微风些许任性的机会。
悠乃羽的发丝随风飞舞。
她和他隔着这条樱花汇成的河，在人群的两端，遥遥相望。
当这仿佛能蛊惑人心一般的风停歇的时候，女孩率先挪开了眼。她抚平凌乱的发丝，朝着少年的方向微微点头，而后独自离开了喧闹的人群。
“东条？”友人的声音从旁响起。
东条正义收回眺望的目光，随意地应了一声，“什么？”
明智秀一顺着他刚才的视线望去，除了孤零零的樱花树，什么都没看到。男孩细碎额发下半遮掩着的瞳孔里闪过一道暗光，轻声道，“没什么。”
“好无聊啊~”他起身示意还在拍摄的牛久保，“喂，删了吧，没意思。”
然后边领头往外走边说道：“走吧，我有点饿了，去吃点东西。车站前的那家咖喱店，你不是一直想吃吗？”
最后一句是对东条说的。
之前因两人分歧而僵硬的面色软和了不少，东条正义点点头，跟上同伴的步伐。
远处，还在同学们敬佩的眼神和包围圈里的若林似有感应，往他们几人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不自在地收回目光，微红着脸继续回答着周围人关于‘跳楼感想’的问题。
原田信男在人群外，一把搂住还回不过神来的田中满，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事情越来越有趣了，不是吗？”
不出意料地看到一张愈发迷惑的脸。
“哈哈哈，教师，还真是个有趣的职业啊。”
他的笑声在四周弥漫，然后逐渐传向远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