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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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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业尚待成,佳人已觅,心中困惑,难于纾解。望仙人速来京城一聚,小生垂手以待。”
他将字条收入袖中,随手赶开了站在栏上的白鸽,自己倚着栏,悠悠地看向万山苍绿。时间到这里似乎就停止了,永远停在将雨未雨的晚春,好像我们分开的那一天。
六十年如风吹去,情人们再世相逢,是谁在将前生遗忘?是谁徘徊尘世忧伤?
他拢了拢衣袖,朴素的道袍下不经意地露出一丝红,像一只在黑暗中偷偷窥视,洞悉世间一切因果人心的魔眼。转身,看向那本不该在这崇山峻岭中出现的恢宏庙宇,一个小童持了拂尘匆匆跑来。
“沙,为师要到山下人间走一遭,你且自行修行去吧。”他的声音苍老如经历百年,于沧桑之中又透出一丝不死不灭的邪恶,或是哀愁。
“是。”童子递上斗篷,闭目合十。
沿着羊肠小道盘旋而下,山风微微拂起斗篷一角,露出他映着初阳熠熠的脸庞。而他身后,辉煌的庙宇不知如何竟凭空消失,这宏大建筑原地只立着一圈怪石,一只红顶的仙鹤单脚站在一块石上凄凉地鸣叫,红日亦不敢抬头。
他唇边露出一丝笑,拐过一块立于山脚的指路石碑。那碑已于多年风雨中变得残破不堪,但仍不难辨认出碑上一个萧肃的“杀”字。
维真,我将如约前来索要,你欠我的那个答案。
紫英经历过一开始疲劳过度的心不在焉和反应迟钝之后,终于在段艳绫滔滔不绝的提醒下弄明白了他父王口中那个所谓的“即将成为长辈”是什么情况。这一辈分悬殊当然不能压制他浦一见面就在心中埋下的偏见的种子,当然还有可能是嫉妒,但倒是足够让他再见李源时不敢如先前般口没遮拦。
一见李源和赵今世正在院中的亭中喝茶,紫英只觉得头皮发麻。无奈多年的教养逼迫他从隐身的牡丹花丛中走出来,硬着头皮步入亭中请安。
“来得正好,紫英,你可有口福了。李公子带来些皇上御赐的君山银针,正巧我去年积了些埋清明前的雨水埋在桃花树下一直舍不得喝,这会儿叫人取了来泡这贡茶珍品也不算埋没。”赵今世自差盘里另拿了一只白玉杯,用热水温了倒出,重新注入紫砂提梁壶中的茶水,递给紫英。
紫英虽忙接过道谢,对着那杯中涩淡褐黄的茶水却不感兴趣,自嘲道:“这样好的茶姑姑和父王品品也就罢了,给我这粗人倒上,不是与牛饮水吗?”
赵今世笑了,黄莺一般清脆,盈盈看向身旁的人:“你怎么跟李公子说一样的话,这样看来,我只能找二哥品茶去了,且留你们在这儿谈些舞枪弄棒的话。”她竟然真的起身,袄衫下的玉手装作不经意地扯了一下李源的袖子。李源立刻明白,这是这聪慧女子在为他制造机会迅速地融入这样一个高贵非凡却与他格格不入的王府,第一步就是赢得处于核心的紫英的好感。
他感激地朝今世眨眨眼,后者还以一笑,带着几个侍女一起下去了。
李源决定不浪费今世给他创造的机会,见紫英意欲离开,忙道:“听说王爷为小王爷在府内设置了一个专门练武的场所,地域宽泛,设施完备,不知可否让我开开眼界?”
紫英对他一个小小三品侍郎竟能高攀上他绝世美丽的姑姑一直耿耿于心,见他们刚才在他眼皮底下那般默契地一唱一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时根本没心思应付他,草草道:“我父王叫我呢,侍郎大人要看还是等下次吧。”
李源道:“刚才公主恰巧同我提及,王爷不是上周王府商议要事去了吗?小王爷怕是记错了。”他奇怪这小孩怎么撒谎也不会脸红!
紫英被他噎得无言以对,继而火冒三丈道:“那我今天身子不适要回去休息行不行?未来的小姑父侍郎大人!”
李源正等他这一跳,此时便幽幽地叹口气,一副惋惜的样子,道:“那真是不巧了。小王爷那日在街上身手非凡李某一直铭记于心,本想找个机会切磋切磋,既然小王爷身体抱恙。。。”他斜眼看紫英,后者已经一本三尺高。
自半年前赢过两位启蒙师傅以后再没碰到过对手,只能感慨高处不胜寒的紫英一听“切磋”二字,挑战者还是他一直无缘参加的武举的探花出身,不禁两眼放光道:“谁说我身体抱恙,现在就是拉过一头牛我也照打不误。只不过探花郎可得小心了,练武场上无辈分,被我打趴下的话今世姑姑可是要伤心的。”
李源悠闲地起身笑道:“好啊,今日你我便一分高下。”
虽然之前便知这练武场不小,但李源实在没有想到它的庞大几乎占了秦王府半壁江山。难怪在前面看时秦王府院落皆精巧简单,几件休憩的亭子也只在需要的地方建得恰到好处,不像他前几日拜访的周王府,主建筑恢宏大气,亭台湖泊一应俱全,端的是皇家风范。
李源站在铁篱旁望着练武场上尘土飞扬忍不住感叹。
前方正中是一个四方的台子,四下围了软垫,大概是为了比武所用,正是他即将上场的地方;再往左,叮叮咚咚的声音传来,几间俭朴的竹屋下炉火正红红地烧着,健硕的大汉挥舞着大铁锤虎虎生风,两个穿着长衫武师模样的人正试着长剑,紫英走上前去同他们打招呼;再过来,便是一个马厩。
马场里长大的李源对这间狭长的充斥着异味的厩房是再熟悉不过,但那一溜儿排开清一色的上等好马仍叫他吃了一惊。
“青骢,赤兔,黄琪,大食矮脚马,西域宝红驹。。。”他一路数过去,数到尽头紫英正抱着胳膊闲闲地等着他。
“你可以挑一匹,待会儿我们比了功夫,再比骑术怎样?”
数马齐鸣,想起那些塞外狂奔的逍遥日子,李源不觉有些热血沸腾了,一手拍在身侧一匹黑色骏马上:“好,我就要这黑风!”
到了傍晚快用膳时,紫英已经要将李源认作了毕生知己。正是棋逢对手,最了解你的也许正是你的敌人。李源那看似温文的外表下身体的敏捷和出手的力量都叫紫英大吃一惊。这武举探花居然货真价实,许多次他都只能靠自己超常的轻功险险避开,马术就不用说了,驰骋过大草原的骑手是偏安王府后院的小王爷无法比较的,只是他那一手靠捕狼练就的精准箭术足以叫紫英叹为观止感慨连连。
到了晚膳,下人来叫了,紫英还舍不得放他走,道:“晚膳一会儿还有,正好父王不在,我带你去他书房看他收在那儿的兵书吧,还有好多宝剑。你知不知道圣昆吾剑?正好你把你那九龙剑也拿来我瞧瞧,我们换着看。”
李源无奈地被他扯着胳膊从饭厅旁拉开,脸上的笑已不复下午的小心和沉郁,晚风拂过他大汗淋漓的额头和略显疲惫的面孔,居然也觉得宁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