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之恩何以许》钱氏物喜

7、第 7 章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三年时间似乎只在一瞬间。

　　江淮自美国名校硕士毕业，被塞到自家位于海市的分公司，有一搭没一搭混日子。时至三月上旬，海市遇到暖春，樱花盛放。游手好闲的孟轲跑来海市找他看樱花。

　　江淮骂他：你不在自家公司好好上班，成天跑来海市鬼混。我看你干脆辞职来海市算了。

　　孟轲懒洋洋瘫在酒吧卡座，由个美女为他点烟，“老子倒想辞职，不是怕我家老头子断了我的卡嘛…”

　　嬉皮笑脸在美女脸上撩一把，惹得对方不依不饶的娇嗔。

　　在座的除了他们，还有几个从小混到大的朋友，既有哥们儿，也有酒肉交。几乎每个人都搂着衣着清凉的美女。江淮身边也有一个。对方一直想贴上来，却被江淮冰冷目光冻在原地不敢造次。

　　“你TM也是名校毕业。怎么就不能好好干活。你也不想想，万一你家老头子驾鹤仙游，你还真得想从你叔伯兄弟手里讨钱呀？”江淮闷了杯中酒，都懒得提醒孟轲。

　　“少满脸正义来批判我…”孟轲一脸烂泥扶不上墙的满不在乎，“像你我这样的家庭，就算老一辈先去，也足够吃喝三代。我家老头子早就设了信托，他走了我也不用跟别人伸手。人生苦短，总共就活那么些年。我就一普通人，比不了你这种高智商怪物…我早想开了……什么都不如舒服重要。”

　　他掐一把美女打过玻尿酸的脸蛋，调笑：“你说对不对？”

　　手感不太好，捻捻手指，把对方从怀里推开。

　　见江淮目光沉郁，只顾埋头喝酒。他推推江淮膝盖，凑近：“你又去格拉斯哥了？”

　　江淮抬了抬眼皮，没应答。

　　“放弃吧…这都三年了，要出现早就出现了。你就是买下那栋租屋，日日守在那里，该遇不到的人，还是遇不到。依我说，你俩也就那一面的缘分。”

　　孟轲与他碰了个杯，一饮而尽。

　　“我觉得吧…Mandy可能上辈子欠你个恩情，这辈子专程还债来了……聊斋里都演过——上辈子是白狐，被书生从猎人手里救下，修炼成精，转世投胎变成人来报恩。”他满嘴跑火车。

　　“滚蛋。”江淮没好气的骂。

　　“Mandy是TMD的人，活生生的人！”朝夕相处两日夜，是人是鬼他还能分不清？

　　他一搭腔，孟轲来劲了。

　　“我这是有科学依据的——你说她是个活生生的人，但除了个假名，你还知道什么？学校翻遍问遍了吧…有人认识她吗？”

　　“说是住在小于房里，可是连个真名、电话、照片都没留下。要不是你那邻居作证说确有其人，我还真就怀疑是你被人揍到产生幻觉了。”

　　孟轲觉得这个Mandy实在太神秘了。

　　“你说她会不会是外派的神秘特工…或者间（）谍…就是电影里那种，隐姓埋名在他乡完成任务，一朝功成身退。”

　　“喝酒都堵不上你的嘴…”江淮听烦了，揪起果盘里的青色葡萄塞他嘴里。

　　他俩在这儿闲聊，其他人也都搂着美女聊的热火朝天。陪伴在孟轲和江淮身边的美女感到无聊，扎堆也去说闲话。

　　玻尿酸美女说：“省博最近那个明清贵族服装首饰展，你去看了没？”

　　另一美女拨弄美甲：“听人提过，不感兴趣…你看了？有意思吗？”

　　“还行吧。光看肯定是看不懂的，但可以花钱雇讲解员呀。我去的时候赶上一拨中学生集体参观，省博给配了位美女做讲解，那美女讲的蛮好，我都能听进去。”

　　想要攀附富二代，光靠颜值是远远不够的。得不断提升个人品味。有些有钱人就喜欢搞古董、收藏、文物这类东西，她们也得与时俱进，投其所好。

　　拍卖会没有关系混不进去，就指望去博物馆、文物馆这类地方长见识。

　　“展览到什么时候？抽空我也去逛逛。”她的话勾起人兴致。

　　“后天就结束了吧…”玻尿酸美女随手查了查时间。

　　“那就可惜了…明天我就去三亚。”

