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每天都在苟着的那件事》汉小广

15、初见程父

　　上岸后，陈端气色看着好了很多，他左看看右看看，疑惑道，“咦？我已经给仲文兄书信告知咱们今天抵达的，怎么不见家人呢？”

　　程千蕊拍拍身上的灰尘，看向四周陌生的环境，劝道，“许是有事耽误了吧，要不咱们先找间客店暂时修整，明天再出发吧。”

　　陈端又坚持等了一会，发现还是没有人来，便接手了程千蕊的建议。就这样，程千蕊扶着虚弱的陈端，阿凤带着行李，三人去了就近的客店，打算第二天再出发。

　　“师父，您想吃点什么，我去给您买。”客房里，程千蕊看着陈端面色不佳，关切的询问道。

　　“你们不用管我，自己下去吃吧。”陈端拜拜手，闭目养神起来。

　　程千蕊便不多问，带着阿凤走出客店。

　　元中府地处华东，不同于汴州主府因战乱导致的荒凉，这里车水马龙好不热闹，而且气候宜人，风景如画，即使初春时期也不让人觉得寒冷，总之处处透着轻松活泼的氛围。

　　做为被秦晋文化熏陶着长大的姑娘，程千蕊对面食总有种别样的情怀，因此现在她正站在一家面摊前，看着摊主那口锅里翻腾的面条久久不愿离去。

　　她回过头，准备询问阿凤的意见，却发现男人已经不在他身边了，她匆忙望向四周，只见他正在另一个摊位前，身边还围绕着很多人，这些人有男有女，此刻有几个姑娘正叽叽喳喳问着他什么。

　　这个年代就这么开放吗？？她是晋国来的也不是晋朝来的啊？程千蕊觉得自己此刻满头黑线，抬脚上前。

　　“不，我不是本地的，也不是一个人来的……”阿凤觉得有些眩晕，就算对方是女子，他也不喜欢被人用看猎物的眼神打量，这让他想起很多不好的事情。这时他看到人群外面程千蕊无奈的眼神，更加手足无措，只能先别过了头，不想被她看到自己的窘态。

　　程千蕊在人群中穿过，一把拉起阿凤的手不言不语的往出走，有人起哄问她是谁，她就举起他们牵着的手晃了晃，阿凤心思飘向了远方，只是下意识的跟着她走。

　　这时一个姑娘嘟囔了一句，“看这位公子的样子，怕不是被那小娘子强迫的吧。”周围发出一阵哄笑，虽然这其中大部分人都是跟着前人来围观的，只有几个是真的抱着目的性前来搭讪阿凤，但不妨碍大家此刻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情，想看看这两人怎么回复。

　　真是闲的，强不强迫都管不着他们的事，程千蕊心里满不在意，也没停下脚步，突然她被一股强力拽回，程千蕊一个踉跄。

　　她疑惑的看向阿凤，却见他紧绷着脸，平静的面孔下似有暗流涌动，这是她第一次见他生气的样子，只觉得他整个人的气场都有了变化，竟隐隐透着一股威严。

　　这次他主动拉起她的手，本想发火，但一想到程千蕊平时的处事，便深吸一口气冷冷的告诉众人，“她是我最重要的人，还请慎言。”

　　那女子显然也被阿凤的变化吓了一跳，羞得涨红了脸，拉着旁边另一个女子快步离开了。其余人见状觉得无趣，也各自散开做自己的事了，其中包括一个带着两三随从的中年男人，临走前他深深地看了二人一眼。

　　阿凤余怒未消，额角仍青筋直跳，胸口也一起一伏的，程千蕊想哄哄他，便俏皮的开口，“莫生气，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见他还是怔在原地表情不变，程千蕊赶忙抬手替他顺气，“没事的，我没事的。”见阿凤终于柔和了神色，程千蕊才松了口气。

　　“你想不想吃面啊，或者来点饺子，喝点汤，什么都会忘掉的。”美食治愈一切，她不由分说将他推到桌前，“店家，一份你们招牌的打卤面，一份鲅鱼饺子，两碗面汤谢谢。”她叫来店家点好吃食（此处不做历史讨论，只是借用战国背景，实际为架空题材）。

　　等饭的间隙她想起来询问阿凤，“刚刚你应是一直跟着我的，怎么突然间咱们就落下这么多了？”

　　阿凤支支吾吾的解释，听了半天，原来是他听说程千蕊要过生辰了，正好刚刚看她在面摊前面发呆，想趁机挑个首饰送她，谁知因为容貌出众便出了这么一场闹剧。

　　他不自觉的摸摸自己的脸，这也许是别人求也求不来的，可却是他这些年来所有苦难的根源，是他一直以来的梦魇。

　　“一个人的容貌是天注定的，就像我不会为了自己的普通而难过，我希望你也不要因为自己的出众而自卑。”虽然总说这些不知道他会不会觉得很烦，“只要你足够优秀，那么有一天，大家就不会再因为这些外物评价你。”

