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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   高晞月重生(二十九)

      宝月楼的布置浑然是第二个承乾宫,只是涂彩上多了好些寒部的样式。原本许多养心殿的起坐之物和摆设都挪来了这里,显见皇帝是常来的。

      如懿看着寒香见,抬了抬手,容珮便将手里的小棉托子打开,小心翼翼捧出那盏汤药来。

      “你有你想要的,本宫也有不得不做到的。这碗东西,本宫是奉皇太后之命送来的。喝与不喝,在你。”

      香见咬着指头,哧哧地笑起来,像是碰到一件极有趣的事,“怎么?我自己没死,太后也盼着我死了。这倒好,皇上总不会怪太后吧?”

      如懿见她如此痛快,反倒难以启齿。她不得不深吸一口气,朗朗道:“这药要不了你的命,只是成全了你的念想。一口喝下去,再不能有所生育。”

      香见在胸腔里长长地笑了一声,二话不说,端起汤盏便朝喉咙里灌下去。

      她的动作过于激烈,汤药溅出几点落在她明蓝绣暗紫羽纹的衣襟上,像是溅出的几点鲜血,暗红地凝固着。她一饮而尽,尺阔的衣袖被漾起水面般纹纹波澜,有着一种决绝的洒脱与哀凉。

      香见唇角一勾,目光灼灼注视着如懿,“我的肚子,只生我喜欢的男人的孩子,而他,不必了!”她漫不经心地嘱咐侍女,“那个太医走了没多久,去叫回来吧。”

      那的确是一碗好药,见效极快。半个时辰后,香见便开始腹痛,血崩。如懿守在寝殿外,听着太医与嬷嬷们忙碌的声音,久久不闻香见一声痛楚的呻吟。

      如懿坐在暖阳下,近乎透明的阳光落在秋香色的霞影纱上,那一旋一旋的波纹兜着圈儿,似乎要把整个人都卷到海底去。

      她的整个脑袋都是空茫茫的。有宫女们跑进跑出的杂乱声,连服侍香见的侍女,看着她的眼光都带着怨恨。是,谁都看见的,是她光明正大带着这碗汤药进来的。

      沉默相伴的唯有容珮。她握着如懿的手,“皇后娘娘,事已至此,没有办法的。”

      这话说的,不知是说自己还是说香见。如懿极力想笑一笑,才发觉舌底都是苦的。

      你从太后出离开后直接来了宝月楼,现在在寝殿内抱着香见,眼泪止不住的流。对不起,对不起,我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的私欲,杀了你的孩子,你和爱人唯一的孩子,爱人留给你的唯一血脉。

      “别哭。”虽腹痛难忍,寒香见还是费劲的擦掉你的眼泪。

      “对不起,香见,对不起,对不起……”看着她的决绝,你心生后悔,无数的悔恨如同她□□止不住的鲜血一样,很快的蔓延染开,直到床、被子、裙摆都染成红色。

      皇上来得很快,几乎带着风声。他并未注意到如懿亦在,只是急急冲进寝殿。很快,那阵风声便转到她跟前,她习惯性地起身屈膝行礼,面而来的却是一记响亮的掌捆。

      他厉声喝道:“毒妇!你给她喝了什么?”他的话音在战栗,破碎得不成样子。

      她的脸上一阵烫,一阵寒,到了末了,除了痛,便再也没有旁的感觉。

      他从没有骂过她,也不曾弹过她一个指头。

      却原来,也有今日!也有今日!

      如懿全身都在发抖,止不住似的,凭她几乎要咬碎了银牙,捏断了手指,用力得四肢百骸都发酸僵住了,都止不住。战栗得久了,她竟奇异似的安静下来。

      打破这死一般沉寂的,是太后威严的声音,仿佛是从云端传来,渺渺不可知,却是镇定了所有人的惊惶与错乱。太后捻着佛珠,扶着海兰稳步而来,缓缓扫视众人。海兰一进来便看见了如懿,但见她脸颊高起,红肿不堪,眼中一红,迅速低下头,立到了如懿身后。

      太后苍老的身形显得威严而不可抗拒,“皇帝要的是寒氏,谁也没拦着你,你也如愿以偿。既然你从前就没提过要寒氏有孩子,那么哀家让皇后除去寒氏将来的孩子,也是无可厚非!”

