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城一天堂 （非理想的理想国前传）》文武之道

6、第五章

　　％％％北京站 ％％％％％
　　1978年秋，遥远和小丁，子其踏上了回城的列车。。。这次他们是真真正正的回去了，回到北京，回到家乡。。。再也，再也不会离开了。。。
　　火车上，遥远紧紧攥着那两幅自己画好的画。。。心中似有一支笔在不停勾勒着他和礼杰见面时的样子。。。
　　火车到站的汽笛声拉响了。。。遥远忽然闭了眼睛，似乎自己已经看到了他的模样，看到了那双灿若晓星的眼瞳。。。
　　子其，小丁，遥远。。。陆续下了车。。。礼杰果然站在月台上。。。只是。。。
　　遥远看到了那双深沉而又明亮的眼睛，也不得不注意到旁边那双含着秋水的美目。。。。。。
　　“遥远，子其，小丁！”礼杰大声挥手招呼着。。。忽然他拉起身边那双美目的主人向这边刚刚下车的三个人走来。。。
　　“礼杰！”子其兴奋地和他打着招呼。。。
　　“你们终于回来了！”礼杰声音很是激动，随后他忽然看了一下遥远，然后把身边的女孩推到了三个人面前，“这是我的女朋友，叫李亦婷。”
　　“嫂子好！”子其非常机灵，看着眼前美丽年轻的女孩讨好的称呼着。。。
　　“你好。”李小丁很礼貌的跟李亦婷握了一下手。。。
　　“你们好。”遥远仍是微笑。。。那微笑在李亦婷看来很是温文儒雅，在唐礼杰看来却是带着难言的伤痛。。。

　　％％％入学 ％％％％％％
　　很快，遥远和子其就在建筑学院安顿了下来。。。整洁的宿舍，干净的教室。。。老师同学。。。一切都让新入学的几个人觉得幸福和温暖。。。因为这是他们盼望了将尽十年的美好，这是希望真正的开始。。。
　　遥远和所有一起在t大学习的学生一样，每天去上课，去图书馆，去食堂，回宿舍。。。生活很平静，也很幸福。。。起码，在其他人看来是这样的。。。
　　遥远是所有人都愿意亲近的：他是所有人心目中的君子。他温文儒雅，他彬彬有礼，他脸上永远带着温暖人心的微笑。。。
　　是的，他是谦谦的君子，他们都是。。。
　　“君子之交淡如水”。。。
　　在这诺大的校园里，如不刻意，碰面的机会少之又少。。。偶尔的擦肩，淡淡的问候；偶尔的见面，淡淡的言谈。。。
　　冲淡一切的眷恋与思念，遥远用的不是时间，而是夜半无人时的泪水。。。
　　一块水晶的外表有多璀璨它的内心必被割划的有多残碎。。。
　　人们看到的静如水，雅若兰的遥远，就是这被痛和伤洗礼过的模样。。。

　　％％％心结 ％％％％％
　　情到浓时情转薄。。。

　　三年多的时间，遥远渐渐平静了下来。。。这种平静从外表逐渐转化为内心。。。他开始明白：有些事注定是过往。。。
　　由于课业成绩优异，又带着与生俱来的艺术灵感，遥远被系里选中去参加一项国际的建筑设计比赛。。。这是超出梦想范围的事情，遥远接到通知后，内心的惊慌与忐忑竟然超过了激动与喜悦。。。
　　这任务实在是太重了，遥远很害怕自己无法完成这个独立的设计，从而让院里的老师同学对自己失望。。。
　　遥远一连三周都泡在图书馆里，查资料，看图片。。。可是，这条条框框的东西看多了，灵感反而越来越少。这可怎么行？。。。
　　放下了手中的建筑学书，起身在t大的图书馆里慢慢地逛着。放松一下身体，也放松一下脑子。。。
　　不知不觉中，遥远来到了中文书的阅览室。。。他忽然想起建筑系的一位教授曾经说过：“中国很多的古建筑都是凝固的古代诗歌。。。”于是，他随手不经意地翻看着一些关于古代诗词的书籍，想着或许能从中获得一些灵感。。。
　　就这样，他翻到了一本《诗经选注（上册）》。。。忽然看到了一句曾经听住在自己家中的画家提到过的话：“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而在书里印刷的批注——‘这是描写古代男女情爱的句子’——旁边还有一行小小的批注：一派胡言，狗屁不通！这让遥远一下子想起那个画家曾经也说过：“这不是描写男女情爱的句子。。。“
　　那时听到这句话时，遥远还只有十四岁，他只觉得画家说那不是描写‘情爱’的句子。。。而直到他在大理凝望站在苍山洱海间的礼杰，看着他被风吹起的衣角，他才明白那句话的重音是落在‘男女’上的。。。
　　原来，这个世界上被‘君子知交’所伤的人，不只一个。。。
　　遥远的心一时像被千万根细小的针扎着。只是这诗接下来的一句话让这些针扎得更深，更痛。。。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纵然我不能去找你，难道你不能来吗？。。。
　　是你不往？是他不来？
　　是君子之交？是缱绻情深？
　　是新人笑，旧人哭？
　　是花落去，水东流？
　　是前世，是过往？
　　是梦境，是曾经？
　　是一切似断难断的情丝缠绕着遥远，让他蜷缩在中文诗歌阅览室无人的角落。。。
　　泪水冲刷不尽心中的相思与惦念，千万缕的情丝，若只留一线，它依然相牵。。。
　　“小远？！“。。。能如此深情地叫出这个名字的人，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个。。。
　　“阿杰？！“。。。遥远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才知道这不是在做梦。。。
　　“怎么？怎么了？“礼杰看着眼前泪水涟涟的遥远，疼痛蔓延入心脉。。。
　　“没事。。。“遥远慌忙地站起来，用袖子擦了擦眼睛，想到自己要做的事情，连忙说，”我要参加一个建筑设计大赛，还在准备参赛作品阶段。。。还没想好弄什么，我要准备去了。。。再见。“
　　话未说完，人已逃开，最后的‘再见’从走廊中传来，刺进了礼杰的心。。。

