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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第 83 章 ...

  •   卫谶望着那人仓皇而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棍棒,一下觉得想要发笑,一下又觉得其实也并没有那么好笑。

      这世上的人太多了,一个人究竟是好是坏,谁也说不清楚,只是他一想到卫捷和卫老将军的死亡,竟是为了保护这些人,心中忍不住就觉得悲哀,他们就是真的活下去了,又能改变的了什么呢,这一代代的传承下去,未来又会变成什么模样,会是他们所期望的那样吗。

      卫谶不明白。

      但是他心里知道,无论好与不好,总归他是看不到那一天的了。

      他把木棍丢到一边,走到应府的大门前,试图把门打开,却发现大门上不仅被人泼了秽物,还不知道被谁锁起来了,现下手边也没有趁手的工具,就是想要把锁劈开也没有办法,好在卫谶对应府也还算是熟悉,知道有一处的围墙缺了一角,从前他时常与应余一同翻墙偷偷溜进去。

      卫谶寻到那处不起眼的围墙外,四处看了看,确定没有人后翻上了围墙。

      他坐在应府的围墙上,却没办法走到应府里。

      围墙下被人摆满了尖锐器物,应巧拙是武将,家中有些刀枪棍棒的也不足为奇,可摆在围墙下面的是削尖了的木头,不是一两个装装样子吓唬别人,而是摆了满满的一排,让人根本找不到落脚的地方,明明只是木头做的,尖端却好像在闪烁着寒光,若是跌下去,想必必死无疑。

      那些武器后面,有个蓬头垢面的小姑娘,小脸黑漆漆的一片,两个眼珠子却死死的盯着卫谶,亮的吓人,她抿着唇,一动不动的仰头看着坐在围墙上的卫谶,卫谶仔细辨认了许久才认出来,这是当初被应余救下的小姑娘非心。

      非心看到卫谶来,似乎并不意外。

      他不知道在非心的身上有发生了什么,她的神情比起从前更显淡漠,整个人冷冰冰的好像一块冰,没有一点活人的气息,他从非心的眼中看到了许多,对自己的怨恨,以及无尽的悲哀,只是这些神情,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的脸上。

      非心看到了卫谶,却并没有把那些武器挪走的打算,而是问道:“你来做什么?”

      是啊,来做什么呢,若是两个月前,应当是来参加应巧拙的葬礼,应该陪在应余的身边,就像应余当初陪在卫谶身边一样。

      卫谶轻声答道:“我来看看应余。”

      “哦,来看看他。”非心面无表情的重复了卫谶的话,她手里握着的那把大刀,是应巧拙的,要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用这把刀,实在是过于勉强,非心两手握刀,看起来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力使得刀不掉下来。

      卫谶心惊胆战的看着她手上的刀摇摇晃晃的,怕她一个不小心把刀掉到了自己的脚背上,许是察觉到卫谶担心的视线,非心朝他腼腆一笑:“没事的,只是看起来拿不稳罢了,这样反而容易降低旁人的戒心,对我不设防备。”

      卫谶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逼的非心这样一个小姑娘也拿起了武器来保护自己,但他已无暇顾及其他,只担心应余,若是应余知道他来,绝不可能不来见让,卫谶追问非心道:“应余呢?应余如何了?他为何不出来?”

      “你说他。”非心嗤笑一声,仿佛卫谶说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她毫不掩饰对卫谶的嘲弄:“你来的太晚了,少爷已经疯了。”

      耳边传来蜂鸣声,扰的卫谶头痛。

      眼前白茫茫的一片,手上也没有力气,卫谶险些忘记了自己正坐在围墙上,手指一松就要摔下去,非心看着这样的卫谶,心中闪过一丝快意,眼眶却忍不住发红,蓄满了泪水。

      卫谶终于知道了,他现在越是痛苦越是难受,非心的心里就越是快活。

      她想看卫谶痛苦,却不想见卫谶死在应府,在卫谶要摔下来时她开口提醒道:“小心些,若是真的从墙上摔进应府,是要没命的。”

      卫谶的指尖发白,他死死的抓住围墙上的石砖,勉力维持住身形,指甲不知道什么时候断掉了,在斑驳的墙上留下斑斑血迹,是哪里传来的疼痛,是指尖,还是心口?

      但是所有的一切都在提醒他不能倒下。

      卫谶面色惨白:“不可能,不可能,应余为什么会……”

      他不是在问非心,而是是在问自己,恰恰是因为知道原因,知道为什么,所以剩下的话,说不出口,易地而处,若他是应余,他也会发疯。

      “为什么不可能。”非心仰着头问卫谶:“为什么你会觉得不可能呢?你又知道些什么?这几个月来,他们无止境的谩骂与职责,少爷成了他们的发泄口,他甚至没有办法为自己为应大人辩解,当他被人责骂被人当做过街老鼠一般打回应府的时候,当他身上被人泼了污物甚至没有清水清洗的时候,当他最需要你的时候,为什么你不在?”