      皇上不敢抗拒,嘴唇微微张合,如涸辙之鲋。太后徐徐坐下,“皇帝,你想说的哀家都知道。你有多痛心哀家也看见了。但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与其来日寒氏生下孩子频起风波,不如让她清清静静一个人,得了你的宠爱,也绝了满宫殡妃的怨怼。”

      太后的话无懈可击,皇上只得低头,双眸浑浊,答应着“是”。他努力挤出笑,眼睛却觑着如懿,“皇额娘久不理宫中事了,怎么也在乎起香见的事了。”

      太后何等精明,如何不知皇上所指,“倒真不是皇后来告诉哀家的。哀家只有皇帝一个儿子,自然是皇帝在乎什么,哀家也在乎什么罢了。只是哀家有句话不得不说,有时候爱之适足以害之。皇帝,若无你的过分沉溺,本无人在意寒氏的生死荣辱。你的宠爱太过煊赫,才把她逼到了绝处。”

      皇上的脸上蔓生出一种近乎颓废的惘然,他缓缓摇头,“纵然皇额娘心意如此,但这碗药到底是皇后端来的。她是中宫,是六宫之主,母仪天下,如何可以做出这种绝朕后嗣之事?”

      太后朗然自若,“药是哀家给皇后的,喝下去是寒氏自己的主意。皇帝要怪,只能怪自己拢不住寒氏心甘情愿为你生下孩儿。”她说着,霍然捏住皇上的手腕。皇上一时不防,骤然吃痛,痛得眉毛都拧作了一块儿。太后松开手,轻轻替皇上吹了吹伤处,和颜悦色道:“你是哀家的儿子,若不是心疼你,心疼你的名声,也不致如此。”

      皇上矍然变色,目光狐疑,但见如懿只定定对视着他的目光,毫无退俱之色,他忽然添了几分心虚的委顿。

      事已发生,该做的不该做的脏事都做下了,那便再去演一场戏吧。

      今日的景致显得萧索,一连几场雨把满院桐叶都打落了,遍地绿叶中还夹杂着点点残花,都耨在冷冷冰雨之中,仿佛是一个个沦落冷宫、年华空逝的美人。

      天色灰蒙蒙的,放眼望去一片凄冷,远近殿宇都沉睡在朦胧雨雾中,半空中仿佛飘荡的一股白气,却非人间仙境的那种缥缈,而是透着说不尽的凄冷哀伤。时而几缕细若牛毛的雨丝落在指尖,都觉冰凉冰凉的。

      “皇贵妃您怎么来了,皇上乏了已经歇下了。”

      李玉拦着你,却拦不住,你还是冲了进去,不管皇上在干嘛,心情如何,冲到他床前大喊,“我跟你说过什么,你答应过我什么?”

      皇上自床上坐起,挥手让李玉下去。

      你兀自疯癫喊叫,“你答应我会好好照顾香见,你答应我不会让她成为众矢之众,为何会这样。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太宠爱香见,你得宠爱对她来说就是一把剑,一把可以杀死她得剑……”

      皇上扶起你,“别哭了,香见如何了?”

      你粗鲁的抹了抹眼泪,“你说呢?”

      你甩掉皇上的手,忍不住跪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我跟你说过的,我是把香见当作女儿看的,我这么漂亮这么好的女儿,怎么到你手里就成了这样……”

      你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几欲晕厥,因为内疚,因为后悔,更是哭自己,曾几何时,自己变成了一个这么可怕的人,手染鲜血依然还能保持冷静,镇定自若的演完这场戏。

      皇上看着你,也不在乎你说出的大逆不道的话了,他紧紧的抱着你,眼中和你一样,满是悲伤,“别哭了,是朕错了,是朕对不起你,对不起香见。”

      殿外伺候的小太监到底是年幼,听到你说将寒香见当作女儿看待时先是扑哧一笑,你是皇上的妃妾,寒香见也是,若你们是母女,这成什么。可后来听到你越来越悲伤凄厉的哭声与皇上低声的安慰与抽泣后,也忍不住悄悄抹眼泪。

      哭完闹完演完,你坐着轿辇离开,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惫,“沫心,今日我在养心殿说的每一句话要一字不差的传出去。”虽疲惫,你也保持着从容与冷静。

      “是。”

      “娘娘,皇上晋了令妃为贵妃,颖嫔为颖妃,合宫妃嫔都晋升了,夺了皇后娘娘的权,如今后宫事物是令妃打理。”

      你眼中闪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哼,别说是贵妃,她即便是当上了皇后,也不过是一个料理后宫事务的工具,一个生孩子的工具。”她想当,就让她当去吧。

      “容嫔那边?”沫心试探着问。

      你揉了揉眉头,“去宝月楼,我亲自照顾她。”

      “娘娘,你也忙了一天了,现在天色也晚了,回去休息吧。”沫心劝道。

      “不。”你看着前方,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做戏要做全套,不这样,身性多疑的皇上如何相信我的真心呢?”

