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看不见了 ...
-
程千蕊觉得自己身处一片虚无之中，四周黑漆漆的，她提起胆子向前走去。这时一束光打了下来，她看到前方躺着一个白色的身影，那个身影是如此的熟悉。
她慌张的走上前，那是一具被冰雪覆盖着的身躯，程千蕊颤抖着手将身躯脸上的冰雪拂落，映入眼前的果然是那副她心心念念的面孔，他已经被冻死了多时，此时四周再次陷入一片黑暗，所有东西都消失不见了。
“阿凤！”程千蕊惊叫着坐了起来，她发现这只是一场梦，但很快，程千蕊发现一个更可怕的事情——她真的看不见了，眼前的世界不再斑驳，只剩下了一团一团不同颜色的光影。
起初谁也没有发现，她不哭也不闹，谁来看她她都没有反应，只是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对面，即使那里什么也没有。
陈端只当她是心情不好，毕竟曾经她也是这么枯坐了一夜。直到下午，宋氏让两岁的小程砚来哄她吃饭，小肉团子腿短年纪小，他们不敢让他端太烫的，只让他将小半碗米饭递给程千蕊。
床榻前有个矮矮的台阶，小程砚摇摇晃晃的往上爬，想要将碗递到那个虽然只见过一面，但却和蔼可亲的小姑姑手上。
“姑姑，饭饭，吃。”他的声音软软糯糯的，“阿娘说一天不吃东西会饿的。”
原来已经过去一天了吗？程千蕊想。这时程砚身子一倾向前扑倒，整碗饭都扣在了床上。
程千蕊听到声响，连忙想要查看孩子有没有受伤，结果因为看不见，反而被小程砚拌了一下跌到了地上。
宋墨卿连忙跑过去抱走被这些动静吓得直哭的小程砚。
宋氏和陈端对视一眼，都从对方惊恐的眼神中印证了自己的想法。陈端收起步子悄悄上前，果然程千蕊对他怪异的步伐毫无触动，她只是自己站起了身，在四周谨慎的摸索了一圈，确定宋墨卿已经带着孩子从这个范围离开了，才安心的爬回床上。
这时，她觉得自己好像压到了什么东西，吓得伸手一摸，又放在鼻子前闻了闻，才发现是米饭。
也正因为是米饭，她终于忍不住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师父……师父你在哪？”她无助哭喊，这个时候，她想找陈端，也只信任陈端了。
看着女孩的双手在空中不断挥舞，陈端也心疼不已，他上前将程千蕊抱在怀里，轻声安慰她，“师父在呢，师父一直在呢。”
听到熟悉的声音，程千蕊紧紧拉着陈端的手，害怕他再次消失，“我想回家，师父，我们带着阿凤回家好不好。”陈端直到，她说的“家”，指的是汴州城那个院子，它没有程府十分之一大，但她在那里最开心。
“好，等我们小蕊眼睛好了，我们一起回家。”陈端满口答应，尽管女孩看不到，依旧点头如捣蒜，早知道会这样，他说什么也不会把他们带过来。
“我都听您的。”程千蕊听到可以陈端答应了，露出了一个天真的笑容，松开了紧紧拉着陈端的手，把手臂伸到陈端面前，陈端知道，她是想现在就让自己把脉，他抬起手，用袖子擦掉了自己的眼泪，宋氏不敢上前，就在对面轻轻抽泣。
这时程千蕊再次晕了过去，陈端赶紧把脉，幸亏没什么大碍。
床上已经睡不了了，宋氏连忙和侍女们一起将小塌收拾好，让陈端将人放上去，然后宋氏便守在床边害怕程千蕊醒来后再掉下去。
看到女孩手上黏着的饭粒子，陈端冲到门外，看到守在外面的程徽一脸无错，他再也顾不得什么君臣兄弟了，上前一把扯住程徽领子。
“程徽，你怎么下得去手。”他握紧了拳头，直呼其名，“她后天就及笄了，但却看不到了。”
“当初，你说你想知道她的一点一滴，好，我给你写信，从不隐瞒；你说你要给她一个盛大的笄礼，好，我把她给你带来，希望她余生幸福。”
“但你就是这么对她的？”他说的咬牙切齿。
程徽还想给自己辩解一下，“我也不知道她居然会为了一个低贱的奴隶把自己搭进去。”
“你！”陈端气结，“我是不是告诉过你，她那时候撞到的是头！是头啊！她差点命都没了。”
“阿凤是身份低贱，但他拼死护住了小蕊的命，你呢？你连一个奴隶都不如。”陈端越说越激动，还是忍不住上前往程徽身上打了一拳，他虽然是抓药的手，但气急之下出手也不轻，疼得程徽直皱眉头。