　　％％％比赛 ％％％％％
　　三天后，遥远收到了一封没有署名的信。。。信封上的字迹遥远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打开只有一句话：还记得白族民居吗？
　　灵犀一点，遥远就知道礼杰是说：以白族民居的建筑风格为原型，设计参赛作品。。。这？！。。。
　　遥远手里死死的攥着那封信，走到了绘画设计室。。。盯着眼前的白纸，那白纸好像一块幕布，在遥远眼前上映着大理的一幕一幕：攀上苍山，泛舟洱海，游览古城，避雨民居。。。
　　大理的自然风光，喜洲的白族民居。。。在遥远的笔下缠绵成一套别具风情的院落。。。下关风，上关花，苍山雪，洱海月全部幻化在这套心血凝结的建筑设计作品里。。。
　　遥远这些年所有珍藏的情感都倾尽在这副作品中，它感动了系里所有的人，也感动了本次比赛的评委。。。“希望“这个作品为t大获得了有史以来第一次国际建筑设计大奖。。。
　　“遥远，学校考虑把这个作品变成真正的建筑，让它永远矗立在学校里，见证学校的历史和光荣。“老校长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激动地说道。
　　“真的？“遥远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这真是太。。。呵呵。。。“遥远忽然笑了起来，真是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嗯，我们和上面汇报一下，等批示下来再通知你。对了，你对这个设计还有什么要修改的地方吗？“
　　“没了。“遥远觉得那里已经包含他全部的情感与思绪了。。。只是，他还是忽然想起了一件小小的事情，”校长，能不能和我的设计描述上一样，在它的外面种上竹子？“
　　“嗯，这个等批示下来以后，我们会考虑的，毕竟建筑要和周围的风景成为整体嘛。“老校长非常理解遥远的建议。。。
　　“希望“——是这个建筑的名字，而在”希望“边栽种一片竹林，就是为了纪念那个给自己带来”希望“的人。。。

　　％％％开学 ％％％％％％
　　t大的本科是五年制。1981年的开学，对于参加□□后第一届高考的本科生们来说，是在校的最后一年了。这里自然包括了1977年从西双版纳建设兵团考来t大的唐礼杰。。。
　　最后一年，在学校。。。
　　开学的时候，遥远向学校请了两天假，帮着哥哥筹办婚礼。。。
　　哥哥结婚，女方是同一个工厂的工人，听说还是厂里的一枝花。。。结婚的当天，所有的人都来帮忙，因为怕人手不够，子其还叫上了礼杰。。。
　　大方得体，风度翩翩的礼杰很快就赢得了包括遥远父兄在内的所有人的好感。。。
　　“你也是t大的学生？“刚刚成为遥远嫂子的‘一枝花’显然对着这个英俊的青年有着超乎寻常的热情。。。
　　礼杰‘嗯’了一声，转过身去走到了子其他们身边。。。
　　‘一枝花’自己讨了个没趣，转眼看见了不远处温文的小叔，又笑盈盈地走过去。。。“遥远，那个人是你们同学？“
　　“嗯。“遥远顺着‘一枝花’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了正在和子其，小丁说话的礼杰。。。
　　“你好像和他不熟嘛。他好像和子其比较熟？“。。。‘一枝花’几近所能的打探着。。。
　　“嗯。“遥远小心地吸了口气，吐出的时候淡淡成愁，”不熟，不是一个系的。。。“
　　这话真的很小声，小到身边的‘一枝花’都没有听清，而站在几步之外的子其和小丁就更没有听见了。。。
　　只是，有个人，一字不漏全听见了。。。因为他用的不是耳朵，而是心。。。从进得遥远家门开始，礼杰的心就都在他的身上。。。遥远一个微微的动作，一声轻轻的叹息，不用眼睛，不用耳朵，只要用心，就能感受到。。。这样的关系，就叫做‘不熟’。。。
　　礼杰再也忍不住了，他快步走到了遥远的身边，附在他的耳朵上，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你跟我出来。“甩下这句话后，礼杰就风风火火地迈出了门。。。
　　遥远非常为难地冲着‘一枝花’笑了一下：“嫂子，我先出去一趟。“说罢，就跟礼杰前后脚迈出了院子。。。

