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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如今聚集在这里的书生们,无一不是想着要高中,要光宗耀祖,仿佛做了个官就是多少了不得的事情一样,若是从前,卫谶还勉强可以理解几分,可是如今这个世道,卫谶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怎么还有这些人削尖了脑袋想要朝官场里钻。

      卫谶又看了看自己身边的两人,应余,温怀怅,家里人没有一个是希望自己家的孩子去为官做宰的,大约是出生不同,想的事情也不同,日后若是这些书生们进了官场,不知道还有没有现在这样谈论风月的闲心。

      卫谶撑着下巴,有屏风挡着,他也看不见那群书生脸上的表情,他一向吊儿郎当惯了,一时半会儿的也改不回来,自幼时起,他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会去问温怀怅。

      卫谶凑到温怀怅身边,似是抱怨又似是玩笑:“怀怅,你说做官有什么好,又苦又累不说,动不动还会被皇上责罚,你看我爹,就是个最好的例子,辛辛苦苦几十年,到了现在都没办法告老还乡,多惨。”

      他几乎可以说得上是感慨一般,叹息道:“若是皇上来了这里,看到这样多的有志青年,恐怕半夜里笑都要笑醒了。”

      应余连忙把桌上的那盘炸花生推到卫谶的面前,然后又塞了两片云片糕塞到卫谶的嘴巴里:“吃的都塞不住你的嘴,在外面不要说这些,祸从口出的道理你怎么就是记不住。”

      他这样的慌乱,也纯粹是一片赤诚,想要保护好卫谶罢了。

      卫谶低头闷笑,温怀怅无奈的笑着摇摇头,开始挑拣起卫谶带过来的梅花枝。

      应余这才想起来,老皇帝已经薨逝,如今已经是新朝,现在坐在皇位上的人是他们的太子哥哥姜继,不再是从前那个疑神疑鬼的老皇帝,他们的那个太子哥哥几乎可以说的上是看着他们长大,关系一向亲昵,不要说卫谶的话本就是揶揄的意味较多,就是说的再过分一些也不怕什么。

      应余松了一口气,方才他紧张的下意识连背脊都挺直了,这下放松下来他又故态复萌,坐没坐相的靠在椅子上,眼见着温怀怅手里的茶已经不冒热气了,就又从他手中把冰冷的茶水一口喝下,此时喝了凉茶也不觉得冷了,只觉得满是畅快。

      他把热茶倒满茶杯的三分之二又塞回温怀怅的手中,或许是方才应余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说话开始口无遮拦起来:“要我说,那老皇帝也真不是个东西,骑射武功,文采政略,没一个能过关,全靠着太子哥哥给他辅政他才有这么多年的逍遥皇帝可以当,他现在死了也好,太子哥哥成了皇帝,做起事起来也不用处处看他脸色,受他掣肘。”

      太子前两个月才刚刚继位,应余这话如果被朝堂上的言官听到了,准得参他们一个大逆不道,忤逆不顺,顺带着一个说不好连累父母落下一个治家不严的名声,还好这里没有别人,卫谶也知道,应余是受了老皇帝的不少闲气,因此说的过分了一些。

      别说是应余了,就是一向温和的温怀怅说起老皇帝也是面露讥讽:“先皇去时,当今的皇上曾经劝他减轻赋税,不要再修建避暑别宫,结果被先皇当庭斥责大逆不道,据说先皇在床上咽气的时候还想着要废太子呢,着实可笑。他是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死也要恶心人一把,皇上心肠软,比不得那位,先皇又是他的亲生父亲,我猜……皇上因为先皇的临终遗言,恐怕又不知道难过了多少时日。”

      卫谶这才想起来,前两个月,父亲和哥哥总是入宫,回家之后皆是一脸的愁色,大概就是因为这件事情,卫谶向来不喜欢那个老皇帝,他好不容易回家,父亲和哥哥没有告诉他老皇帝薨逝前的事情,不想要他烦心也是正常,卫谶叹了一口气:“父亲和哥哥从来没有和我说过这件事情……”

      温怀怅沉默半晌,才道:“我也是前两天,才从祈康那里听说的,祈康现在已经是皇上身边的总管了,先皇薨逝的时候他也在一旁,我们三个幼时在宫中,衣食起居皆是他一手照料,若是没有这层关系,这样辛密的事情,他也不会告诉我们。”

      卫谶心里默默算了算时间,他们出宫之后不久老皇帝就死了,当时他们只觉得天高海阔,天大地大,只想着到处去逍遥,却忘了那个被他们留在皇宫之中的姜继,姜继仁慈,亲生母亲又早逝,宫中可以陪他说话的人几乎没有几个,偏偏他们那个时候又不在,姜继心中的苦闷与痛楚,怕是也不知道应该向谁去说,想到这里,卫谶心中愧疚:“若是这样,我们那时离开,确实不该……”