　　阿凤想起那天在船上程鲤夸赞他箭法的时候，说起来他和程千蕊真的很像，尤其是他们的眼神，那是平等待人的眼神，是他一直渴望的眼神。

　　“会有那么一天的。”阿凤喃喃自语，程千蕊欣喜他的主动，向他认真点头，“会的。”说着她补了一句，“我等你。”

　　很快两碗饭都上来了，程千蕊都推到阿凤面前让他先选，阿凤本来还要推辞，最后纠结之下端走了面条，程千蕊狡猾的笑了笑，拿了一个空碗把他的面条分了些出去放在自己面前，又分了一半饺子给他，“这不就都能吃到了吗？所以以后尽管做你想做的事，不要担心我，我不会吃亏的。”

　　阿凤低头搅弄着面条，觉得眼眶有点干涩，心里涌入了一股暖流，更加决心要出人头地。

　　“还有，如果你真想送我什么，也得等到时候晋营领到饷银不是，不用急于一时的，我也不喜欢这里的东西。”程千蕊想起礼物的事，对阿凤说。

　　见阿凤有点疑惑，她低下头比了比指头，“我们是晋人，不是卫人。”这话说的有点没底气，毕竟她才在晋军行辕生活了一月不到，只是却对那里产生了归属感，而这里再好，也总觉得是在别人的地盘，待起来很不安心。

　　“那我们见过了陈大夫的友人就速回。”这段时间以来，阿凤觉得晋越侯确实和别的主公大不相同，但毕竟还没有为她效过力，摸不准她的为人，只是因为相信程千蕊罢了，不论程千蕊去哪里，他都愿意陪着她。

　　“好，到时候回去了咱们一起过上元节。”程千蕊打好了主意就招呼阿凤赶紧吃饭，她已经开始对归程迫不及待了。

　　二人吃过午饭，程千蕊想着回店里再给陈端买点清粥小菜什么的，却看到客店外停着两辆马车，身边有二十来个家丁打扮的人，陈端正被人搀扶着从店里出来。

　　“师父。”程千蕊带着阿凤上前行礼。陈端看向她，脸上有短暂的欣喜，他开口想说些什么，但顿了顿最终敛了表情选择了沉默。

　　程千蕊看着陈端，明白他是不想自己对他表现的太过依赖，便往旁边退了退，不让他为难。

　　这时为首的一个穿着深蓝色交领长袍，看着与陈端年纪差不多的男人上前对着程千蕊一拜，“老奴是程府管家程高，奉东家之命来接小姐回府。”语气生硬，让人听着不太舒服。

　　但她还是礼貌回礼，不论如何，礼多总不会错，程高愣了下，觉得她似乎不像传说中那样任性妄为、轻浮张狂，但想到最近发生的事，他还是放不下对程千蕊的成见，“小姐客气了。”

　　“程伯，他叫阿凤，是我的贴身侍卫。”程千蕊将阿凤介绍给程高，听到这个名字程高脸色更差了。

　　程千蕊终于发现，程府的人好像不太喜欢自己，她有些担心，觉得此行怕是会有风波。

　　“小姐上轿吧。”程高叫来两个侍女搀扶着程千蕊上了轿，又把陈端引到后面，程千蕊终于忍不住，探出头不停看着远去的陈端，便向他解释，“陈老坐轿，阿凤和其他人一起步行。”

　　程千蕊这下总算放心，她师父最近实在劳累，他们不来她也要雇轿子的，只是……她望向阿凤，见他低垂着眉眼站在旁边，便拉拉他的衣服让他俯下身子，告诉他，“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就这样，轿子七拐八拐，走了半个时辰才到程府。

　　下了轿，程千蕊看着偌大的府邸，感叹这赵穆伯虽然在别人嘴里像个棍子，但却在经商方面颇具本事，此时程府中门大开，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带着仆众站在门口，旁边还跟着一个小男孩。

　　年轻女子看到她便迎上前来，“小姑一路辛苦。”小男孩也叫她姑姑。

　　“嫂嫂客气。”程千蕊心下了然，这就是她嫂子宋墨卿和她的侄子程砚，二人短暂寒暄后宋墨卿便拉着她的手走到后堂。

　　后堂外，阿凤止步，程千蕊随着宋墨卿走了进去，看到堂中坐着位面相温婉的贵妇人，知晓这就是程千蕊的母亲，也就是程夫人宋氏，便向着她下跪行礼，宋氏看到程千蕊后就抹起了眼泪。