　　孟轲在酒吧听人提了一嘴展览，第二天中午看完樱花吃日料，正好在省博附近，缠着江淮要去省博看展览。

　　江淮一心打发他走人，不耐烦道：“那玩意儿有什么好看的？我们两个大老爷们去逛展览，你不怕人笑话，我还怕呢。”
　　孟轲故意挽住他手臂，惺惺作态：“去嘛去嘛…”

　　恶心的江淮起鸡皮疙瘩，一把将他推开，“好好说话，否则别怪我大巴掌伺候！”

　　“我家老爷子快过生日了。他不是格外喜欢这些死人玩意儿嘛…我去瞅瞅，有没有能上眼的。”

　　这个借口找的半点都不走心。

　　“你滚蛋——你家老爷子喜欢古董，又不是娘们唧唧的古董衣服。”江淮骂他。

　　终究拗不过他，被拽去省博，一人四十买票入场参观。江淮来了个业务电话，走到立牌后面去接。孟轲问人有没有讲解员。

　　售票的小姑娘脸色绯红，说因为快要闭展，来的人格外多。总共两个收费讲解员，都被请走了。

　　孟轲闲等江淮也无聊，看小姑娘天真质朴，故意逗人玩儿：“那有没有免费讲解员呀…没有讲解员我也看不懂…实在不行你来帮我做讲解…”

　　人信以为真，连连摆手：“我不懂…”忽然看到有个女人从展厅走过，忙招手叫：“白芷老师，白芷老师。”

　　对方走过来，用眼神询问。小姑娘介绍说：“这位先生想请人讲解，但现在没有讲解员…白芷老师若是有空，要不要帮个忙…”

　　她忽然想起白芷并不是讲解员，前几天只是应馆长要求帮忙，一时为自己的鲁莽感到不安。

　　白芷低头看了看手表，安慰她说：“我有十几分钟空闲，可以帮他做讲解。”

　　孟轲轻佻的吹了个口哨。上下打量。

　　这位‘白芷老师‘，长得着实不赖。清凌凌的眼，红翘翘的嘴，就是穿得不像样子——

　　她身上穿着方便干活的黑色工装，脚下踩着双八十年代才能看到的黑色方口布鞋，头发束在脑后，活脱脱从电视剧里走出来的女工人模样。

　　白芷皱眉，看着他，开口问：“先生，只有十五分钟。”

　　孟轲连声应是，高声招呼江淮：“快点…美女只有十五分钟…”

　　江淮电话接近尾声，边挂边转身往这边走。

　　走了两步，与白芷四目相对。

　　江淮愣住了。

　　白芷眨眨眼，没有认出他，抬脚要往展厅内走。孟轲嫌他，叫：“江淮你倒是快点呀…”

　　白芷停下脚步，侧脸来看，视线在他浑身上下扫视一圈，不认识似的抬脚就进了展厅。

　　江淮越过孟轲就跟了进去。门口有人要检票，见他硬闯，一边‘哎哎哎‘叫唤，一边试图去追。孟轲急赶几步把票递人手里，堆笑解释。

　　心说，江淮越来越狗。这是又抽哪门子风！

　　“省博这次的展览名为‘大羽华裳‘，由省博、孔子博物馆联合出展。30件明清衣物，50套包括贵族妇女首饰、书画、金银玉器在内的典藏。”等孟轲检完票，白芷已经开始讲解。

　　“我们可以看出，明代服饰尊贵华美、清代服饰满汉交融。这边展出的是明代官员服、嘉礼服和日常起居服…”

　　江淮眼睛一眨都不眨的看着白芷。压根没听进去她说了什么。

　　‘白芷‘，’白芷‘。他在心里默念她的名字。

　　从来只知道她叫Mandy，竟不知她的中文名字如此好听。是一味有止痛功效的中药，是因为她家中有人是中医吗？——江淮猜测着。

　　和三年前比起来，她似乎没有太大变化。只是整个人似乎都更加沉静。即便身处在略有些熙攘的展厅，为了考虑他们提高声量讲解，依然是不急不躁。

　　“展品中有多件馆藏一级品。比如极少在公众面前展出的明益庄王妃首饰、定陵出土首饰、康熙帝朝服。还有来自明代岐阳王世家的文物，例如这幅《孝亲曹国长公主像》，对古代贵族服饰研究有很大价值，都是首次展出。“