      乾隆二十五年。

      十五阿哥永琰出生,十四阿哥永璐殇。

      十四阿哥是因为一场风寒去世的,他一年到头总是病怏怏的,每逢换季定要生病,每次都要病上一两个月。

      “永璐,怎么好好的因为一场风寒就去了呢?”魏嬿婉抱着十四阿哥瘦弱的身体痛哭。

      “是谁?是谁害了你阿,额娘一定查到底,为你报仇。”

      皇上的孩子死了,后宫中妃嫔于情于理都要来拜祭,点上一炷香,真情也好,假意也罢,面子上得做足。

      伺候十四阿哥的嬷嬷们全部进了慎刑司,后宫中除去不管事的你,被夺了权的如懿,最大的便是她了,于是一声令下,各种刑具都用上,一一拷问。

      你从永寿宫中出来,看着挂在门上的白色灯笼,忍不住叹息,“这辈子,终究还是成不了良善之人。”

      “娘娘,别这么说。”沫心扶着你,在你耳边小声道,“咱们也没动十四阿哥。”

      你看着前方,微微一笑,是没动,只是要求伺候的嬷嬷按照大清的规矩来办事,偏偏就是这大清的规矩导致了十四阿哥的死亡。

      魏嬿婉为争宠,连番催孕,生六公主时恰逢魏夫人被杖毙,她亲眼目睹了现场,心中惊骇,受了刺激,后又被降位份,没坐好月子。后虽重获皇上宠爱,再次怀孕,生下永璐,可永璐却胎里不足,又没好好养着,按着大清的规矩不过饱不过暖,两岁后每日天不亮就要起床读书,小小年龄便耗尽了性命。

      “娘娘别多想,咱们吩咐教养嬷嬷不可溺爱,不可过饱,过暖,并没错。”即便是查出来也没什么怕的,沫心宽慰你。

      “皇贵妃。”

      身后有人喊你,你停下脚步,微微转身,是以颖妃为首的几个蒙古嫔妃。

      “娘娘近来憔悴了不少,可是心烦?”

      你微微一笑,“香见这个样子,如懿这个样子,如何不心烦?”

      你与她并肩而走,其他蒙古嫔妃跟在你们身后,“皇上可是厌弃了皇后娘娘。”皇后权力突然被夺,后宫成了令贵妃一家独大,大家心中都不安,不知皇后如何了,更看不清之后的路。

      你轻瞥了一眼颖妃,“皇上厌弃所有不听话的女人。”如懿便是这个不听话的人,她应该处处向着他;主动帮他劝服寒香见,而不是因为他去恳求她;劝服寒香见不要喝下绝了身孕的药物。

      “令贵妃坚持是后宫中人害死了她的十四阿哥,昨日在养心殿哭哭闹闹了许久。”

      “伺候十四阿哥的嬷嬷们如何了?”

      颖妃摇了摇头,“慎刑司严刑拷问,已经有一个嬷嬷撑不住死了。”

      你微微蹙眉,“她不信太医院?”十四阿哥身亡后,魏嬿婉便闹了一通,太医不敢忤逆她,细细查看,确定十四阿哥是因为身娇体弱,风寒久久不愈才会身亡。

      颖妃冷哼一声,“她说太医院的太医们都被买通了,就连齐太医说的她都不信。”

      她自然不信,她不就曾经买通齐汝,让齐汝帮她催孕。

      走到一处空旷的长街,你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众蒙古嫔妃,“皇上疑心如懿,如懿被困住,我又只有虚名无实权,以后的日子你们小心着点,要是谁不小心沾惹上什么倒霉事,只能自己担着了。”

      你看着一张张年轻的脸,轻轻一笑,“你们从广阔的草原来这囚笼也有一段时间了,这后宫中的见豕负涂你们也见识过了,今日本宫怜惜你们年岁轻,才忍不住告诫你们一声。”

      视线回到颖嫔脸上,也没什么隐瞒,“有孩子的守好你们的孩子,无孩子的守好自己,咱们时时留心,清静自守也就罢了。”

      其中一个虽入宫已有几年,却不得宠的蒙古妃子道,“令贵妃已有年岁,如何还能伺候皇上。”容嫔坐小月子,令贵妃年老,皇后被厌,这正是她们的机会。

      你看了她一眼,只觉有些眼熟,却不知她的名字、封号,“纵得春宵一刻,惹来多少是非?”

      她甚是不平:“似她这等人,怎么就能成了一宫之主呢?”