　　％％％红叶林 ％％％％％
　　“走。“礼杰看着出了家门的遥远，只说了这一个字。。。
　　“去哪？“遥远不安地问道。。。
　　“走了你就知道了。“礼杰忽然伸手要去拉遥远的袖子。。。
　　这下可吓坏了就站在家门口的遥远，那么多人，那么多眼睛，那么多嘴。。。遥远猛地往回缩了一下，惶恐地抬头，正对上礼杰灼灼的目光。。。
　　是吧，就是这深沉而又坚定的双瞳，带给自己那么多的鼓励，支持与宽慰，带给自己希望。。。可是，也是这双晨星般的眼睛，使自己从沉醉到沉沦，看到他的璀璨，却没能探出他的寒凉。。。
　　“小远，我求你。。。“礼杰又走进一步贴近了遥远，看着遥远欲言又止的样子，心疼地说，”跟着我，我有话和你说。。。“
　　礼杰说罢转身，朝胡同口的大路走去。。。他没有回头，没有再看遥远，此刻他只想赌一把：赌遥远的温柔，遥远对自己的感情，会让他跟上来。。。
　　“剪不断，理还乱。。。“。。。就算三千情丝只余下一缕，还是能够牵动遥远柔软渴望的灵魂。。。礼杰的赌，不会输，因为他太了解他，了解这颗似水缱绻的心。。。
　　一缕情丝牵着遥远跟着礼杰来到了香山的脚下。。。
　　深秋时节，满山红叶。。。
　　礼杰拉着遥远的手，一步一步踏进了枫叶林。。。
　　行至路穷，回看如火燃烧的枫树林。。。每一片红叶都寄着深情。。。秋风吹过，搅动着无尽的相思。。。
　　“小远，明年我就要毕业了。“礼杰将背对着自己的遥远揽在怀里，下颌轻轻贴在遥远右耳的侧沿，小声呢喃。。。
　　“阿杰，你永远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永远。。。“。。。看着眼前这片染火的枫叶林，遥远内心有一个声音：就这样，就这样让自己由着自己的心一次，就这一次。。。
　　“小远，对不起。你，别恨我。“。。。李亦婷的存在是礼杰都不能容忍自己的过错。。。只是，这样一个有家室背景，美丽聪慧，殷切主动的女孩子。。。任谁都不可能主动放弃。。。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理由。。。礼杰马上就要说出的事情。。。
　　“小远，我毕业后打算去美国。”他当然不可能告诉遥远，这都是亦婷的父亲安排的。。。毕业后，两个人一起去美国深造，然后双宿双飞。。。
　　在那个年代，出国是一件完全不在人们头脑中的概念。。。所以，遥远一时竟没有听明白：“去美国？“
　　“嗯。小远，等你毕业后，去那边找我好吗？”礼杰抱紧怀里的遥远，非常非常认真地说着。。。心中的期盼就好像当年希望他和自己一起考t大一样。。。
　　“不好。”遥远忽然挣脱了礼杰的怀抱，猛地退后了几步，看着那双曾经给自己无数次带来希望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阿杰，你去吧。就这样忘了也好。。。别辜负亦婷，别惦记着我。。。”
　　“小远！。。小远！。。。”看着遥远头也不回的跑走，礼杰立在林子里，满天飘飞的红叶渐渐迷了眼睛。。。别辜负不可辜负的人，别惦记不能惦记的人。。。‘小远，如果不是惦记着你，不是想着不可负你，我怎么会想到这么个曲线救国的法子呢。。。只是，我也知道这法子有些不妥。。。’
　　冰雪聪明的遥远有着冰雪剔透的心灵。。。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痛苦和伤害，那么就封在他温暖的微笑中吧。。。只要看到的人觉得那微笑是温暖的，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