　　江淮跟随她的脚步移动，脑子里一秒疯狂转上万个念头：她认出我了吗？大概没有…当时我鼻青脸肿的，她从来都没有看看清楚我长什么模样。

　　但孟轲叫了我的名字…她总该记得我的名字吧…

　　如果大脑是台计算机，此刻很可能已经因超速运算而死机了。

　　孟轲觉得发小可能中邪了。他碰碰江淮手臂：“傻啦？”

　　江淮反捣他一肘，脚步跟着移动，眼睛却没从白芷身上离开，伴随她的讲解，机械点头‘嗯嗯嗯‘，但压根没去看展品。

　　孟轲心里嘀咕，莫非是这些古代衣物有邪门，可别真让江淮中邪——不比自己逍遥自在。江淮是家中嫡枝独子，未来要撑门立户、执掌家业的。

　　“现在看到的是明代龙形玉佩，这块玉佩在出土时就已经有所损坏，我们用合成树脂掺滑石粉，涂在缺口处，用塑刻方式进行修补…担心颜色不一致，使用了青金石…”

　　“古代很多服饰都偏向肥大，现在看到的也已经褪色，但其实古代贵族妇女的衣饰颜色还是非常鲜明的，为了让大众更加直观，我们制作了服饰复原彩图，这些在我们前方的电子屏中都有展示…”

　　十五分钟转瞬即逝。江淮完全不知道自己听到了什么。孟轲注意力不在这上面，一边听讲解，一边扫视看展人寻找美女，也听得一知半解。

　　白芷迅速结束，对两人颔首：“两位慢慢看。”转身要走。

　　江淮叫她：“小姐姐…”欲言又止。

　　孟轲笑嘻嘻，也跟着他叫：“小姐姐，你讲的太快啦，我没听懂呀…麻烦你再讲一遍吧，我可以付费哒…”大男人丝毫不要脸面的卖萌。

　　白芷沉静看他：“抱歉。我不是专业讲解员。”

　　见她抛下他们就要走，孟轲故意说：“小姐姐你这态度有问题啊…小心我投诉你。”

　　“我叫白芷。负责文物保管及修复工作。两位如果有意见，意见箱出门右拐。”她似乎赶时间，说话又冷又快。

　　“白芷……我是江淮。你还记得我吗？”已经二十四岁，见多识广的江淮，仿佛回到青葱少年时代，面对喜欢的女孩羞赧不敢表达——虽然他在少年时代也没主动喜欢过哪个女孩。

　　白芷黑白分明的眼珠如一汪冷泉，在他面部上下一睐，“抱歉，你认错人了。”

　　她手机震动，接起，说句‘这就来‘，脚步匆匆而去。

　　江淮追着她，在贴有外人止步的后门处被人拦住：“先生，里面只有工作人员才能去，看展请往左拐。”

　　孟轲被搞得一头雾水，夹着眉头，咕咚咕咚喝了整瓶矿泉水，“你在搞什么…那个白芷，你认识？”

　　江淮先是不语，沉默了两秒，自己低低的笑。看着一反常态的江淮，孟轲不寒而栗——真中邪了？

　　他笑的实在好看，路过的人频频回头。江淮也全然不理，站在省博门前自顾自笑了好一会儿。

　　说：“终于找到她了。”

　　孟轲觉得发小可能得神经病了，考虑要不要打急救送去精神病院。边往车的方向走边嘟囔：“还终于找到她了，合着你以前跟人认识咋地……”

　　“等下！”他在车前一个急刹，江淮险些撞上他。

　　“白芷！”

　　“Mandy！”

　　他连着两声惊呼。换来江淮的颔首。

　　“我擦！——这是什么戏剧效果！”

　　“她真的是Mandy？你找了好几年那个Mandy？你确定没认错？我了个天爷，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蓦然回首那人就在灯火阑珊处——你必须好好感谢我。要不是我拉你来省博，你还碰不到她呢…”

　　随着两人坐进车内，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