陈端似乎也没想到自己会出手，一时间两人都沉默起来，许久后，陈端沙哑的声音响起。
“十年前，你为了逃避责任，抛弃了小蕊，十年后你还在想着逃避责任。”他嘲讽的看向程徽，“程仲文，你还真是一点没变啊。”
“子方你是知道的，如果当时我不把她交给你，父侯就要把她带回宫里扶养，那她现在说不定就要像这卫国公主一样不知道嫁到哪里，嫁给谁。”程徽想解释，声音却越来越小。
“是，我是知道，你说没有享受过宗室女的奉养，以后就会逃脱宗室女的命运，让她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可你现在听她的了吗？你问过她想做什么了吗？”陈端怒极反笑，“况且你说的这些话前些年我还信，但现在我已经不信了。”
“你连宋国密探都能糊弄过去，连家小都能一并带到这里安居，怎么就带不走一个小蕊呢？”
“大家说得对，你就是个弃女的懦夫。”他最后冷冰冰的说撂下这句话便一丝犹豫都没有的离开，照顾程千蕊去了。
程徽愣在原地，他抬起自己的手，掌心发麻的感觉似乎还在。他不敢像这个力道用在他的小蕊脸上时，她该有多疼。他不敢想他的小蕊那时会有多么撕心裂肺，才会失明。
他觉得自己这些年错的离谱，当初他选择全身而退时就应该把她考虑进去，他安稳下来时就应该赶紧把她接到身边、她来的时候他就应该好感对待她，他明明是想弥补这些年来的过失的。
可是……他想到手下查到的阿凤的信息，怎么也想不明白，他女儿怎么会看上这种货色呢？
此刻阿凤正蜷缩在墙角不停发抖，他已经一天多没吃东西了，但却不觉得饥饿，只觉得现在自己的五脏六腑像火烧一样难受，偏偏又觉得身体冷的不行，他想自己一定是发烧了，这么下去……这么下去他可能真的会死。
他不能死，起码现在不能死，他还不知道蕊蕊怎么样了，阿凤稍稍挪动了下身体，棍伤发作，疼痛让他瞬间清醒。
这时门开了，外面涌来一丝光亮，他不自觉眯起眼睛又很快睁开，想看清来人。
这时程徽也在看着他，只见眼前的男人被打的面无血色，初春寒冷，他浑身却只有一件单薄的衣衫。
真是“我见犹怜”啊，程徽冷笑，等着这人向自己求情，谁知下一刻他却愣住了。因为这个年轻人开口第一句话竟是，“小姐还好吗？”
程徽想到女儿今天开口的第一句话，忍不住开口，“怎么不先想想你自己呢？你看着命不久矣了。”
阿凤摇摇头，“我这条命是她给的，没有她我大概早就活不下去了。”说罢他看着程徽的脸色，却看不出自己想要的答案，沉默了一会，阿凤再次开口，“伯爷，要是我真的不行了，还请您别告诉她，她心太软了，又爱哭。我……我不想她哭。”
“你放心，我当然不会告诉她。”程徽看着他缓缓说道，“而且等她及笄以后我就给她定亲，她有个表哥，从小就定下婚约的，只等过门了，到时候我们亲上加亲。”
他蹲下身，认真的注视着眼前的人。
他在等着他被激怒，然后奋不顾身的出去见她，就像当年的自己一样“一怒为红颜”。
可阿凤没有，只见他眼睛的光渐渐暗淡下去，语气也不像刚刚那样颓丧，反而充满了释然，“如此我便放心了。”
“你就真的真么甘心吗？甘心看她嫁给别人？”程徽恨铁不成钢，这么懦弱的人，就算自己真的把女儿嫁给他，他能保护好她吗？虽然他也没想过。
没等阿凤回答，程徽身边的小厮匆匆赶过来向他禀报，“少东家和宋先生回来了！”
程徽沉吟了一下“你自由了。”他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此时程徽收起了所有表情，又是那个威严的长辈，一边向外走一边对仆从吩咐，“把我们的人都撤回来，不用监视他了，对了，再给找个大夫来，然后就送他离开这吧。”
“不甘心又有什么办法呢？”等外面的声音彻底消失，天地都恢复了寂静，角落里的男人自嘲道，笑容里满是苦涩。
总不能阻止她去找更好的人吧。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看不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