      “卫谶,你来的太晚了。”

      非心原本是打定主意,不让卫谶好过,要冷冰冰的对他,要让他也尝尝愧疚与悔恨的滋味,要让他带着疑虑自己去寻找真相,让他自己一步步的走向那个残酷的真相,可当非心真的见到卫谶,却没办法,她从心底怨恨着卫谶,她无法扼制自己对卫谶的怨恨。

      “他们都说,应大人为了钱财所以通敌叛国,卫谶,这种话你真的相信吗?当初卫老将军奔赴前线,朝廷要赈灾,是应大人与佘夫人变卖家中钱财给卫老将军提供补给,佘家是江南富商,若真是为了荣华富贵,当初他们又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卫谶,为什么你没有来,为什么那个时候你不在?”

      她只是个小姑娘。

      非心抹了把脸上的泪水,她还不懂得,报仇除了会让对方痛苦之外,自己也是会痛的,所谓的大仇得报,其实并没有想象中亦或者是戏文里说的那样快活。

      非心的诘问,卫谶回答不出。

      非心说的不错,是他来的太晚了。

      她的话与应余的话,渐渐重合,恍惚之中卫谶想起,当初应余在温府也与他说过同样的话,他似乎总是来的太晚,留给他的永远是错过与悔恨。

      泪水模糊了卫谶的眼眶,影影绰绰的,他看到有个人影从屋内跑出来,他站在廊下,朝卫谶那边看,距离隔得太远,卫谶看不清他的脸,但卫谶心里知道,那是应余,是应余来见他了。

      卫谶将眼泪胡乱抹去,问道:“非心,应余疯起来是什么模样?”

      非心把刀丢到一旁,蹲在地上捂着脸哭:“他……他就算是疯了,也还是想着你,有时夜半会突然说要留饭给你和温公子,有时又躲在假山下,说在躲一个叫五谷的人,他会说许多我不听不懂的话,他不认得我了,却知道要让我煎药送给你……卫谶,你来的太晚了,为什么你这么晚才来……”

      卫谶越过非心,去看站在廊下的应余。

      应余一定看见了卫谶,却只是站在廊下,不曾向前一步。

      卫谶心想:我已然明了,不管应余是真疯还是假疯,他都永远不会原谅我了。

      恰如非心所说,是我来的太晚。

      卫谶失魂落魄的从围墙上爬下来,他不敢再在这里久待,唯恐那些人真的回来,反而暴露了这个地方。

      他跌跌撞撞的走到应府的门前,坐在门口的石阶上,咬住自己的手背。

      他甚至不敢哭出声。

      卫谶怕应余在门后,怕应余听到自己的哭声,怕应余再为他担忧。

      卫谶随声携带的手串与帕子还在卫府,卫谶想洗干净了再还给应余,现如今,莫说是还给他,怕是再见一面都难。

      卫谶在这里从清晨坐到黄昏,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只是呆呆地坐着,看着天际的云飘过去又飘回来,等他想要起身时候,果然脚已经麻的快要没有知觉。

      他从地上捡起那根木棍充作拐杖,漫无目的的向前走。

      在路的尽头,会有一颗很大的银杏树,据京城里的那些老人说,那颗银杏树太祖建国之时,从佛寺移过来的,已经有了几百年的历史,传言说这种几百年的树已经有了灵性。

      卫谶不知是真只假,他不知如何去做才是对应余更好,现在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显得尤为可笑。

      卫谶来过这里许多次,从前与应余怀怅他们玩闹之时,也曾在银杏树下许愿,只是当时温怀怅还在,姜承平也还在,许下的都是些类似,不想给佘夫人念话本,想让非丽不要再追着应余打,晚回家不会被家人发现这类更像是玩笑的愿望。

      当初当时,当年从前,现在再说,只剩下声声叹息。

      树上挂着什么东西,一□□吹过,树上的东西甚至随风晃了晃。

      停下,停下,不可以再朝前走,现在就回去,不要去管,也不要去看。

      卫谶的大脑这样提醒他。

      可他控制不了自己。

      卫谶拄着木棍,拼命的向前,拼命的往前跑。

      额上冷汗津津,边跑边哭,不仅是因为手指传来的疼痛,更是因为,他已经知道了那是什么。

      所以才会下意识的想逃,想要离开这里。

      是啊,怎么可能会想不明白。

      应府之中只有应余与非心两人。

      那么剩下的人呢?

      非丽与佘夫人,他们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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