　　“小姑回来了，母亲就不要伤心了。”宋墨卿上前一边掏出帕子为宋氏拭去眼泪一边安慰她。程千蕊在现代就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她是在孤儿院长大的，从小院长阿姨告诉她，是党和国家养育了她，因此她立志好好学习，最终成为了一名支教老师回馈社会。

　　现在看着这个梨花带雨的妇人，明白她是在为自己落泪，程千蕊心中也有触动，原来这就是母爱吗？只是她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宋氏接过宋墨卿手上的帕子，一边还在擦眼泪一边起身准备起身扶起程千蕊，程千蕊哪敢劳动她，赶紧自己站起身将她扶回座位，自己乖乖坐在一旁，等她平静下来后，便与宋氏一问一答说着那些年程千蕊的过去。

　　她隐去了那些不好的回忆，专挑程千蕊儿时的奇遇，不一会宋氏便被程千蕊绘声绘色的讲解逗的哈哈直笑，宋墨卿也跟着笑，气氛终于活跃了起来。

　　这时屋外有人通传说东家回来了，宋墨卿赶忙带着儿子往后面去。程千蕊不得不再次下跪行礼，耳边传来陈端的声音，他们几人关系很好，彼此寒暄了好大一会，堂内才安静了下来。

　　同时气压也冷了下来，程千蕊又等了会，发现还是没人叫起她，便偷偷抬眼打量着上位之人。

　　只见男人身躯凛凛，相貌堂堂，坐在那里自有一种贵族气质，和宋夫人看着就极为般配，程千蕊隐隐约约记得在哪里见过他，此时他板着面孔瞪了过来，似乎在压制着怒火，程千蕊急忙低下了头，大气也不敢出，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他。

　　宋夫人此时也不满的看向程徽，想叫程千蕊起来，程徽制止了她，开口道，“带进来吧。”

　　身后传来响动，程千蕊回头看去，发现阿凤被人反绑着双手走了进来跪在了她侧后方。

　　“您这是？”她大惊失色，不安的看向程徽，程徽也正在打量她。

　　“这就是你的宝贝侍卫？嗯？”他冷笑道，“听说你因为他惹了不少风波啊。”

　　程千蕊听到这话终于明白程徽怒从何来，但她也不怕，他们二人这么久以来行的正坐的端，就那一次有些逾矩，也是事出有因别无他法。因此她抬头正视程徽，“如果是因为这个的话，我想您是误会了，”

　　“误会？你在街上给我现眼，这叫误会？”他拍桌大怒，“他哪点值得你这么做了？就因为他长得好？难道你就这么喜欢被人指指点点吗？”

　　程千蕊终于明白过来，陈端虽然对她在汴州做的那件事不满，也是心疼大过愤怒的，不可能把这件事告诉程徽。

　　她又仔细看了看堂上的人，终于想起来，他就是刚刚在街上围观的人之一。

　　“难道您就是这么想我的吗？您知道前因后果吗？我们这么多年未见，我千里迢迢来见您，您不问我平安，一开口就是这些无端的指责。”她闭着眼流下一滴泪，大概是想起原主这十几年的遭遇共情了吧。

　　“如果您不愿意见我，那我……”

　　“千错万错是小人一人之错，与小姐无关。”一道清亮的男声开口打断了她的话，程千蕊回头，发现说话的是一直沉默不言的阿凤。“小姐好不容易回家，还请不要再顶撞伯爷，让他伤心动气了。”

　　不等程千蕊反驳，他向程徽重重磕了一个头，“请伯爷责罚。”

　　“你倒是忠心，既然如此。”程徽拧着眉头，“来人呐，把这个欺主罔上的东西拖下去打十棍，然后关到柴房去，不许给他吃喝，要是三天后还没事，我就算他命大，再行发落。”

　　很快外面便进来了几个打手，程千蕊终于明白城轨这是要动真格的了。她再也忍不住，飞扑上前使劲的挥开那些拿着棍棒的手，挡住了阿凤身前，“不，不要。”她先是求程徽，“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忤逆您了，求您放了他，以后不论什么事我都听您的。”

　　但程徽只是恨恨说道，“冥顽不灵。”

　　她又转头看向陈端，“师父，您是知道的，他是您一路看着过来的，他不是坏人，您告诉他们，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他受过那么多苦了……”

　　突然，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原来是程徽走上前来，他一记耳光重重甩到了程千蕊脸上，把程千蕊的脸打的偏向了一边，“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把小姐拉开。”

　　但程千蕊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只觉得脑中一片嗡鸣，只有一个念头，当年救不了的那个人，现在还是救不了吗？随后便彻底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