      温怀怅宽慰道:“这样的事情,哪里是我们能够预料的到的,再说,卫将军那时不是总是进宫去吗,见到卫将军,皇上心里或许会好受一些。”

      卫谶点点头,却不知道温怀怅说的不是他爹,而是他哥哥卫捷。

      眼看着气氛有些冷了。

      这也难怪,只要说起老皇帝,在场的三个人几乎没什么好话可说,温怀怅想的多,卫谶想的也不少,这两个人一个比一个会藏事,作为三个人之中唯一的一个没心没肺的,应余突然有了一种不可言喻的责任感。

      他怕卫谶对当时离宫没能帮上太子姜继的事情耿耿于怀,他更怕卫谶把这一口气憋在心里,最后这口气发不出来,把自己熬成了第二个温怀怅,应余连忙开口劝道:“你也别总想那么多,老皇帝贯会恶心人的,你也不是不知道,你的名字不就……”

      温怀怅连忙咳嗽一声。

      应余自觉失言,乖乖闭嘴,像个鹌鹑一样的缩到一旁,不再说话。

      一时之间谁都没有说话,只有温怀怅手中的那杯热茶,热气袅袅升腾而起,最后又在空气中消散。

      “你说的对,这样的事情,我早就知道的。”卫谶笑了笑:“他一贯知道怎么恶心人,我的名字,不就是他给起的吗。”

      应余慢吞吞的蹭到卫谶的旁边,小心翼翼的卫谶倒了一杯温茶,又把自己手边的唯一一盘点心恭恭敬敬的送了上去,朝卫谶露了个卖乖的笑脸:“宁宁,不要生气了,你是知道的,我嘴上没个把门,一时控制不住自己,话赶话的就说出来了,我不是有意…”

      卫谶把茶一饮而下,然后把茶杯举起,满脸愠色,想了又想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舍得砸杯子,只是把杯子重重的放在了桌子上,甚至还用自己的手指做了个缓冲:“你没有错,不用向我道歉。我很明白,错的不是你,是那个狗皇帝,给我起名的是他,想要我死的人是他。”

      “好了。”温怀怅面色不忍,伸手拍了怕卫谶的肩膀:“不要说了,再说下去,你又要难过了。”

      卫谶心中委屈,他是大将军的儿子,他爹威远将军大仗小仗,不晓得经过多少场,他哥哥是少将军,前些年武考,没有人能打得过他哥哥。

      他爹,他哥哥从小就告诉他,不可以随便哭,男孩子要坚强。

      卫谶自认还算是乐观,几乎从没有觉得生活哪里苦,至少他还能有饭吃有衣服穿,比起旁的大多数的人,他已经是好的多,唯有名字这件事情,他却久久不能释怀。

      人常说,子女的名字是父母的期盼,他的名字却不是,他的名字是皇帝的期盼,皇帝希望他早夭,盼着他死。

      卫谶是家中幼子,据说不只是父亲母亲,卫捷在知道自己马上要有个弟弟的时候,也跟着父母瞎凑热闹,他那时候已经学会了写字,上学堂的时候,听爹爹讲课的时候,兵书兵法都不看了,到处翻些名著典籍想要给弟弟或者妹妹起个威风凛凛的名字,将军,将军夫人,连带着少将军卫捷,这三个人给卫谶准备的名字都有好厚一沓纸。

      可惜一个都没能用的上。

      老皇帝拥有的唯一的皇帝的特性就是疑心。

      卫将军是威远大将军,手握重兵,老皇帝不知道是发了什么神经,从花天酒地里抽出分厘的精神用来担心,卫将军如果要谋反,他可怎么办才好。

      正好这个时候传来卫将军小儿子出生的消息。

      卫家有了一个出息的长子卫捷老皇帝已经很不满意,如果再来一个出息的次子,老皇帝更要忧心。

      老皇帝从美人堆里爬起来,写了一道赏赐的诏书,给卫家的小儿子赐名卫谶,并且让卫谶,温怀怅,还有应余三人一同入宫为太子伴读。

      说来可笑,那时的三人除了温怀怅年岁稍长,已经开始记事,应余与卫谶还是两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奶娃娃,卫谶更是尚在襁褓之中,为太子伴读说的好听,不过就是入宫为质子罢了。

      质子这种东西,从来都是别的弱国送过来的。

      自家臣子的孩子被送进去给自己国家的皇帝当质子,想想都令人觉得讽刺。

      卫将军守着油灯枯坐了一夜,应余的母亲则是哭的不知道晕过去多少次,差一点就要带着自己的嫁妆去找卫将军去求卫将军谋反。

      还是当时尚在太子之位的姜继,连夜送出信,以太子之位作保,说会照顾好三人,并且做出保证会让家人时时入宫探望,应余的母亲这才罢休。

      在宫中的日子,说不上坏,却也绝对说不上好,三人就这样一直熬到了老皇帝临近薨逝,这才有了出宫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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