      你摇头道:“似她这等人,谁又能阻止她呢?”

      “她也太过得意了。”不得宠的妃妾不忿。

      “得意?”你呵呵一笑,掩饰不住的嘲讽,“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为脱宫婢身份,抛弃情郎勾引皇上;既为皇上妃妾,又恐位份低微,被位高者欺凌,买通宫婢太监,拼命往上爬;既得高位,还不满足,害舒妃母子,伤嫡子;终有身孕,本以为否极泰来,阴谋却被拆穿,断亲情,看着魏夫人被杖毙;子已生,却无法自己抚养……每每是为除一患却又惹出更大一患,费不完的心机,何时算个头?你以为她春风得意,我倒替她累得慌啊……”你微微蹙眉,心中一痛,自己不也是这样吗?

      你伸手,放到颖妃肩上,看着她,“你是蒙古妃嫔之首,新来的孩子年幼不懂,你得好好教教她,万万不能惹出了祸端再懊恼。”拍了怕她的肩膀,你在沫心的搀扶下离开。

      “谢皇贵妃娘娘教诲。”她们跪拜。

      “永璐之事你做何想?”

      你低头看着棋盘,头也不抬,“不是我作何想,是令贵妃做何想。”

      “永璐养在阿哥所一直好好的,怎么她一接回去就屡屡生病不治呢?”

      你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神色如常,虽是疑问,语调却无任何变化。

      “皇上明知是怎么回事,何必问我。”

      香见还在小月子中,皇上似乎也准备趁着这段时间养养身体,除了去看望自己的子女外,并未宠幸任何妃嫔,反而是日日到你这里下下棋喝喝茶。

      “朕准备把永琰交给你抚养。”

      你轻轻挑眉,“不要。”拒绝的果断干脆,毫不犹豫。

      皇上似未听到你的话,自顾自的说着,“钦天监上奏,灾星现形,直指永寿宫方向,朕想到之前几个相面大师均说令贵妃身上冤衍过多,不伤自身却会伤子。”他低头落子,“你福气深重,必然能养育好永琰,去除他从生母那儿带来的冤衍。”

      “您老是把我当成炼丹的容器了是吧。”

      皇上轻笑,温柔的眼神是他一如既往的伪装,“这宫中谁养孩子有你养的好?”

      你呵呵一笑,并未再拒绝,也拒绝不了,“那就赶紧送来吧。”

      “不行。”魏嬿婉抱着孩子不肯松手,“李公公,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要把永琰送给皇贵妃养育。”

      李玉居高看着她,“娘娘,皇上是体恤您要忙于后宫中事物,再照顾十五阿哥太累,才会让皇贵妃娘娘为您分担,孩子自然还是您的孩子。”

      她跪在地下,祈求似的看着李玉,“李公公,是不是我近来做错了什么,为什么皇上会突然下这个决定?”

      李玉弯着腰,看着她,“令贵妃,皇上为何下这个决定您去问一问您安插在钦天监的人便知,何必问奴才呢?奴才可不敢和外臣有关联,自是不知道。”

      拂尘一甩,一个眼色,嬷嬷们就把十五阿哥永琰从魏嬿婉怀中抢了过来,“走!”

      一行人早就去得远了,魏嬿婉哭得不能自已,“为什么要这样待我?为什么要带走我的孩子?为什么啊?”

      春蝉跪在她脚边,“娘娘,奴婢马上去打听。”

      魏嬿婉一把拉住她,“不能去。”后宫结交外臣,这是死罪,无论如何也不能承认。

      “可……”可钦天监的那位大人怎么办?是他出卖了娘娘吗?

      魏嬿婉咬牙,“钦天监这条腿是彻底断了。”当年买通钦天监,谎称十三阿哥是祥瑞之胎,就是为了日后十三阿哥身死后好诬陷中宫娘娘是不详之人,害死了祥瑞之胎,谁知皇贵妃却救了他们母子;如今让钦天监伪造天相说永琰出生时呈现帝王之象,便是为了盖过祥瑞之胎,谁料帝王之相还未宣出此人便暴露了。

      皇上知道了吗?如若知道了为何不处置她?皇帝想要做什么?她趴在地下瑟瑟发抖,她伺候皇上也近二十年了,却从未看透过皇上,只是一味的顺从他,因为她知道,皇上喜欢柔顺之人。

      “娘娘,皇上是知道了吗?他如何能知道?”他们明明做的那么隐秘。

      魏嬿婉控制不住的发抖,将手放进口中,狠狠的咬下去,用疼痛压制住自己的恐惧,“没事,我们什么都没做,什么都不知道,与我们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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